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朔方烽火

颜筠纯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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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很早就暗了下来,大雪苍茫而至。风在一望无际的林间呼啸,树叶剧烈抖索,发出豺狼一般的呜咽。

    十几个士兵正在劈着柴。他们的脸上结着冰霜,被木头刺破了的手有一道道新鲜的血口,但早已经冻得失去了感觉。泥地上开始燃烧起一堆又一堆篝火,它们自顾自的烧着,雪花飘进来,它们的势头微微低了一下,很快又茁壮的跳跃起来,给周围的白布营帐增添起了温暖。

    士兵们开始烧水,煮饭。另一边,黑压压的队伍正在缓慢走来,他们刚刚操练完今天最后的训练。

    “这西夏到底安得什么心,突然全部撤军,这仗还打不打了。”一个士兵挑起粗眉说道,他的鞋子里灌满了融化了的雪,这湿冷让他烦躁。

    “肯定是怕了呗。被我们大汉的军队吓跑了。”旁边士兵挺着胸大步流星。

    “可不是。区区一个边部小国,也敢和我们耍把戏?秦将军说了,这次要把整个西夏一锅端,让它从此消灭在雪地里。”前面的兵转头附和道。

    落在他们铁甲上的雪花靠近篝火后,开始极其缓慢的融化。士兵们围坐在篝火旁。火真暖和啊,热了前胸和脸,然而身后的风雪还是那么大,肆虐飞舞着,时不时粗砺地猛刮一下他们通红的耳廓。

    火映红了大将军秦琮黝黑苍峻的脸庞。他自回来,一直到用完晚膳都静默无言。他的长子秦意之看在眼里:“爹,您还在为一早思齐的顶撞而不开心吗?您今天的话确实重了点,思齐也十六岁了,想上战场杀敌,就给他一次机会吧。五年前,皇帝就让他随军,这几年来,不问不顾,早已任其驰骋了。”

    大将军秦琮冷笑一声:“战场情况复杂多变,堂堂四皇子怎可轻易随军?要是让念念知道了,她不得心疼死。皇帝是在折煞我们,提醒我们不要独大呀。”

    “父亲,这次歼灭西夏党羽势在必得,何况有我们保护着思齐,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秦琮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父亲您同意了?我这就去告诉思齐。”秦意之开心一笑,转身而去。

    秦琮凝视着头顶的苍穹,雪花斑驳地落在他沧桑的脸上,落在他凝重而暗灰色的瞳仁里,他闭上眼叹了口气。

    转眼间,秦意之已经快步走到一个营帐前,“表弟!”他一下扯开帷帐,正要激动的告诉帐内的人儿,帐内却空空如也,只有一个摊开的被褥和一卷摊开一半的书。他一下子泄了气,“这小子,准是又去找楚央了。”

    秦意之绕开营帐,穿过后勤兵的营地和兵器库,又穿过哨兵和瞭望台,来到山坡上。只见一个容貌恬静的女孩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缝着东西,面前的一堆火映照着她手里的东西,秦意之定睛一看,正是一张乳虎皮。一个英武的男孩正在旁边练着剑,萧萧声激起电石火花。

    “你们哪里搞来的虎皮?”秦意之惊讶的夺过虎皮。

    少年的手修长清癯,秦意之话音未落,他便从容有力地收下了剑。他转过身,一张如明月般的脸映入眼帘。他有着一双明亮柔情的眼睛,好似万千星辉流动,一双高高的剑眉,须鬓乌黑,还有两片殷红的唇,散发着迷人的青春气息。他束着一个高高的辫子,穿着白色绣龙青衫,脚蹬白布短靴,美人如画。

    “哥哥?你怎么来了?”少年反问。

    “我来告诉你,我父亲同意你一起上战场了。”秦意之本想好好责问下虎皮的来路,却被突如其来反问一句,说起这个好消息,还是没绷住脸,忍不住笑了。

    “真的?”少年欣喜道。他把剑帅气的击回剑鞘,握住剑开心地望向女孩:“楚央,我终于可以上场杀敌了!”

