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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眸子里一片寒凉,端着一杯茶水,透过袅袅水雾,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东齐国发生的事情,与她的猜想相反,后悔将孟纤和亲。被人算计得如此凄惨,可看着李亦尘的结局,不由得庆幸,若是嫁给李亦尘,恐怕如今也不能安然无恙的回国,端坐在这里选驸马。
看着一个个老匹夫,恨不得当成壁画,逃过这一劫,心里阵阵发笑。递了一个眼神给孟纤,孟纤心领神会,搁下了茶杯,等着皇后发话。
皇后扫视一眼众人,缓缓的说道:“瑞敏是本宫的公主,可惜她身上肩负着使命,为与东齐结两国盟约,前往和亲。可世事难料,她的驸马早逝,东齐皇特准许瑞敏回国,可自行婚嫁。诸位爱卿府中儿郎,适婚的皆是国之栋梁,瑞敏的身份嫁过去也不辱没了,可终究会意难平。深思熟虑后,本宫与皇上商议决定……特将瑞敏许配摄政王龙珏。”
哗——
众人哗然,未料到皇后是看中了摄政王!
摄政王妃病逝,所有人都想要将女儿嫁进摄政王府。可摄政王当年立誓终生不娶,守着摄政王妃的衣冠过一生。
却未料到,时隔多年,皇后打了摄政王的主意。
不由得看向水清漪,她是摄政王的嫡女,瑞敏公主嫁进摄政王府,那么便是她的继母,她会接受?
皇后含笑的解释道:“摄政王为国鞠躬尽瘁,对已逝摄政王妃情深意重。可独身一人,身旁有亲近的人照料,终究有些事不周全。瑞敏本该终身不嫁,本宫便让她照料摄政王的生活起居。”皇后清冷带着压迫力的眸子望向水清漪:“福安郡主,你为人子女,断然是不愿见至亲独享晚年吧?”
水清漪心中冷笑,皇后娘娘打的一手好算盘,她选在今日指婚,不过是想要趁着父王不在无力阻扰,随后给她施加压力,若是她拒绝,那么她便会被背上不孝的臭名。
到时候皇后便可将事情推到她的头上,让父王无法拒绝,因为得到她的应允。
“这件事事关父王的终生大事,身为子女无法为他做决定。毕竟,这天朝没有子女为父母选伴侣的先例。”水清漪为难的说道。
长孙华锦这个时候来到殿中,在水清漪的身旁落座,冷声道:“辈份不可乱,在东齐国瑞敏公主是福安郡主的二弟妹,如今跻身成为她的后母,怕是不妥。”
众人心中震惊,并不知这些内幕,如今被长孙华锦爆出来,的确是很乱。
皇后脸色微变,孟纤却盈盈的起身道:“东齐皇已经解除本宫与先驸马的婚约,便是做不得数。难道因为过去,便抹去了本宫追求幸福的人生?陈公子当初与福安郡主的婚事,成为西越国的美谈,只因陈公子不曾在意福安郡主的过往,遵从诺言。本宫嫁给摄政王,百姓岂会说闲话?摄政王是西越百姓心中的英雄,能给他带来幸福的女子,定不会在意她的出身。”
皇后娘娘赞赏的看了孟纤一眼,对水清漪道:“郡主,当年摄政王是为了寻你,这才耽搁了下来。如今你已经回归,摄政王也该要享福。”
水清漪看向长孙华锦,长孙华锦摇了摇头。
水清漪端着参茶喝了一口,看了看皇后,转而看向孟纤。脸上溢着浅笑,缓缓的说道:“皇后娘娘,臣女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皇后蹙眉,不知水清漪要做什么幺蛾子。
水清漪淡淡的笑道:“国丈大人也是独身一人,皇后娘娘极为贤惠孝顺,也不忍他晚景无人贴身照料。皇后娘娘身为国母,当先做出表率,臣女依您便是。”
皇后娘娘一怔,未料到水清漪如此大胆,竟敢在这样的场合,将她父亲与她一同拉下水!
虞贵妃点了点头,水清漪果真没有令她失望。
皇后娘娘慢条斯理的抚顺了衣摆道:“国丈大人身边有姨娘照料,可摄政王却并无小妾通房。”
“皇后娘娘是想要给臣女父王纳妾?”水清漪眸子里似微风吹皱的一波春水,微漾着涟漪,堆叠着笑意。落在皇后眼中,犹如惊浪。
她竟然敢!
