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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人才回了官邸,慧春就命人摆上了一桌宴席。
既有北方的烩羊肉,又有南方的小圆子。一桌宴席,十六道菜,八南八北,不偏不倚。
秦愫对萧景道:“这是慧春,你见过的。”
一旁的玉宝音也给萧般若介绍:“你得叫慧春姑姑。”
这场景叫外人看起来挺可笑的,慧春低头直笑,笑罢才冲着萧景和萧般若行礼道:“见过武烈将军,见过大公子。”
是了,本来是萧府的小公子,可是到了高远公主府就成了大公子了。
先前的不适应一扫而光,萧般若也是个嘴巴甜的,先是将慧春叫做姐姐,奉承了几句。直到玉宝音叫着道:“姑姑就是姑姑,哪有你这样的!”
萧般若才肯改口叫慧春姑姑。
然后就得叫秦愫……母亲。
这可比叫姑姑难得多,起初萧般若想的也很容易,可到了该改口的时候,那两个字就似卡在了喉间,几次张口都发不出声音。
他踌躇了一顿饭的时间,萧景瞧出了他的不自在,可这样的事情是逼不得的,萧景只做不知,不停地给他和玉宝音夹菜而已。
至于秦愫,哪有心思在意这些。现在已是上灯时刻,吃过了饭也基本上就到了睡觉的时间。
所谓的夫妻,可不是在一起吃饭就这么简单的。
她还得履行做妻子的责任……过了今晚,他们才能成为真正的夫妻。
不多时,残羹冷宴撤了下去,晚间饮茶会影响睡眠,是以,慧春给四人各上了一杯桃花饮。这是可以使人唇齿留香,一夜好眠的好东西。
而后再不用多言语,慧春便使人将玉宝音和萧般若带了下去。
屋子里只留了秦愫和萧景,两人四目一对,却都又第一时间别了过去。
萧景是个男人,这个时候自然是男人要主动一些的。
他故作轻松地道:“洗洗歇息可行?”
秦愫也不是个扭捏的个性,便道:“你先还是我先?”
萧景的心里当然是想一起洗,可他怕吓坏了秦愫,也吓坏了自己。
丫头们早就将崭新的白色里衣叠好放置在床边。萧景看也没看,很大气地拽过一件,道了句:“我先吧!”
官邸的建造很奢靡,内寝很大,卧房、浴房里连在一起的。
常年伺候萧景的萧福又不好到这里来,在新婚妻子的面前让丫头伺候他洗澡……除非他有病。
再说,他经常征战在外,生活的自理能力还是挺强的。
萧景肩扛里衣,很潇洒地进了浴房。
一切都很平静,两个人就像是相处了很久的老夫老妻。若不是萧景洗完了澡,发现拿错了里衣的话。
萧景当时就傻了,衣服这么小,他穿不上哩!
老天作证,他真的没想搞出这种花样来。
这才第一次,不止怕秦愫不适应,连他自己也会不适应的好嘛!
外头的秦愫则是满心的狐疑,男人洗个澡能用这么久的时间?且里头的水声已经停了很久呢!
他……是睡着了,还是不敢出来?
躲过了今天,还有明天,秦愫可不想一躲再躲。
既成夫妻,便想可以长久下去,总是要做真正的夫妻才行。
她又等了片刻,里头还是没有什么动静,便站在浴房的门口,很小声地唤了一句:“将军。”
关于称谓这个事情,叫驸马不伦不类,叫萧将军显得生疏,叫夫君不好启齿。秦愫斟酌了一番,去掉了姓,叫他一声“将军”。
萧景将外头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甚至连秦愫站在哪里讲话,他都分辨的出来。
他不好再龟|缩下去,吱吱呜呜道:“阿愫,公主,我,我……拿错了衣裳。”
秦愫愣了片刻,并不想笑出声的,可实在是忍不住哩。
又听萧景补充道:“我并非是有意的。”
所以……才更好笑啊!
堂堂的武烈将军,上阵杀敌都不会眨眨眼睛,不过是洞个房而已,怎会如此紧张呢!
萧景:没人能够理解大龄处、男的纯情。
萧景接过从门缝中递来的里衣,怎么穿好,又怎么走出去的,他一直都有些晕晕乎乎。
粗使的婆子换过了浴汤,秦愫也卸下了红妆。
萧景躺在床上,听着一墙之隔的浴房传来的哗哗水声,止不住的往歪处想。
他索性一跃而起,吹灭了屋中所有的亮光,立在浴房的门边,待那木门吱呀一响,便将带着香气的秦愫,打横一抱。
秦愫低呼了一声,便不再惊讶,她问:“将军怎么熄灭了油灯?”
