Chapter 20

赵大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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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不同。”我停顿一下,说:“不能比较。”

    沈赞光立刻问:“哪里不一样?我会比沈沉对你更好,你不相信我吗?”

    我不回答。

    他见我无言,苦笑一声,自嘲的说:“我知道你跟我哥从小一起长大,我没有,我错过了你们小时候很多快乐的日子。”

    “可以后我们还是朋友。”我急说。

    沈赞光歪着脑袋,伸出长长的胳膊在我头顶盘旋,最后只是抚摸了一下我的头发,温柔地说:“那些年在南方,我常想着能回来,跟你一起蹲在墙根下放鞭炮,再表演一个新节目逗你笑。你在我心里就是一个秘密,我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关于你的事。”

    我双手托腮,歪着脑袋静静地看着他。

    他上身趴在双膝上,喃喃地说:“我妈来了,她说要接我去国外。”

    “什么时候走?”我问。

    “我不知道,她说给我时间考虑,但是我回巷子街的时候就没打算离开,我以为心里想了你这么多年,你会记得我,也会喜欢上我。”沈赞光测过看着我,眯着眼睛,英俊的脸带上笑意,问:“你喜欢我吗?”

    我蹙眉思考,沉默半天。

    “你喜欢我哥吗?”他继续逼问我:“你喜欢沈沉吗?”

    这是一个深奥得不能再深奥的问题,所以我说:“我不知道。”

    “从小到大我哥一直讨厌我,他容不下我,我来之前,我妈给我四楼的钥匙,告诉我如果在巷子街过得不好就去那里住,那是我姥姥和姥爷留给我妈的房子,其实就算我过得不好,我也不想离开巷子街,每次路过你家门口,我都特别开心,因为你在里面,离我这么近,比起从前我想起你你却在北方时,心里痛快多了,你懂吗?”

    我想伸手放在他的手上,可我却没有勇气。

    “我妈说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哥,每年七月,我妈都给我买一个蛋糕,上面写着沈沉生日快乐,我很小就知道自己有一个哥哥,我不怪他不认我,这么多年他没有我妈在身边照顾,性格古怪我能理解,可我也不一样没有爸吗?”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关于沈沉和沈赞光的身世,他们竟然真的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你妈想见沈沉吗?”我问。

    “当然想了,只是她不说,反正我哥对我们漠不关心,不见也罢了。”他说。

    “你妈就没想过补偿沈沉吗?”

    沈赞光陷入深思,半天后说:“你觉得我哥在乎吗?”

    “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那是他亲生妈妈,他当然会在乎,小时候的沈沉跟现在不一样的,虽然只有他一个孩子没有妈妈,他每天带我们玩游戏的时候也快乐。可长大以后,也许是那种痛苦就会渐渐加深,就像我一样,我爸在我十三岁带走了我弟弟,我也理解沈沉,被抛弃的人都以为自己是垃圾。”

    沈赞光忽然将我拥入怀里,声音心酸的说:“林棉,你可以留下我,我们在一起,一起考大学,毕业以后结婚,我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我都想好了,只要你说不准我离开巷子街,我死也不离开。”

    我咬着嘴唇,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就这么定了,好不好?林棉?”他温柔地问。

    “那可不行,万一你有一天后悔怎么办?”我大声说,“还有,我喘不上来气了,快点放开我。”

    他立刻松开了手,咧着嘴嘿嘿地笑着:“你还是不相信我的心,没关系,我自己明白就够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我听见沈赞光说:“小时候我有一个爸爸,他对我非常好,我到现在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好像我五岁的时候,他发现我不是他亲生儿子,下班回家趁我妈不在家,把我关在厕所里,没有灯,他打开洗澡的水龙头,让我淋冷水,我站了快一个小时,冻得浑身直哆嗦,几次想跳起来关上开关都碰不到,最后我站在浴缸边关上了,可是脚滑摔在水里,那次差点死了。有时候我想,如果我和我哥的命运调换,他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我叹了一口气,自嘲地说:“命运这个东西这么无情,我早就领教过了。”

    他低头注视我,目光闪动,说:“林棉,你听懂我的话了吗?”

    我懂,又好像没懂。

    “其实,我爸和梅姨的事情,他们如果在一起会幸福开心,我们应该支持的,对不对?我想不通我哥为什么反对,他总是把事情想得过于阴暗。”说完他咧着嘴笑。

    “赞光,我妈说不会跟沈伯在一起了,我们很快就搬家了。”我小声说。

    “为什么?”他立刻问。

    “因为…”我沉默了一会儿,“因为沈沉和我都不希望他们在一起。”

    “如果你搬走,巷子街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了,你明白吗?”

    “所以啊,你不如跟你妈妈走吧。”

    “林棉!”他抓住我的手,惊慌地说“求你了,你不知道你在我心里多重要!”

