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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强龙不压地头蛇,王纲明顶着皇商的名号,拿着盐引,揣着矿引,去见喻成龙这样的地方大员,也是规规矩矩递了名帖,按品级穿好了朝服,到督抚衙门求见。
喻成龙近来焦头烂额,本不想在这种关头搭理无干的人,幕僚劝了一番,才挤出时间来接见他。
王纲明同喻成龙彼此见了礼,落了座你来我往的皆是虚套,眼看着喻成龙已经不耐烦了,王纲明也很郁闷啊。
这样怎么开口啊?贸贸然登门让人家秉公办理尚未下旨的政务,显摆自己能耐还是拿大帽子压制人家啊?
接到任务之后,王纲明很是头疼自己得到的差事,自己不过是内务府下面的皇商,居然插手地方上的政事,这不是老虎头上扑苍蝇吗?就算阿灵阿大人暗示了这是某位贵人的意思,他仍然觉得开不了口。
好在喻成龙时间紧张,忍不住直接开口了:“王大人在湖广虽久,督抚府却素来同王大人没有什么私交,不知大人今天过来有何指教?”
王纲明苦笑一下,站起身来拱拱手:“还请大人屏退左右。”
喻成龙挑起眉毛,不知道王纲明是什么意思,王纲明只好把右手就伸入怀中,往左右看看,众人都低下头去,王纲明慢慢掏出荷包的一角,喻成龙看见了明黄的络子,顿时明了,直接挥手屏退了左右。
喻成龙盯着王纲明:“想来不是皇上的意思?”
王纲明点点头:“京城有人托我带一句话给督抚大人。”看看喻成龙脸上十分严肃:“这次湖广兵乱,请督抚大人千万不要存着保全他人之心,皇上喜的是直臣纯臣,断不是结党欺上的臣子。”
喻成龙的眼神顿时变得锐利起来了,这折子自己才递到京城,只怕皇帝的御批还在驿道上,怎么京城的皇子就知道了?这是太子还是直郡王的意思?
结党欺下?这个帽子倒大,不过是几个兵痞子的小骚乱,已经抓获了为首的,连从犯都关在牢里,难不成还要爷把手下给折进去?
:“不知是哪位贵人的意思?”
喻成龙却也不想得罪人,就算不是储君的意思,也定然是哪位得宠的阿哥,自己再能干,不过是汉军旗,说白了也是他们家的奴才,问清楚是谁的点子,日后也好投靠。
王纲明摇摇头,也是一头雾水:“下官若是知道,如何能这样贸贸然就来了?”
眼看着喻成龙面带犹豫之色,王纲明继续说了下去:“主子爷也说了,您若是执意不听,也没什么。”
站起来:“日后还是要常来往啊!”
喻成龙送了王纲明出去,心里颇有些犹疑,特地派了人来谈这个,又不要自己一定服从,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莫非是王纲明假传圣旨,那个荷包自己也没看清楚,虽然明黄是御制的,万一是随便哪个王公家里的拿来呼隆自己的怎么办?
过了几日,康熙的批复到了湖广,果然被斥责了,喻成龙想了想,皇帝想要严办此案,那便严办吧。无非是君王想要立威,自己是臣子,随了君王的心又如何?
听到风声的布政使、按察使俱都来访,喻成龙每日接见实在是烦不胜烦,至少布政使是当年的状元公,翰林院俱是同年,董廷恩是刑部尚书的亲外甥,自己何必得罪人?不免又犹疑了。
深夜喻成龙斟酌再三,写了奏折回去:首犯从犯皆判斩立决,长官不知情,请求康熙免责。布政使按察使也求了京里的人情,迅速换了地方任职。
湖广的奏折还在路上缓慢的走着,皇家的营帐安扎在水草丰美之处,八贝勒难得这样恣意轻狂,不多几日功夫,便得了许多黄羊、兔子、麋鹿,肉尽分给人吃了,皮子找塞外的工匠硝好了,让人好生收好,等回去了好送人。
这次避暑时日较长,京城也来了几次使者,把各地进贡的各种玩物、水果、新茶捎给皇帝,康熙素来疼儿子,每个阿哥都得了一份。
十四阿哥是随着八贝勒的营帐的,这次两人一起得了一小棵荔枝树,一棵荔枝树不过数百个果子,先挑大的红的摘下来,拿湖冰镇了,八贝勒亲自剥了几颗喂到弟弟嘴巴里头,十四贝勒到底大了,吃了一两个就要自己剥。
吃着荔枝,十四阿哥眼睛也没闲着,早上京里的队伍来了,自己出去了一会功夫,营帐里就多了许多东西:“哥,九哥又给你送了什么好的来?”
