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尤女多情

小山包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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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王妃!”

    阴仲平接过小纸筒,眉头微皱……那是个美丽的女人,让人心醉。

    他仍然能够清晰地记得那一夜悱恻缠绵,诱人的体香,滚烫嫩滑的肌肤,梦莹一般的轻声呢喃……

    那本该是高贵寂寞的美妇与勇武家臣的凄美虐爱,却因为各自的盘算沦为让人齿寒的交易。

    她深爱丈夫,可他并不知道自己无法生育,她想要子嗣,用来击败情敌,于是找到阴仲平。

    而她,只是觉得“他”老实冷漠,卖相不错,并不知道“他”只是希望利用她接近猎物。

    那个美丽的女人有什么事情要通知自己?竟然等不及见面,需要选择这种并不安全的方式。

    阴仲平屏退那传话的下人,缓缓打开字条,目光只一扫,浑身剧震:喜脉,三月初五。

    ……

    相思难,盼南邑。

    凭栏望君长亭西,残寒料峭掩春泥。

    徘徊来去天光尽,唐突来路马蹄疾。

    下有汾水牵连理,上有苍穹莫见疑,

    山高路远知辛苦,情泪惆怅漫河堤。

    多日未见,只是隔着三重宫墙,百十步路,她却倔强选择回避。

    忍不住想他,就手捻那卷当年写给他的情诗,每读一遍都要泪流满面,即便只有半阙。

    轻轻拭干眼泪,蒋蓁蓁幽幽叹气,觉得最近自己的身子越来越乏,大热天身体还会不自觉发冷。

    她缓步来到院子里,闭上眼睛,放肆地舒展开四肢,让别人避之不及的阳光好好晒在身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洗尽心头那抹难以磨灭的肮脏……那个高瘦男人其实跟他一样俊朗。

    怎么会出现那个人的身影?蒋蓁蓁悚然心惊,强行收束心绪,将自己拉回遭遇背叛的情殇中:她觉得自己恨他,尽管过门时便没奢望过独享温存,但婚礼第二天便堂而皇之去见那个女人,让她无法原谅。

    一张竹轿停在院子里,垫上一床薄被,娇贵的王妃静静躺在上面,仰脸望着天空发愣,唯有这片天,他抬头时是彼此共有,足够慰藉诸般情绪,望着……望着……疲倦的人便会不知不觉睡过去。

    紫萝又偷偷请来一位郎中,从后门带进辰王府,避过侍卫丫鬟,领着这位老郎中来到王妃居住的重华宫。

    重华……院子虽然宽大华贵,但冷清空旷,有些名不副实,老郎中想起昨日在坊间听来的传闻,貌似一语成真,这位曾经名动一时的尤国第一世家小姐,的确不受辰王宠信。

    皱巴巴的老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丝惋惜,还有半分幸灾乐祸的嘲弄:天之骄女,争抢着挤进这高高宫墙,又怎样?还不是凄风苦雨。

    金丝拧成的鸟笼,也是鸟笼……

    复杂的表情在接触到那张脸时凝固、转瞬褪尽。

    那目光很冷,并非杀气腾腾,却让人心跳加剧。

    老郎中走过很远,才弄明白自己为什么害怕,因为高瘦男人的眼神——不折不扣的冷漠,活人看死人、事不关己的冷漠。

    “郎中?您怎么脸色这么差?”紫萝问。

    “没……没有……只是刚才那位将军的气势过于凛冽,老朽有些消受不住。”老郎中连忙掩饰,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凛冽?您是说刚才站在宫门外的阴将军?个子高高,眉清目秀那位?”

    “啊……正是。”

    “您怕是误会了吧,阴将军人很好,是王府的技击教习,兼领着护卫统领的职位,他在那只是例行巡查,不是盯着您。

    我给您说,阴将军严厉,但只在校场上,离开校场为人和善着呢,就是那些身份低贱的大头兵也能跟他称兄道弟……”

    二人边走边说,很快来到重华宫最里层别院。

    睁眼,见紫萝进来,也没有过多寒暄,蒋蓁蓁轻轻从竹轿上坐起,伸出玉手,请郎中号脉。

    郎中手指微动,闭目沉思片刻,起身道喜:“恭喜王妃,是喜脉,大抵在三月初。”

    “多谢郎中,回头让紫萝封好诊金一并带走,辛苦一趟,这边没什么事,先下去吧。”

    蒋蓁蓁出奇的平静,然后嘱咐紫萝把老大夫送出王府。

    已经是第三位郎中,此时该能彻底确认孩子很好,就在腹中。

    她挥手屏退两个丫鬟,然后轻挪莲步,在空无一人的院子里走动起来,郎中临行嘱托,有孕在身反而不能一味卧床,要经常散步,做些不大剧烈的运动。

    纤手轻轻触到小腹,幸福还未完全升起忽然感到一阵恶寒,蒋蓁蓁缩了缩头,赶紧抬头去寻太阳。

    确认,南邑已到五月,配得上酷热难当。

    余光中,一个高瘦的身影默默地站在墙角阴影中,瘦削的脸,目光忧郁。

    “总是不声不响,站在阴影中,显得冷酷潇洒么?”