坐在皇后身旁的虞贵妃,察觉到皇后浑身微微发颤,可见被水清漪气得不轻。
想当然,一个公主沦落为妾,怎么着都是打皇室的脸。
皇后断然不会准许做这样的事情,即使皇后答应了,皇上亦是不会同意。
虞贵妃想到皇上,眼底浮现一抹冰芒。不过一瞬便敛去,好整以暇的望着皇后,想看她如何破局。
皇后选择今日,便是带着必成的心思。不过是表面征询水清漪的意见罢了!
“摄政王此生不纳妾,因此本宫才赐婚。天家念着摄政王的功劳,本就是为了给他行方便,断不能强行为难他破例。”皇后不再看向水清漪,宫女将备好的圣旨递给皇后,皇后递给内侍公公,让他宣读。
内侍公公展开圣旨,预备宣读时,大殿的气氛陡然转变。大殿的橘黄的灯火摇曳,雪风吹刮着忽明忽暗。垂帘如柳丝一般,随风飘扬。
众人不禁拢紧了衣裳,阻挡住那刺骨的寒风。
水清漪将吹拂遮挡在眼前的头发,拂至耳后,看着一袭冰蓝色锦袍的龙珏,长身玉立在门口,身姿颀长笔挺,宛如冰蓝美玉。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拂落身上的积雪,缓步走进大殿,在水清漪的身旁落座。
目光冷冽凛然的盯着宣读圣旨的内侍公公,执着酒杯道:“继续。”
内侍公公被那一眼看的心中胆寒,说话都不利索,怎得还敢宣读圣旨?
皇后娘娘不过是吃准了摄政王不在,才敢气焰如此嚣张。
内侍公公求救的看向了皇后,皇后却沉浸在盛怒中,龙珏突然出现,那是绝对不可能赐婚成功。激怒了龙珏,她也讨不得好。说不准瑞敏没有嫁进摄政王府,便会‘暴毙’。
皇后心中懊恼不已,方才若不与水清漪起口舌之争,也不会耽搁了时辰。否则即使龙珏赶了回来,也已经无力回天。
孟纤脸色苍白,目光呆滞的看向龙珏。心里想不明白,他怎得突然来了?还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刻!
孟纤紧紧的攥着手心,目光凌厉的看向内侍公公,隐带着一抹狠辣。示意他快点宣读圣旨,说不定……说不定龙珏同意了呢?都走到了这一步,孟纤怎么舍得放弃?错失了这次的机会,日后再想入摄政王府的门,简直是天方夜谭。
皇后一摆手,示意内室公公退下,孟纤颓然的跌落在座位上。
“摄政王休沐在外,那么大的风雪,怎得赶来了?”皇后娘娘语气阴冷,差一点,她便能成功了!
“听闻今日宫宴有要事,身为中枢大臣,自然要参与。”龙珏淡淡的说道,目光不经意间的扫过长孙华锦。若不是他的人硬闯冰潭溶洞,将消息传递给他,他也不会知晓宫宴果真是‘精彩’!
长孙华锦仿若未觉,淡定的喝着茶水。这件事,他的身份是不允许过多的干扰。只有当事人出面,才能够更好的化解了困局。
皇后勉强一笑,掩饰住眼底的冷笑:“本宫方才给瑞敏公主指婚,不知摄政王有何见解?”
龙珏浅酌杯中清酒,摇头道:“不好说。”
皇后一听这话,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怒火,冷笑道:“摄政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还有能够令你为难的事?”话落,皇后便意识到这句话不妥,可说出去的话,岂有收得回来的道理?
龙珏眼底掠过一抹思虑,目光淡淡的扫过大殿中的人,最后落在了顾家一直垂头养神的青年锦衣男子身上:“顾锦年。”
皇后大惊失色,顾锦年!瑞敏怎得能嫁给顾锦年!
顾锦心亦是吃了一惊,顾锦年是她的胞兄,为人一表人才,芝兰玉树,可惜订亲的世家女,都稀奇百怪的病故,亦或是意外而亡。最后,无人敢与顾锦年结亲。
眼下,龙珏竟然将瑞敏指给顾锦年!