    我站起身眺望前方的巷子街,拍拍他的肩膀,试图用轻松地语气说:“回家吧。”

    我们都是可怜的孩子,从小经历千疮百孔,可我却是一个人,无法分身来到他们两个人面前,我选择他,就必须离开那一个。

    事实是,我没有资格选择。

    那晚回到家,我悄悄打开梅姐的房门,她侧身躺在床边,呼吸缓慢,我忽然感到愧疚,不就是大人之间的爱情,我被沈沉从前的恨意和巷子街的传言吞没,蒙蔽了善良。可一想到我弟弟林煦,不知他在哪里?是不是也在忍受那些残忍,我的心千回百转,告诉自己:走吧,什么也不要留下了。

    六月,高三准备高考,自从那天沈沉对我突如其来的表白,我再也没有见到他。

    中午放学,沈赞光在操场等我,对我说:“林棉,我妈来了,就在校门外,我们一起去吃顿饭,让她认识认识你。”

    跟沈赞光走出校门外,马路对面停着一辆白色轿车,我和他一前一后走过去,下车的女人一身紫衣,气质高雅,沈赞光跑过去拥抱住她,我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里想着的却是沈沉。

    上了车,赞光妈妈摘掉墨镜,回头对我说:“你就是林棉吗?”

    对上她目光的那一瞬间,我才发现,沈沉的眼睛像极了她,黑亮的瞳孔没有一丝杂质。

    我说:“是,阿姨,我叫林棉,是赞光的朋友。”

    她笑:“我这次来,赞光这几天常跟我提起你。”

    我有些尴尬,沈赞光见状,立刻说:“妈,快点走吧,我们都饿了。”

    车子掉头,我感到闷热,打开车窗,沈沉孤单的身影就出现在我面前,仿佛站在无尽的黑暗里只剩下迷途,没有希望,没有梦想,绝望的坠落。

    沈沉在车后的影子渐渐消失,我的心却悄无声息地疼痛。

    在饭店吃饭时,我假装接到我妈电话匆匆离开,我没有办法装作一无所知,脑海里全部都是沈沉灰暗的目光,他十九年不曾见过的妈妈,就坐在我面前,眼里都是她的另一个儿子。

    傍晚,我回到巷子街时,有一个人在等我,是赞光妈妈,她的车停在巷子街街口,依旧一身紫衣,戴着墨镜,看到我出现,她摇下车窗,喊我的名字:“林棉,过来。”

    此时的巷子街被落日余晖笼罩,路人悠闲自在,孩子群里充满嬉笑打闹的声音,街口几处小摊正在叫卖,每一个人的影子都欢喜的映在石板路上。

    我朝她走去,上了车,坐在副驾,她摘下眼镜,安静地观察我的脸,说:“你长得真像你妈妈。”

    我对她礼貌的微笑,并等待她的正题。

    “听说你妈妈和沈振川要结婚了?”她试问。

    我倒吸一口凉气,说:“没有的事,阿姨,我不同意。”

    她轻声笑,“你这孩子倒是有个性,怪不得赞光喜欢你。”

    见我不吭声,她变得认真严肃,侧身看着我,说:“林棉,我看你也是懂事的孩子,你帮阿姨一个忙,好吗?”

    “只要我办到的,你尽管说吧,阿姨。”说实话,我的第一想法就是她想让我帮忙见到沈沉,所以我立刻豪言壮语,如果他们见了面,沈沉会不会打开心结。

    “你帮我劝劝赞光,让他跟我走。”她说。

    我怔忡在那,脸上浮现苦笑,低下头沉默。

    “我猜你也知道我们的情况,我现在就剩下赞光,我不能没有他,听他的意思他在乎你,你的话他会听,让我带他走。”赞光妈妈近乎祈求的语气,让我莫名地抗拒,带沈赞光离开,那沈沉呢?

    沉默半天,我声音有些沙哑,“阿姨,你不想见见沈沉吗?”

    她的目光忽然变得震惊,像是揭开了她身体里早已愈合的结痂,让她再次记起曾经多么痛。

    我打开车门,下车前,她说:“我不配见他。”

    就算我活到一百岁,看尽世间人情世故,世态炎凉,我也无法理解她为什么不去见沈沉,哪怕远远一眼,哪怕让沈沉知道妈妈的模样,她现在如此光鲜亮丽,与传说中那个跟别人跑了的女人截然不同,她的心里全部都是另一个孩子,而沈沉,从小到大被丢弃,被嘲笑,被歧视。那一刻,我相信沈沉是善良的人,可他宁愿选择丑恶。

    “我没有权利改变你儿子的人生,他想走想留,是他的事。”说完我下车匆匆离开,余晖消失,夜色悄然无声地迎接我,迎接我的心。

    沈沉家的灯亮着,房门留着一条缝隙,可推开门之前我却听见揪心的哭声,顺着这条缝隙,沈沉坐在地上,背影狼狈,地上散落着很多信封,他是知道真相了吗?

    我推开门,朝他走去,怜悯与心酸使我伸出双手抱住了他,想起我逃跑的那个雨天,我也像他这般痛苦无助,所以我对他轻声说:“沈沉,你别哭,我来了。”

    给他煮了面,他听话全部吃光,疲惫地爬上了床,紧闭双眼,便一动不动,蜷缩成婴儿一般脆弱。窗外的月光穿过玻璃,仿佛是一条蔓延的河流,一直流淌到沈沉的身旁,照亮了他英俊的面孔。

    而我竟看呆了,只盼着能一直站在这里,不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