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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并不是所有人都驾驭得了,一不小心就会变成乡土色。镜子里的谢拾肤色白皙到透明,顶着一头金色,如同坠落在碧波里的星光,又如带着香气的麦田。他低垂到眉上的短刘海被发胶自然地撩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与美人尖,额下挺拔的鼻梁,月牙形的桃花眼与一张薄唇,好看得不可思议。
如果说黑色短发的谢拾给人的感觉是干净青葱,拥有介于少年与成熟男人之间独有的魅力。
那么此刻金发的谢拾,便是美到了极致,高贵、温润、美丽、帅气,这一切糅杂在他一张脸上,实在惊心动魄。
小郭被震惊得满眼桃心,惊呼道:“你可以去演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了!听说这部电影正在计划筹拍,你简直不用试镜,就凭这个形象就可以直接演!”
谢拾笑了笑,他顶着这造型直接去了摄影棚,拍几张宣传照,一路上公司的人纷纷侧目,还以为是哪个国外回来的大明星,动静弄得十分大。一个外国人从外面经过时,驻足看了他好久。
谢拾出来时,杨安看到他,也愣了愣,特意叫住他,道:“你进剧组两个星期,没什么曝光率,这一眨眼就要出新专辑了,得计划一场炒作。”
谢拾点点头,道:“交给你了。”
光速拍完宣传照,谢拾回到剧组,这一天是大年三十,到了下午四点,大家就开始收工,回家过年的回家过年,无家可回的呼朋唤友跑去鬼混。
谢拾一到剧组,人都已经散了,留下来几个收拾东西的人。
方柏树百无聊赖地坐在休息室玩手机,谢拾进来倒了杯水,方柏树突然道:“我给你的惊喜不错吧。”
他笑嘻嘻地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搭在椅背上转过头来,见到谢拾一头金发,晃神了一下,提起嘴角问:“大过年的你要顶着这样一头大便过年?”
谢拾:“…………”
谢拾刚喝下去的一口水被恶心得吐了出来。
谢拾面无表情地放下杯子,道:“别自来熟了,下次我绝对会对你家的影院绕道而行。”
方柏树挑挑眉,低下头继续玩手机游戏,没有说话。
谢拾收拾了下东西,不咸不淡地问:“你不回家?”
方柏树眼睛一亮,佯装漫不经心地跷起腿,问:“难道你有什么安排?要是实在想邀请我一下,我可以勉为其难地……”
他话还没说完,谢拾已经转身出去,门刮起一阵冷风。
谢拾倒没有什么安排,也没有多少东西可收拾,他本来打算在休息室里练习一下明天要拍的戏份,奈何有讨人厌的方柏树占据了地方,谢拾只好出来。
隔壁剧组此刻正在举办杀青宴,一列餐车在湖边停立,湖面结了冰,树上到处都是积雪,看起来十分冷,但隔壁剧组喧闹吵杂,热闹得让空气都温暖了起来。
谢拾没开车来,打算出影视城叫辆的士回去,他刚往那边走,就见张萌萌迎面而来。
张萌萌穿着貂皮大衣黑长靴,不穿戏服的时候身材婀娜多姿,十分妩媚。
她打量了谢拾一眼,随即笑着打招呼:“哎,换发型了啊!你们组散了?我们剧组正办杀青宴呢,要不来凑个热闹?”
张萌萌名气大,人红,不认识她时会觉得这人高贵冷艳,女神气场十足,但是一旦有了些交情,就会发现其实她十分爽朗,少了一分娱乐圈大多数女人都有的矫揉造作。
谢拾笑了笑,刚想拒绝,张萌萌又对他眨眨眼道:“沈旬也在。”
谢拾:“……”
他总觉得张萌萌笑容有些奇怪。
两人往古装片区走了几步,张萌萌指着湖对面的餐车,笑着介绍道:“粉丝应援的。”
谢拾有点感慨,道:“你粉丝都是土豪。”
张萌萌哭笑不得道:“不全是我的,还有一些是沈旬粉丝应援的,他现在名气可越来越大了,上次好些女孩子组织着从各地飞过来探班,在外面举了牌子喊男神男神!那声音大得,吵得导演都快发脾气了……哎,你们不能只在私下交情好,还一起看电影,在观众面前也要多卖卖腐嘛,现在观众就爱吃这一套,上次那个节目,你和沈旬的cp粉数量可是不少。”
后面的谢拾全没听进去,就听见很多女孩子喊男神了,他笑笑,道:“后来呢,那些女孩子怎么样了?”
张萌萌:“……沈旬签了几个名,把她们哄回去了,他平时总是没什么表情,但粉丝服务还是做得非常的好,叫了几辆出租车给她们钱,送回酒店去了。”
谢拾骄傲地道:“可不,沈旬也是我男神。”
张萌萌:“……”敢情后面的他都没听进去?!