萧景咕噜了一声,道:“我怕你害臊。”这话说的真是一点脸都不要。
秦愫忍不住低笑,心想,谁更害臊,谁的心里知道。
至于她,她得知道她已嫁了另外的一个他。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玉荣,可能现在她的心里还没有他,但或许将来她的心里全部都是他。
有些人终究已经死去,有些事情终究将要发生。
有些人可以铭记在心,而有些人会撑着一把伞,陪着她走过阴雨和泥泞。
萧景再也等不了,他将她放在了膝上,借着月光看她和月光一样的面貌,月光色的肌肤,还有月光色的笑……
***这是不能写的分割符***
因着官邸借给了萧景,小皇帝便将本来驻守在官邸里的侍卫和丫头们一并撤走了。
如今的官邸里有两拨人,一拨是高远公主从南朝带来的,另外一拨就是昨天才到的萧景的人。
在萧府时,萧般若身边伺候的有小厮萧潜和奶娘尤氏,还有四个丫头都是何氏安排的。
而萧景身边伺候的人除了萧福,也还有何氏安排的那八个长的还算行的丫头。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连带着他儿子的那四个丫头,萧景一个都没有带过来。
慧春将二等丫头俶慧和俶真提作一等丫头,派了她们去萧般若的跟前伺候。
不是萧景不相信慧春,而是她是个有前科的,他可忘不了还在萧城的时候,慧春就给他和平王,还有白唤,送过美人。
那美人都是一等一的美丽,也都是一等一的善解男人意。
不怕慧春故意,只怕她训练美人的眼光摆在那里,不出色的丫头入不了她的眼睛。
再过个两年,他儿子就要进入了青春期,他这儿,是绝对不允许什么公子和丫头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
对于慧春给儿子安排的两个丫头,他看过了才放下心。
长的吧,只能说还行,却是一等一的有眼色,一等一的老实哩。
萧景在秦愫的跟前狠狠地夸赞了慧春,恰逢俶尔给他上了一杯茶,他抿了一口,又将俶尔狠狠地夸赞了一番。
秦愫觉得他有些不对劲,道了一句:“将军,若是有话要说,但说无妨。”
萧景呵呵一笑,道:“还真有个事情。”
他一伸手,将秦愫的手握在了手心,挑了挑眼睛道:“公主真是善解人意。”
昨夜动情之时,他唤她“阿愫”,如今可是要说正事儿的。
他道:“我瞧公主身边的人个个都是有能耐的,恰好我有一批人正愁怎么训养,不如公主帮我这个忙……”
他说得小心翼翼,不过是怕秦愫误解了他的心意。她从南朝带来的那些人,毕竟都是南朝的,她迟早都要买一些大周土生土长的奴仆回来。
与其买那些不明身份的,倒不如用他的人。
怕只怕,她误会了自己要往她身边塞人。
当然,他也确实有这样的意思。
可他和玉荣是一样的用意,不是为了监视,只是为了保护而已。
在什么地方说什么话,她的那些人可能在南朝是数一数二的,到了大周却不一定。
若是秦愫质疑,萧景已经想好了怎么解释。
谁知,秦愫不过是微微一笑便道:“我当是多大的事还需你如此卖关子!你明日便可将他们带来,交给慧春和许传就行。不过……如何训养他们,如何用他们,得由我来定。”
萧景道:“那是自然。”原来他娶的媳妇,不止聪明,还很强势哩。
他有一种终于知道玉小公主像谁的心理。
***
官邸的花园里。
玉宝音坐在石阶上看萧般若练拳。
他俩今日还没有去宫学,是因着他爹和她娘成亲,不止他爹有婚假…嗯,连他俩也有七天的假期。
萧般若练的拳法乃郭荟所授,出拳要重,每一拳都要打得虎虎生风,还讲究下盘力量,马步要扎得稳。一套拳打下来,萧般若几乎纹丝不动。
玉宝音也会一套拳法,乃是赫连上所教。
讲究的是步伐轻盈,招式变幻很多。出拳要快,身形也要转得快。一套拳打下来,只会让人眼花缭乱。
当然,玉宝音现在还没有练到让人眼花缭乱的程度。但萧般若的拳法,真的是虎虎生风。
玉宝音不由自主的拍手叫好,道了一句:“萧般若,原来你挺厉害的。”
萧般若顿时收了拳,扭头问:“你叫我什么?”昨天还叫哥哥呢!