    这个叫楚央的女孩调皮的说:“是的齐哥哥,你就要做天下第一大英雄了!”

    思齐咬住唇,佯装生气的跨到女孩面前,用指头刮了女孩的鼻子:“不准瞎说!”

    女孩笑吟吟地躲过身去。

    “你们俩还没交代这虎皮是哪儿来的?”秦意之两手环抱着,百思不得其解。这虎皮完整干净,上面的虎纹稻田一样的金黄,手摸上去轻柔细密,真是一块好虎皮。

    “回禀秦将军,这是四皇子狩猎得来的乳虎,被吴叔剥好皮,让我来缝制,给四皇子做一件背心。”

    “这是你猎到的?小子,现在这么厉害了?”秦意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虎皮这么完整,你是如何杀的虎?”

    “那虎猛扑过来时,我一箭摄入它口中,虎挣扎而死。”思齐不急不慢地说道。他白皙秀气,随着年龄渐长,他的喉结开始明显,声音也不像从前那般稚气,但毕竟还是个孩子,显得有点故作沉稳。

    “下次让我当面见识见识。”秦意之眼里十分喜悦。他拍了拍思齐的肩,“武功继续好好练,战场上力气损耗大,你这个小身子骨可不一定受得住哦!得了,我先走了,你们也早点回营。”

    两人望着远去的秦意之的背影,不由一乐。“小楚央,你到底有多厉害。你除了我,难道又拜师了?”思齐弯下腰,凑近了楚央的脸。

    “别冤枉我。我只是比你聪明了那么一点。”楚央笑着推开他。

    思齐仍旧附身,脸凑楚央更近了:“你有秘密。”

    楚央把针插在虎皮上扔到一旁,避开他站起身去。楚央没站稳后倾了下去,思齐一把抱住楚央,一不小心两人都倒在了地上。

    思齐没有说话。原野的夜晚是如此的静谧。山野的巨峰在暗夜里像一尊尊雕像注目着渺小的人类,丛林中飘飞着成群的萤火虫,他把脸揉进了楚央的长发,发里有淡淡的皂香。他们在星火中四目相对,楚央的脸开始发热,她两侧的手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思齐的唇靠近了她的唇,她闭上了眼睛,海藻般弯曲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然而,他并没有吻上来。她睁开了眼睛。思齐还是笑着:“你的胸发育了。”

    楚央羞怯地赶忙起身,逃离了思齐温暖的胸膛,“哎,虎皮你怎么落下了,继续给我缝啊!”思齐对着楚央的背影喊。

    “这丫头。”思齐嘴上叨唠着,嘴角又上扬起微笑。自从他和秦琮舅舅来到边塞军营后,他很快邂逅了她。

    第一次见到的楚央也是闭着眼,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窝,像一个熟睡的瓷娃娃。他忍不住伸手拂下她脸颊上的一片冰雪花,看着那张精致的可怜的小脸,他的心里都融化了。

    记得那天,他正和舅舅一起在营帐内,突然一个士兵抱着一个女孩儿跪在营帐外。那个士兵就是吴叔。女孩儿就是楚央。据巡逻的士兵称,女孩是在冰封的雪地上发现的,当时她奄奄一息,浑身冰冷。女孩自称是被人劫掠至此,于是他们带回女孩,希望将军能可怜她,让她能在军营里留下来。将军同意了。

    这个瓷娃娃就这样在军营里生长了下来,她被吴叔精心的照顾着,终于渐渐长大。她平时帮忙做一些绣工、医护等女儿家的活儿。他练武功的时候,她也在旁边看着,他教她武功,她却练得比他还要好。这次,竟然当着他的面射下了虎,着实让他惊叹诚服。但是哪有女子习武的,所以他教她的武功,她射她的虎,也都成了两人一起对众人保守的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