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卧薪尝胆

小山包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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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天亮,骑士们一直跟在辰王身后没命的向前疾驰,战马几近脱力,嚼子上堆满白沫,在倒毙前夕终于赶到了大军云集的关山渡。

    渡口对面仍是离国国土,但为取信尤国,这方圆三百里始终没有超过五百人的军队屯驻,此片空白地原是尤、离联盟互信的基础,如今却即将被金戈铁马占满。

    漓江是这条河在离国境内的名字,在尤国,人们称她为汾河,水面远没有下游这般宽阔、气势恢宏,但更加跳跃、绚丽生动。

    尽管景色有着明显差别,但这条河的河水无论上游还是下游都一样清澈、甘甜。

    就像两国臣民的性格一样,离国人大气,尤国人活泼,但到底是同饮一江水,遇上事情的时候,无论尤人还是离人都有一股见底的狠劲,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漓江的水面上积满了渡船,已经有一万五千人马顺利抵达对岸,关山渡渡口仍有五万大军在等候过江。

    阴仲平望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反而觉得心里空涝涝,到底要多少性命才能填满人们心中的欲求沟壑?

    他回忆她凄然的表情,差点以为是一个悲惨的结局,只是跟着辰王跑了一夜,来到这个渡口时才发现,那身凄美的红装只不过是悲惨的开始。

    …………

    “天南十郡原本远离中土,应该是一片室外桃园,如今却因为三足鼎立而沦为炼狱。”勾陈背着手面向西北,那是离国所在的方向。

    阴仲平站在他身后,即将踏上征途,前往敌国国都。

    “国主想要终结这乱世?”阴仲平问。

    “不止是我,他们也一样。”构陈伸手指了指西北,又指了指北方。

    “为了天南百姓?”

    “越王只能考虑越国百姓,可惜我勾氏连越国的臣民们也没照顾好。”沉默良久,构陈叹了口气。

    “如果我不是一个即将远行的刺客,是否可以劝阻国主放弃?少些战乱不是对天南更好?”阴仲平脑海中突然多出一个念头,脱口而出。

    勾陈没有发怒,相反,露出奇怪笑容:“有时候本王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一个刺客……刺客不是应该冷酷无情,蔑视生死?”

    阴仲平露出尴尬笑容,没有作答,因为他也无法确认答案。

    是呀,刺客不是应该冷酷无情,蔑视生死么?可无论如何板起脸,收束所有表情,心中那份怜悯却永远挤不出去。他不哭,不是因为内心平静,而是因为面部僵硬。

    “这是一个不错的的问题,不过……我的答案是决不能让离国或者尤国达成统一大业。”

    “为什么?”

    “统一十郡对越国来说是终点,对离国或者尤国来说只是新的起点,等在那之后的是更加猛烈的战火,到时候生灵涂炭,天南永远暗无天日。”

    “终点……起点。”阴仲平低声念叨,反复咀嚼着两个词汇中隐含的深意。

    “怎么?难以理解?尤国物产不足,靠商贸立国,商人讲什么?驱利避害。但在风险和机遇并存的时候,他们往往忽视风险,流着口水扑向利润,贪得无厌就是尤国的性格,他们统一天南,只会将生意做得更大,将胃口撑开,引来灾祸;

    而离国,温家人祖上本就来自中原,见惯大场面的他们又怎么会把天南放在眼里……三足鼎立,只是他们在解决后患;

    只有越国……我们有漫长的海岸线,对大自然的伟力了解最透彻,暴风骤雨,巨浪滔天,越国人对超出能力范围的事物真正心存敬畏……而这敬畏才是人们面对无休止的欲望,最后,也最有效的堤防。”

    “我会尽全力,杀死罪魁祸首,一了百了。”阴仲平思索良久,但没有完全领会其中的意思,他是刺客,上面一番话最直接的效果是让他更加坚定了为越国复仇的决心。

    勾陈摇头,“很难,即便刺杀成功也于事无补,杀掉国君,还有他弟弟继承王位。”

    “那就连他弟弟一起杀。”

    勾陈再次摇头,却没有说话。

    “那该怎么办?我到底还要不要去离国?”阴仲平有些着急,他很少说这么多话,但话一开头便有些收不住,心里的问题会一股脑倒出来,不像个刺客,刺客应该隐藏在暗处思考,至少不能让人看得一清二楚。

    “分化。”

    “分化?要我去里间尤、离两国,我怎么做得到,那不是谋士的工作?我是刺客。”

    “谋士?谋士只擅长布局,刺客最擅长等待。”

    “等待什么?”

    “等待机会,一击而中。”

    “机会在哪里?要等多久?”

    “不知道,也许一个月,也许一年,两年……甚至更久,不过野心家的合作不会持久,他们早晚会发生难以调和的冲突,到时候,希望你出剑,让那道裂痕无法弥合。”

    “更久是多久?”

    “本王也不知道,所以是你去,因为只有你才能等到那个时刻……刺客更擅长等待。”

    “那越国怎么办?”