玉宝音可没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理所当然地道:“有人的时候我叫你哥哥,没人的时候我叫你的名字,我怎么叫你就怎么答应,有什么不可?”
面上的表情是“我已经很给你面子了好不好!”
“哥哥就是哥哥,哪还分什么人前和人后呢?”
可显然,萧般若是很不满意的。
玉宝音摆明了一副“我就是这样,你能拿我怎么样”的表情,再不肯言语。
萧般若想了想,道:“你一定是没叫过别人哥哥,时间长了就会习惯的。”嗯,一定是这样的。
他还挺会哄自己,这是忘记了是哪个喊过他“胖哥哥”。
谁知,玉宝音却道:“谁说我没有哥哥?在南朝我有上哥哥,就是头一回瞧见小皇帝,我也叫他哥哥了哩。”
萧般若忽略了小皇帝,心里不快地想,她的上哥哥是哪个?
他闷声闷气地道:“那你为何不肯好好叫我哥哥呢?”
“做我的哥哥可没那么容易,我上哥哥文武双全,我的难题到了他的面前都不是什么难题,他总是能帮我想到最好的解决办法。再说了,我从小就和他玩在一起。”玉宝音说话的时候难掩崇拜之情。
萧般若的心里特别不是滋味,醋了半晌才道:“那你不是还叫皇上哥哥了!”从小玩到大的他比不了,他可比小皇帝更早认识她呢。
玉宝音翻了翻眼睛:“那是因为初次见面,我识人不清……后来不就不叫了。”头回见面,看着他挺像个人的,谁知不干人的事情,吃饱了撑的还要叫他哥哥,不揍他就是好的了。
玉宝音不明白萧般若纠缠这个有什么意思,不知不觉又补了一刀:“其实你也没什么不好的,就是太老实了而已,你叫我整日跟在一个还不如我厉害的人后面叫哥哥,我上哥哥知道了说不定也是要生气的。”
她上哥哥到底会不会生气他不知道,反正……他生气了。
萧般若瞅了玉宝音一眼,也不练拳了,挥挥袖子,抬腿就走。
别跟他说上哥哥到底是谁,他一点儿也不想知道,这三个字他压根都不想再听人提起。
可是事与愿违,他和玉宝音假期的最后一天,从萧城来了个车队,运来的是南朝真元帝给南朝高远公主的赏赐,还有南朝赫连家给高远公主和武烈将军的新婚贺礼。押送这些东西的人,来到官邸的门口,呈上了一个带着“上”字的令牌。
恰好,碰见了在门口迎接何氏的萧般若。
萧般若一见那令牌,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但来者是客,又是打南朝来的,没有将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萧般若客客气气地将那看着并不起眼的老汉请了进来,让他在偏厅等候。又拿着令牌,引着何氏来到了秦愫所居的院落。
秦愫不过是看了一眼那令牌,便让人去请玉宝音,说的是“告诉小公主……说她的上哥哥派人给她送东西来了。”
萧般若一听,面上的表情精彩的很。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闷的直想要发发脾气。
可是这会儿没人注意到他的表情,秦愫和何氏皆陷入了深思。
秦愫想的是,赫连上敢让人来大周给宝音送东西,至少要得到赫连净土的同意,而赫连净土那个老狐狸,她父皇若是不先表示些什么,他是绝不会下本钱的。
只能说明,赫连家送来的东西,也有她父皇赐的。
她父皇……这是一时兴起,还是后悔了?哼,也可能是做梦梦见了她的母后,心理上过不去,想拿那些她根本就不稀罕的东西来弥补她!
何氏却是在想,门口停了那么多辆车,得有多少东西啊!
她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呢!