八贝勒慢条斯理剥着荔枝壳:“能有什么好的?都是些日常用的,又不是没你的份?”
十四阿哥甩甩手上的汁水,笑嘻嘻地说:“能入了九哥的眼睛送到哥这里来的,哪些不是最好的?我可是托了八哥的福气才能得的,就连早上洗牙的盐我在宫里都没见过。”
八贝勒笑笑:“这样日常用的东西,何必穷奢极欲,不过是老九喜欢精致东西,多费了些功夫罢了,大丈夫顶天立地,何须在意这些东西?”
十四阿哥没做声,这些日子跟着八哥,日常动用的各样皆是九阿哥挑上好的送过来的,也不是说多名贵,胜在样样精致,连每日洗牙的盐都是紫竹盐,颜色淡雅味道清香,虽是小物,却显出九哥对八哥的情谊果然不一般。
再想想自己的哥哥,心里有些黯然,转念一想,还好有八哥肯待自己好,心里松快了几分:
“哥,以后我也对你好啊!”
八贝勒笑了:“哟,就为了这点东西就要对我好啊?太不值钱了,不要!”
十四阿哥瞪起眼睛:“不许你不要。”想了想又说:“我没九哥心细,这些我都不会弄,你可不许嫌弃。”
长随打了水盆过来给八贝勒洗手,八贝勒撩起水笑着说:“你什么都不会,我凭什么不能嫌弃啊?”
十四阿哥站起来往外走,日光透过门照到他的脑后:“不行,我给的你就得要。”
八贝勒失笑,旁边侍立的侍卫也笑了:“难得十四殿下这样心诚,不枉费主子爷素日友爱手足,事事替他们想到前头了。”
八贝勒眼里的高兴一点都掩不住:“那倒是,我对他们的心思,只怕赶得上别人家养儿子了,再要不听话,一个个都拖出去喂狗。”
旁边的都笑了,正热闹着,外头有人传话,说是晚上要开篝火晚会,让八贝勒派了人去帮着挖坑生火。
热热闹闹的篝火点起来的时候,气氛慢慢高涨起来,康熙首先致辞,又赏了酒肉下来,蒙古族的歌舞一般,可是摔跤很精彩。
十四阿哥不是第一次来塞外,可是每次来,这样的活动都让他心潮澎湃,啃着羊腿子,喝着马奶酒,十四阿哥兴奋了:“皇阿玛,让儿子上吧!”