    “越国?隐忍,积蓄力量,等待……不断示弱,到他们都觉得我们无足轻重时,那道裂痕就会出现,为国仇家恨,到时候请你出剑。”

    …………

    回忆被粗暴地打断,前方传来辰王的呼唤。

    阴仲平用手狠拍自己的脸,没有去看越国的方向,一边朝辰王所在的位置赶去,一边低声自语:“我会出剑,不为仇恨,为明天。”

    “王爷,您叫我?”很快来到辰王面前,阴仲平躬身行礼。

    “蓁蓁……蓁蓁的,我们的孩子……”温庭赟脸色惨白,一夜疾行并没有化解他心中伤痛,疲惫和伤感双重打击下他已出现崩溃的迹象。

    “还在重华宫……”阴仲平提醒自己镇定,尽量让语调平缓。

    “你不要过江啦,立刻回去,保护好世子,绝对不能让他再出事。”

    温庭赟面色郑重,眼中全是急迫和懊悔,显然在为临行前没有想到这点而自责。

    “喏。”阴仲平再次躬身,肩膀上多出一支手掌,温庭赟的声音传来,“就交给你啦。”

    他顿了一下,加大躬身幅度,随即起身,干净利落的上马,向来路奔回。

    战马疾驰出二里路,直到关山渡的喧嚣声已经听不清楚才调转方向,直奔东方而去。

    差不多又行出一天的路程,阴仲平在一处相对狭窄的浅滩渡过漓江,几乎与离国军队并行,一路向北,很快进入尤南盆地边缘的丘陵地带。

    丘陵地区的山势连绵起伏,翠绿幽深,不像崇山峻岭那般棱角分明,很难分清山与山、树与树的界限。

    水气从谷地开始弥漫,萦绕在山峦周围,要是碰到雨水浇灌,便会成妖成魔,化作一片白色海洋,连人带山一起吞没。

    待得云开雾散,阳光重新灿烂,喝饱的山体中就会窜出成片的火红,那是山萝,单独拿出来叶片单薄,花香寡淡,但总是成片出没,火焰一样的花海生机勃勃,气势不输之前的雾气妖魔。

    阴仲平骑着马,在山岭中穿梭,身上衣物已被雾气浸透,湿淋淋、潮乎乎,偶有小风吹来遍体生寒。

    他打了个激灵,对于身手达到三品的刺客来说,这种情况并不常见,雾气、潮湿……不过,该是源于隐隐约约的不好预感。

    已经进入蒋奕军营地范围很久,但是没有见到一个斥候,这种状态绝对反常。

    又往前走了三里路,终于赶到终点,然而期盼中的场景没有出现,反而不好的预感完全应验。

    血腥味已经很淡,雨水反复冲涮,有些尸首甚至开始腐烂。

    阴仲平来回在营地中走了几圈,要找的人一个也没有找到,反而沾染了一身阴晦之气。

    蒋奕,蒋家唯一幸存的男丁,他从秦家手中逃脱后,试图南下联系姐姐寻求援助。

    其师刘博彦从尤国新军中抽调出四百人作为他的护卫,并与温庭赟的侍卫长阴仲平取得了联系。

    正是阴仲平安排他们藏匿踪迹于这片多雨多雾的丘陵,之前的紫萝和婴儿都被送到这片营地。

    可是……眼前惨状已经说明一切:营地暴露,惨遭屠戮,而蒋奕、紫萝和那婴儿都不知所踪。

    到底是什么人?阴仲平强忍心痛仔细地检查了每一具尸体,但对方显然不愿意暴露行迹,所有伤口都被刻意捣烂,所有明显痕迹都被抹去,让调查者毫无头绪。

    何等心机?何等狠厉?

    阴仲平努力想静下心来好好思考,但那身凄美红装和那张含笑俏脸总是出现在脑海中,让他呼吸苦难。

    她不后悔,但他没能救下她,眼睁睁看着十几只箭矢穿透那纤弱的身躯……

    他又辜负了她的嘱托,原本只想让孩子能够无忧无虑的成长,而现在……显然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密林中终于传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撕心裂肺,惊得飞鸟飞鸟炸起,小兽窜逃。

    高瘦的身影跪在泥地里,以头杵地,深深埋入环抱的双臂,地上已经没有血迹,只是泥土中那恶心的味道却冲刷不净。

    天黑,高瘦身影跪在原地,天亮,高瘦身影仍然跪在原地,直到第三天一早。

    “轰隆隆!”天空中雷声阵阵,仿佛受不住雷声震动,跪僵的身体向旁边歪倒。

    慢慢的,已经僵硬成团的身体慢慢舒展开来……

    仰面朝天,阴仲平睁着眼睛,但天空中密布的阴云和周围再次蒸腾起的雾气仿佛发生在另外一个世界,在那双眼睛里没有倒影,瞳孔中充满浓稠的灰暗,惨淡而让人心惊胆寒……

    “哗哗……”大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地砸在阴仲平脸上、身上,远远看去像一具尸体冒出白烟。

    眼中的灰冲刷不掉,反而越来越浓,一眨不眨地盯着天空。

    倏地,余光中有一块泥巴被雨水冲掉,山壁上露出一道“之”字行划痕,冒烟尸体仿佛身下着火,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直奔那块一直被泥土覆盖的山壁。

    快速扒开所有泥土,仔细去观察那痕迹,满是灰暗的眼睛微微眯起,里面有难以抑制的杀意涌起。

    亚子营!蛇形刀,绝对没错,出手的是越王亲卫亚子营,只有那种两端都能活动的暗器才会在石壁上造出这样的划痕,之前的泥石流掩盖住这道痕迹,也幸亏有泥土覆盖,否则……这道痕迹也会被破坏。

    这的确是亚子营的做派,至少有超过五十人的刺客团队,否则……

    阴仲平回头去看这片营地,三百多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倒满一地,看来还是很着急,又加上此地潮湿多雨,否则,阴仲平赶过来前此处更可能已被烧成一片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