    话语出口,她忽然惊觉自己的语调竟然有些嗔怪,赶紧收束性情,换上平静表情,“你怎么来了?还站得那么隐蔽。”

    “阴凉。”

    “骗鬼呢?南邑的热是站在阴凉中躲得过?”俏脸突然间涨红,那种调情似的腔调又跑了出来,好在……那人似无觉察,依旧站在阴影中,没有表情变化。

    “那便条……”

    “你该知道。”蒋蓁蓁转过身,背对男人,她怕没法抑制那种不该有的腔调。

    自从那个晚上……那双忧郁的眼睛已经深深烙印在她的心里,尽管她不断提醒自己,她爱的是王爷,气的也是王爷。

    尽管自那以后他们聚少离多,她依然愿意相信,自己心里装不下其他人,她甚至不断拿出那半阙诗文,不断提醒自己流泪……为情流泪。

    而他……蒋蓁蓁忍不住又回头去偷看那高瘦的身形……只是借种工具,她做的一切仍然是为王爷,延续香火,继承大统……

    “有什么需要我做?”

    “你能做什么?”蒋蓁蓁说着就觉得脸热,连忙抽出腰间丝帕掩口遮拦,竟忘了此刻正背对着那人,脸上些许表情变化根本不会被发现。

    “嗯……下次不要传便条,紫萝应该信得过。”

    “紫萝?你跟那妮子很熟?”蒋蓁蓁诧异那个冷面人会提到这个名字,还夹带着“信任”。

    “不熟,不过我看人很准,她值得你信任。”

    “你看人很准?”

    蒋蓁蓁倏地转过身子,面向阴仲平,脸色煞白,语速极快道,“那你说说,我是什么样的人?”

    俄尔,阴仲平轻轻摇头,却没有说话,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更显忧郁。

    “你这是什么表情?怜悯我?”蒋蓁蓁有些激动。

    “没有。”

    “当然!你凭什么怜悯我,我是尊贵的辰王妃……娘家是尤国第一豪门,我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相,辰王不远千里前来求亲,才把我迎进门……我是众人瞩目……众人瞩目的尤国才女蒋蓁蓁……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的……呜呜呜。”

    泪水很快从眼角溢出,话未说完已经泣不成声。

    阴仲平向前跨出一步,立刻被疾言厉色的喊停:“不要过来!”

    蒋蓁蓁满脸愤恨,“你有什么资格怜悯我?不要以为那一晚……那一晚,你就可以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你只是一件工具。

    对我,对温庭赟都一样,在王府训练士卒,保卫贵人的安全,你以为真是什么了不起的将军?还不是工具一件!你受重用,那是因为你能打,能练兵,不过那又怎样?六品出身,你永远没可能摆脱贱民的泥塘……”

    他的确觉得她有些可怜,因为所谓爱情远嫁千里,因为所谓爱情触怒辰王,同样因为所谓爱情她变得歇斯底里,最终委身于另外一个全不相干、甚至在他口中有些低贱的男人。

    无论借口有多少,多么冠冕堂皇,阴仲平都确认那并不正常,那是源于所谓爱情的疯狂。

    一连串的恶毒语言对阴仲平来讲并没有什么杀伤力,他是刺客,尽管此时披着教习的外衣。

    他习惯于在黑暗中观察外界,漠视各种纷繁复杂,讥讽、挑衅、蔑视甚至谩骂对他来讲毫无意义。

    听觉可以在他想要的时候随时关闭,只为排除杂念,盯紧目标,挥出致命一击。

    最近觉得身子越来越乏,连串的质问和发泄让那股躁动很快消弭,蒋蓁蓁剧烈地喘息着,双手叉腰,随即有些无措地抚摸着小腹,刚刚骄横无比的面孔上多出一丝惶恐。

    “说完啦?”阴仲平的声音传来,语气平淡,这让蒋蓁蓁刚刚平息的怒火再次燃烧:“没有!”

    高瘦身影转身,轻轻一纵便上了高高的宫墙。

    “你给我回来!有门不走,你在炫耀本事吗?你听见了么?我还没说完!”

    “紫萝可信。”

    身影一矮,迅速消失在墙外。

    “我还没说完!给我回来!”蒋蓁蓁快走几步,赶到门口,向外张望,却哪里还要那个高瘦的身影。

    她狠狠跺脚,随即又神经质般紧张地抱住小腹。

    高瘦身影没有再出现,只有王妃呐喊的余音在空旷的院子中来回激荡,久久不散。

    纤手轻轻扶住门框,那座门名为光禄,源于离国国主祖上曾受封天子近臣光禄大夫,那代表着家族荣光,繁荣昌盛,可如今……门内满满承载的只是百般寂寥。

    青葱玉指用力的捏住已经褪色的门框,很用力,用力到指节发白,微微颤抖。

    许久,泪水再次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