何氏是为了那日萧般若差点儿被害的事情而来。
那日傍晚,他们四个拍拍屁股就回了官邸,萧府却被翻了个底朝天,她为了他们四个忙来忙去,一直忙活了这么多天,恐怕还落不到好哩。
也罢,管不了旁人怎么想,她今日来这里就是要同高远公主说明查证的结果。
何氏还来不及张口,就见秦愫忽地站了起来,瞧见她略微诧异的目光,秦愫道:“二嫂也不是外人,我就直接说吧,外头来的许是我南朝的故人,我得出去见一见。”
何氏又不能说“我在这里,你不许去”,还得笑着道:“一家人还说什么见外的话,你先忙你的去。”
秦愫道了一句:“二嫂,你先小坐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便带着俶尔离开了,留下了慧春伺候何氏。
何氏本想拉着萧般若说几句话,可他明显心不在焉,随意应付了几句,道了句同秦愫几乎一样的话语:“二伯母,你先小坐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何氏还来不及生气,萧般若已经跑的没了踪影。
萧般若直接跑去了偏厅,一眼就瞧见玉宝音拉着那老汉又笑又跳,那是他从不曾见过的明艳笑容。
只听她道:“商鬼,上哥哥还好吗?”
“小公主别直呼我的名字,得叫我先生或老师才行。”那个被唤着商鬼的老汉道。
此时,萧般若并不知道眼前的商鬼,便是同郭荟并称为“双奇”的商轨。
他一门心思在看玉宝音的反应。
又听她说:“你是上哥哥的老师,又不是我的。”
商鬼笑了笑,对正手捧真元帝所赏赐物品清单的高远公主道:“上公子前几日被真元帝亲封为羽林左监,正式踏入仕途,老夫留在上公子的身边已无用武之地,上公子便让老夫来高远公主这里瞧瞧,有没有什么好差事可以领。”说着还特地看了看玉宝音。
莫说是秦愫了,就连玉宝音都听出来了话里的意思,道:“上哥哥也真是的,他自己受不了你这个啰嗦的老头,就把你给了我,如此我以后还得向你行师礼,不能拔胡子了呢!”
商轨能做宝音的老师,自然是很好的。
秦愫道了一句:“有劳商先生多费心。”一抬手,将罗列了赏赐物品的单子递给了俶尔。
俶尔便和许传一起,招呼了人手,一面清点物品,一面将东西往临时的库房里运。
秦愫这才向萧般若介绍了商轨的来历。萧家有郭荟,但郭荟并不会来她这里。商轨做了玉宝音的老师,自然也是要带着教一教萧般若的。厚己薄彼,是他们这样的家庭组合,最不能出现的现象之一。
所以,实际上她同时也是在向商轨道出萧般若的来历,好让他有一个心理准备。
萧般若一听他是“双奇”之一的商轨,立时就给他行了师礼。也因此知道了,玉宝音的上哥哥复姓赫连。
南朝的赫连氏是个望族,家主正是南朝的大宰相。就算南朝和大周中间隔了一条宽广的江水,大周的萧家也难免会被人拿出来同南朝的赫连家做比较。
是以,作为萧家子弟的萧般若,对赫连这个姓氏并不陌生,也约摸听过赫连上的名号。只是一时想不到,玉宝音的上哥哥就是赫连家的“小墨翟”。
萧般若怀着无比复杂的心绪,好不容易将赫连上摆在了一边,恭恭敬敬地和商轨说着话语。
不管是他还是秦愫,都将后院里的何氏抛在了脑后。
何氏干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聊的很。
慧春便提议,让她去花厅里赏赏暖房里的冬菊。
何氏点了点头,便随着慧春走出了屋子里。
走过了长廊,又走过了假山,在花厅的外面正好瞧见了一个一个搬运着物品的奴仆们,他们井然有序地从花厅前的小道上走过去。
耳灵的何氏听见了他们的窃窃私语。
“这些都是真元帝赏赐的?”
“俶尔姑娘的手里拿着清单,那还会有假吗?”
“赏赐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苏绣蜀锦……反正都是咱们公主平时喜欢用的东西,全部都是贡品。”
“也就二十车而已。”
“你知道什么,商先生说了,一共装满了三条大船,运来的只是十分之三,还有十分之七仍在船上,还停在萧城的码头,等着武烈将军派人押运。”
“我就说嘛,真元帝的手笔可不会是这么小的。”
何氏在花厅里呆坐了一会儿,不等秦愫回转,便火急火燎地告辞出了官邸。
是夜,萧霄问她可曾将查出的结果告知高远公主。
何氏丢了魂似的摇了摇头。
萧霄见她不对劲,又问:“你这是怎么了?不是今日去过官邸,为何不和高远公主说一说?如此岂不是白跑了一趟。”
为何?!何氏还是不肯言语。
若非得问为何的话,那大概是因着高远公主有无数的苏绣和蜀锦。
何氏对灯而坐,幽幽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