“顾锦年命硬,瑞敏公主命格与他相仿,又因是外家,自然不会亏待了瑞敏公主。何况,顾锦年无心朝政,岂不更适合驸马一职?”龙珏将心中的缘由说了出来:“皇后操心微臣家事,何不先将顾锦年的婚事操持好。他是你的侄儿,正直青年,膝下无儿无女。微臣已经儿女双全,倒是不急。”顿了顿,看了一眼孟纤道:“微臣舍不得儿女受半点的委屈,瑞敏公主入府,恐怕会有为难之处。毕竟,幽儿的性子我这做父王的也是管教不了。”
龙珏把话说明白了,皇后若执意将瑞敏嫁进摄政王府,若是有个万一,他可是不负责任。也不会为了瑞敏,指责惩戒儿女为瑞敏讨公道。
大殿里一片寂静。
孟纤神游天外,她不知是她掩饰太好,还是他当真眼里在无旁人,这次将她忽视得彻底。
皇后怔怔的回不过神来,因为龙珏这一番话,她竟无从反驳。
哐当——
大殿的门被寒风吹卷着合上。
震回了大家的思绪。
孟纤正要开口,嘭!悬挂房梁之上的一盏莲花灯断裂,砸落了下来。
火光四溅下,众人只觉得眼前一片血光。一声惨叫后,便悄无声息。
周边的人,立即朝一旁躲去。
恢复平静后,回头望去,便瞧见莲花盏灯砸落在陈大夫人的头上,鲜血汩汩的流淌。睁圆了眼睛,瞳孔扩散,脸色因痛苦而紧皱。
“太医!快给陈大夫人医治!”皇后霍然起身,吩咐太医给陈大夫人诊治。
太医赶紧背着药箱上前,望着陈大夫人的眼睛,哆哆嗦嗦的蹲下身子,搭在她的手腕上的手指立即收了回去。扑通立即跪在地上,对皇后娘娘说道:“回禀皇后娘娘,无力威力回天。”
皇后娘娘望着陈大夫人所在的方向,无奈的闭上眼,摆了摆手:“也罢,也罢!”
太医重新落座,一旁的虞氏也极为的震惊,她不知大嫂何时进宫,且默不作声,不像她的作风。若是依照着她的性格,断然不会坐在隐蔽的角落里。如今,好巧不巧,房梁上悬挂着八盏莲花灯,只有砸落下来的那一盏正对着座位。
会否早有预谋?
水清漪惊讶的看着陈大夫人,方才她进来的时候并没有注意看,陈大夫人也同样的在宫中。毕竟如今是陈家当家,该进宫的也是虞氏而已,轮不上陈大夫人。
骤然,水清漪立即提起精神,不说别的,而是陈大夫人能够进宫,便已经是很蹊跷。皇后娘娘第一时间安排御医给检查,准确的喊出了陈大夫人的身份,足以见得皇后娘娘是认识陈大夫人。宫中禁卫森严,莫不是皇后娘娘将人请进来?
往深处一想,水清漪怔然回神,不可思议的望向高座上的皇后。随后,目光落在了顾锦心的身上。深邃幽暗的眸子里,酝酿着风暴。
陈贤看着这一幕,并没有第一时间请皇后娘娘给陈大夫人一个公道。他为人谨小慎微,今日这一出,他嗅出了不同寻常。
皇后娘娘沉痛的说道:“陈爱卿,本宫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陈大夫人一个公道,好让她安息!”
陈贤只得起身谢恩。
皇后娘娘排查道:“这盏莲花灯是何人所装?”
内侍公公翻开登基册子,那一旁顾锦心站起来:“皇后娘娘,这莲花灯的设计是福安郡主提议而出,她说宫殿装饰夜明珠,珠光清冷,大殿内会让人觉得不够温暖。这才提议用宫灯,而宫灯却没有新意,她提议了揉合一些其他的因素来妆点,后来便选定了莲花灯。”
“福安郡主,顾小姐所言,可属实?本宫将如此重任交付与你,看到前景布置,本宫极为的欣慰,可却未料到留有隐患,造就了祸事。”皇后说到最后,声音带着一股子的凌厉之色。
水清漪心中冷笑,谁都知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恐怕皇后在巧手节的时候就不下了陷阱,诱她跳入。如今,在今时今日,开始收网。
一切如皇后所料,她为了在贵圈占就一席之地,定会要夺去巧手节的桂冠。而后皇后便将这布置宫宴现场的任务交给她。而后,她让顾锦心协助她,自然能够更好的埋下对她不利的隐患。果真,顾锦心建议她换成宫灯,夜明珠的冷光即使身处在温暖的宫殿里,依旧会不由的感觉到冷,这一会倒是将所有的责任推卸到她的身上!
“顾小姐,这个提议本来是你建议我,当时我便觉得不安全……”水清漪正要解释,却被人打断。
“郡主,当初皇后让我协助你的时候,我给过你建议。甚至在顾家的绣房里做了简单的演练,可你固执己见,不需要我的参与,能够独当一面的完成,我便也没有再过问,都是你一己之力完成。”顾锦心极为的委屈,她本觉得自己没有好好的帮上忙,心里极为的歉疚,而今被水清漪推卸责任,便忍不住落泪。
“不是这样……”水清漪焦急的摇了摇头,目光闪烁的看向龙珏。
皇后娘娘见状,心里本胜券在握,却蓦地升起了不安。
趁着龙珏开口之前,先发制人道:“摄政王,你曾说过任何草菅人命者,皆不可恕。如今,断不会徇私枉法,庇护福安郡主吧?”