湖对面一圈子人十分热闹,大红灯笼高挂,点亮深冬夜幕。中间燃起一堆火光,一些演员身上的古装戏服还没脱下,在雪地里围着火光跳跳笑笑,零食瓜子,水果酒水,餐车几辆,应有尽有。
谢拾还没见过这样热闹的剧组,他和张萌萌过去了,也没有人特别注意他,他找了个座位坐下来,围观中间几个群众演员表演小品,一唱一和十分欢乐。
张萌萌在他身边坐下,喝了点酒,两个人聊了几句,一群人起哄,张萌萌就十分霸气地将外套一脱,进了人群中表演舞蹈。
沈旬喝了点酒,面色有些红,张萌萌表演完舞蹈,导演又带头起哄叫他们即兴演一场。沈旬脚步踉跄了一下,明显不胜酒力了,张萌萌过来扶了他一把,又被几个人扯过去继续跳舞,场面十分混乱,人多又挤,谁也分不清到底是谁推了自己一把。
谢拾遥遥看着,站了起来,沈旬身形高大修长,隔着众人头顶,一眼就看见了谢拾。
这时张萌萌又到谢拾旁边,笑着挽住他的手臂,唤他过去。
沈旬眼珠顿了顿,落在张萌萌和谢拾交叠的手臂上,又漫不经心地移开,他使劲摇了摇脑袋,往旁边走去,脚步有些虚浮,被石头绊了一下,差点就要摔倒。
谢拾匆忙冲过来扶住他,张萌萌也不在意,喝了几口酒,又和旁边的人说说笑笑起来。
——
谢拾扶着沈旬找了个安静的阁楼顶坐下来,沈旬不知道喝了多少,看起来醉得不轻,一直将头埋在胳膊里睡觉。
谢拾从小能吃能喝,酒力也比沈旬好上许多,他侧过头看着沈旬红彤彤的耳朵,觉得有些好笑。
如果自己戳一下会怎样?
谢拾偷偷在心里想,沈旬肯定会头也不抬,冷冷道:“滚开,在我数到一之前。”
然后他会无辜地说:“滚不动,不如你示范一下。”
沈旬一定会恶狠狠地瞪大眼睛,又无可奈何又气恼地道:“你怎么这么没皮没脸?”
……
谢拾不是沈旬肚子里的蛔虫,但是他太了解沈旬了,他想着想着,觉得很好笑,脸有些绷不住,又觉得自己很奇怪,干嘛要脑补这么多?
谢拾不由得真伸出手指,在沈旬耳垂上戳了一下。
沈旬觉得有些痒,慵懒地半眯着眼睛,侧过头看谢拾,头依旧枕在臂弯里。
咦,怎么不生气?谢拾心里奇怪地想。
“聊了什么?”沈旬突然问。
“啊?”谢拾不明所以。
沈旬在自己太阳穴上揉了揉,道:“哦,那你过来干嘛?跟着你女神过来?”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他声音难得的平和。
谢拾一头雾水,试图跟上他的思路,但怎么也理解不了他前一句话和这一句话有什么关联,于是小心翼翼地想了想自己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嘀咕道:“张萌萌?她不是我女神。”
这句话莫名地取悦了沈旬,沈旬心情好了一秒,定定地盯住谢拾几秒,忽然又皱起眉,道:“你头发?好看……”
过了会儿,他又问:“你是谁?谢拾?”
谢拾哭笑不得,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总不至于换个颜色换个发型你就不认识我了吧。
沈旬突然扬起手,谢拾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沈旬伸手过来,两指夹住谢拾的脸,蹙起眉,用不容置疑地语气道:“滚,你不是谢拾。”
谢拾:“……”
谢拾脸有点痛,他把头凑过去几寸,奇怪地问:“为什么?”
沈旬模模糊糊地说:“你脸好像比他大。”
大脸谢拾:“…………”
沈旬又安静下来,将下巴搁在双臂上,垂头看着楼下一群人的狂欢。
“他们真热闹。”谢拾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道:“你要下去喝点醒酒汤么?还是我拿过来?”