康熙这次只带了几个儿子出来,太子同直郡王、四贝勒都二三十岁了,不适合上去,八贝勒根本不中用,小阿哥又太小,他正发愁没有儿子出战给自己争面子呢!十四阿哥这一请战,正好中了他的心思。
十四阿哥脱了外袍,只留了短打,挽起袖子咬住了辫子就动手了,嘿哟嘿哟摔倒了一个,嘿哟嘿哟又摔倒饿了一个。蒙古人爱英雄,十四阿哥实力不弱,输赢都有,到底是赢得多,谁也不落面子,高高兴兴抱了一下对手,彼此敬了酒,双方都满意了。
骄傲的十四阿哥上前领了皇帝赏的短刀,如小孔雀一样开屏地笑容灿烂地不得了,把刀在八贝勒面前晃了半天。
十三阿哥也下场了,照样得了赏赐,脸上也很骄傲,在八贝勒看来,却少了十四眼底的那种纯净。
夜渐渐深了,草原的夜风有些凉,有经验的随从悄悄说了,这是要下冰雹子了,请主子们回营帐去避避。
众人渐渐散开,风渐渐猛了,抬头看他,云层里有闪电划过,随从们打了伞过来,大大小小地雹子落在伞面上,砰砰作响。
眼看冰雹愈来愈大,直郡王索性把八贝勒同十四阿哥都拉到自己的营帐里:“这雹子不过一会儿,等停了你们再回去,不差这点路。”
八贝勒自然是依了直郡王的,郡王的营帐规格比贝勒高,八贝勒找了次座坐了,便有人端上茶来。
:“说起来,我们兄弟两人好久没有这样的闲暇对坐了。”不知怎地,直郡王心里有些感叹。
:“人终究是要长大的,最后哪个不是各干各的去了,自然没什么时间相聚。”八贝勒笑笑,心想直郡王总是这样不在意别人,当着人就把十四阿哥当成了空气。
直郡王望着八贝勒,脸上现出些疲态,同八贝勒疏远,他心里其实挺不舒服的,这个弟弟最乖巧懂事,怎么长大了这样不听话?
:“小时候你说的话,只怕都忘了吧?”看着十四阿哥呆坐着,直郡王更气了:“明明说过会一辈子站我这边的,怎么老二一招手,你就过去了?”
八贝勒万没想到直郡王会当着人的面把这种事情拿出来讲,其实说起来两兄弟也没有怎么不和,不过是没有以前亲密了,两人想法不一样,这样疏远反而是种好事,免得伤了彼此。
愣了一愣才说:“大哥说哪里话,弟弟何曾这样?大哥二哥皆是兄长,弟弟惟愿你们个个俱能安好,怎么会像大哥你说的这般想呢?”
直郡王看着八贝勒,不禁深深佩服这个弟弟,这么虚伪的话,怎么从他口里出来后,连语气这么自然,哽都不打一个?
看看直郡王已经无语了,八贝勒也不想久留,当着弟弟的面,何必让他看这种场面,没得教坏了小孩子。
:“只怕冰雹也下完了,这天也不早了,弟弟先告辞了,不打扰大哥您早点休息。”八贝勒带走十四阿哥的时候,十四阿哥默默想着,我还一句话都没说呢,你们俩就结束了?就没人想过要让爷也参与到谈话中来?怎么没人把我当正经人看?太憋屈了。
噼里啪啦的冰雹击打着营帐的顶部,营帐内的烛台摇曳着飘忽的灯焰,灯火下,康熙看着喻成龙递上来的折子,脸上神色非常模糊。
猛地拿起笔:“喻成龙徇庇具题,殊属不合,将喻成龙就地革职,遣郎中吴进泰前往究审。”朱砂浓重的颜色在纸上晕开,红得刺目。
康熙的明旨发了出去,还命令吏部把喻成龙明言斥责,连同湖广现任的布政使按察使提督一齐停职。
君王一怒,如雷霆御天,一时间,湖广地方官员人人自危,纷纷然四处钻营,有的想自保,有的想趁机出头,有的想踩下对手,有的想栽培心腹,喻成龙做了出头椽子,先行得了君王的处罚,忧郁地收拾了行李踏上了回乡之路。
出了城好几里,却遇见了听见风声的王纲明,王纲明拿出一个小匣子:“一点微薄之礼,不成敬意。”
喻成龙脸色惨淡,半天才说:“悔不该当初没听您的劝告。”
王纲明握紧了喻成龙的手:“您不过是被连累,且先回乡,再做其他打算,莫忘记了京城还有人惦记着您,日后总有机会起复,何必心急?”
喻成龙闻言一喜,有心多打听一些,也知道王纲明不会开口,索性接过东西,拱拱手:“多谢大人相送,日后若有机会,定当涌泉以报!”
作者有话要说:周日去了医院
婆婆妈妈都着急了,可是这怀孕的事能急吗?
反正这几天调整过来了,今天开始恢复日更
可怜的八贝勒,一心为人好,没人理解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