龙珏淡淡的开口道:“清儿虽然不是在我的身旁长大,可她为人光明磊落,不屑如此腌臜下作的手段。”言外之意便是水清漪是清白之人。
皇后摘掉了赤金指套,冷笑道:“陈公子的婚事,致使两家不愉快,说不定福安郡主心中愤怒难平,这才动了一下手脚。”
“陈大夫人的身份不再参宴之内,我并不知晓她会进宫,如何会算计她?更何况,这莲花盏根本不是我设计。当初我将图纸将给内务府总管公公,让他监工……”水清漪从袖中掏出她画好的图纸,递给内侍公公,吩咐他转交给皇后。
皇后淡淡的睨了一眼,挑高眉梢道:“你是说内务府总管监工?”
水清漪点头:“没错。”
“宣内务府总管。”皇后娘娘冷声道,看着水清漪的神情,意味深长。
不过几刻钟,内侍公公连滚带爬的进来,脸色苍白的跪在地上道:“回皇后娘娘,总管大人他……他自缢在屋子里……”
自缢?
众人交头接耳,看着水清漪的神色带着其他的意味,内务府总管在宫中算是一个肥差,爬到这个位置上的人定然不是个简单的人,又岂会自缢?极有可能是灭口!
水清漪脸色微变,骤然看向了皇后,眼底闪过一抹慌张。
落在皇后眼中,不由得冷笑:“将福安郡主押入大理寺,择日审问!”
“且慢!”长孙华锦淡淡的说道:“皇后娘娘未免太过草率?与草菅人命有何区别?断案讲究的是证据,拿方才的事情说,顾小姐充其量是个人证,人证却起不到多大的效用,最有力的便是出具物证。而皇后从太医那里断定陈大夫人死亡后,便不曾请仵作勘察现场,直接问罪了布置宴会现场的人。那么参与其中的顾小姐,是否也要共同担责?她若当真做到了‘协助’的本职,今日这样的事情定能杜绝。当然,这莲花盏上的问题,有必要深究!”
“夜大人是何意?”顾锦心心里慌乱,她知晓若不开脱,自己也能够牵涉其中。
“福安郡主进宫不超过三次,她把图纸交给了内务府总管监工,之后她便不曾进宫。这里面便可以大作文章!内务府总管发现不了图纸的问题,难道施工者同样看不出?而这莲花盏都是用细丝悬挂,烛火久烧极容易断裂,稍有经验者便不会犯下如此大错,莫不是宫里都是养了一群废物?再则,他们可以看不出来,那么验收现场的女官,她怎得也瞧不出来?”长孙华锦从来不曾说过这么长的一段话,语气也从未这么重过,想来是气急了!
皇后身边的女官屈膝跪在地上,脸色煞白道:“皇后娘娘明鉴,奴婢看出了问题,遣人通知了福安郡主,可福安郡主却是一意孤行,且保证出事她一人承担。”
“姑姑,你何时通知我?”水清漪觉得可笑。
女官语塞,她根本就没有通知,时辰上极容易出现破绽。不由得呆楞住,怔怔的看向皇后。
“这些材料一看便是偷工减料,不出问题,才是怪事。”水清漪走到莲花灯落下的位置,陈大夫人已经被清理好抬走了。地上仍旧残留着血渍,手中掂量着莲花灯的重量,她一只手提起来颇为的吃力,而悬挂莲花盏的铁丝细如发。
皇后原本打算速战速决,未料到拖延到最后,纰漏越来越多,沉声道:“本宫将此次宴会布置的事情交给你操办,你定是要在现场监工。可你只是将图纸交给他们,做起了甩手掌柜。即使他们偷工减料,你也是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水清漪沉默了下来,这件事情上,她的确是失职。
“这是顾小姐的原稿。”长孙华锦从袖中掏出了一张宣纸,展开摆在桌子上。
顾锦心看着桌子上熟悉的字迹,脸色一白,还不曾开口。一旁眯眼打盹的顾锦年睁开眼,看着长孙华锦面前的图稿道:“二妹,你的图稿不是烧了?怎么到夜大人手里了?”顾锦年眸子里并不怎么清明,带着浓浓的睡意,说的话却令人大惊。好好的图稿,为何要烧毁?那显然是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