沈旬面无表情,不答。
谢拾凑到他脖子边闻了闻,皱眉问:“你喝了多少?全是酒气。”
沈旬却突然开口了,他说:“我在医院的时候,他们告诉我,我爸妈不在了……我问他们什么叫做不在了,没有一个人回答我。”
谢拾怔住,下意识地想捂住沈旬的耳朵,叫他别听,但下一秒他才回过神来,这些话是从沈旬口中说出的。
谢拾的心狠狠颤了颤。
沈旬的眼睛黑漆漆的,看不见底,他继续安静地说:“很多亲戚和世伯来看望我,但没几个真心的,他们有笑的,有哭的,有笑容底下藏着刀子的……我分辨不清,觉得很可怕。我大多数时间都是喝了药睡着了的,经常做梦,分不清白天和晚上。一开始,我想着,你来的时候,我一定得好好揍你一顿才行,把你揍得下不了床,然后去监狱里把谢长华杀了,让你代替他跪在我父母坟前。磕头,磕一辈子……”
“你……”谢拾动了动嘴。
沈旬却继续道:“后来,你一直没有来,我就想,你可能是怕被我打,大不了鼻青脸肿先欠着,但磕头必不可少……我等了很久,每天换药、上药,一个人在病床上躺着,时睡时醒,你知道,我没有别的朋友,除了一群亲戚,没有别人来看望我……”
他含混不清地说着,落在谢拾耳朵里却如同一道又一道的惊雷。
“后来呢?”谢拾吸了吸鼻子,忍不住问。
沈旬侧头看了看谢拾,皱着眉苦思良久,半晌道:“后来听叔父说你妈出国了,你转到外省了。”
谢拾有些难过,又有些愧疚。
沉默半晌,谢拾轻轻地说:“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沈旬盯着谢拾,目光慢慢变狠,眼圈变红,他突然扑过来,狠狠一拳打在谢拾肩头。
谢拾下意识地想躲开,但又犹豫了一秒,硬生生承受了这一拳。
两个人扑倒在地,卷起一阵灰尘。
沈旬像是脱下什么包袱似的,抖了抖,说:“好了,两清了。”
谢拾推了推他,他却趴在谢拾身上睡着了,浅浅的呼吸声传来。
谢拾扭头看向外面,天上零星雪花飘下来,楼下火光明亮,欢呼声一阵又一阵,远处钟楼声敲响十二下,新的一年终于开始。
——
谢拾拦了辆车送沈旬回家,从公寓楼底到电梯这段距离,沈旬走得磕磕绊绊。
“你家钥匙呢?”谢拾在电梯里问,沈旬扒拉着墙壁站着,像一只巨型壁虎,闭着眼睛,过了半会儿才伸手掏了掏,一个不小心,钥匙掉在地上。
谢拾捡起钥匙给他开门,一回头又见电梯门关上,沈旬鼓着脸,在按钮上戳了戳,东倒西歪地被电梯带着往下走。
谢拾哭笑不得。
花了好大力气,再一次把人给弄上来,谢拾简直浑身湿透。
沈旬闭着眼睛摸到卫生间里,哗啦啦的水声传来。
谢拾在他家客厅站了一会儿,目光移到茶几上的相册上。
相册边角起了皱,很明显被人经常翻阅,谢拾犹豫了下,走过去翻开。
相册里沈旬和他父母笑得很开心,还有几张镜头里有谢拾的,那时候沈旬父母带着沈旬和谢拾去游乐园玩,碰见熟人,有人问沈妈妈:“这是你家孩子?”
沈妈妈很温柔地笑着回答:“对,我家的,两个都是。”
还有小学时,他和沈旬穿着丑校服站在班级后面拍的集体照,照片年代久远,几乎看不清谁是谁,只能辨认得出大概轮廓。
谢拾一眼就认出了站在后排的沈旬,谢拾站在右数第三个,两人中间隔了三位面容早已想不起的同学。
那天小谢拾好像和小沈旬闹了矛盾,原因是什么,谢拾已经记不起来。他们身高相仿,拍照时本来被安排站在一起,但两人正互相生气,死也不肯站在一起,等到摄像师喊茄子的时候,小谢拾又忍不住侧过头去看小沈旬,小沈旬脸却绷得像只包子。
谢拾无比怀念地摸过每一张照片。
喝了醒酒汤,洗了个澡,沈旬清醒了很多,他擦着头发,一出来就见谢拾在沙发上坐着,不由得皱起眉问:“你怎么还在?”
谢拾匆忙站起来,佯装漫不经心地将相册塞到茶几底下。
沈旬看见了,却装作没看见,他边擦头发边走过来,在沙发上坐下,两腿随意地跷在茶几上。
“今年过年。”谢拾期待地看着沈旬。
沈旬有点莫名其妙,道:“怎么?”
“过年得吃汤圆,你会不会煮?”
沈旬面无表情道:“不会——你还是回去,多不方便……”
谢拾兴冲冲地截断他的话,突的一下站起来,得逞地笑道:“我会!”
沈旬:“……”
沈旬颇不是滋味地看着谢拾冲进厨房,厨房里的厨具全是崭新的,他一次都没用过,就这样被谢拾破了处……
过了一会儿,谢拾探出头,喊道:“沈旬,冰箱里什么都没有!”
沈旬觉得有点冷,将温度调高,又扯来一张毛毯裹着,打开电视机,此刻是凌晨,正在回放春节晚会,右下角时钟显示,已经是新的一年了。窗外炸开色彩缤纷的烟火,鞭炮声噼里啪啦响。
“不是禁止放鞭炮了么……”沈旬抓着遥控器,起身去将窗子关上,这才安静了一点。
谢拾又喊:“沈旬——!”
沈旬甩开遥控器,拧眉道:“喊什么喊!我又不会做饭,冰箱里当然什么都没有!”
谢拾站在水池旁眉飞色舞地洗手,觉得很开心,喊喊沈旬的名字,他也觉得整个人开心得要飞起来了。
谢拾从厨房出来,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谢拾摸摸肚子,道:“有点饿。”
沈旬没说话,但肚子叫了一声。
谢拾突然开门出去。
……这就走了?靠,门也不关好!沈旬的目光在电视上顿了顿,过了会儿,他默默起身去关门。
谢拾却又突然笑着冲进来,手里抱着大蛋糕,盒子熟悉得很,还是昨天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