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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着的上身,周身多处缠着纱布,安安静静平躺着,秦艾词静静看着他,缓步走近,直到站立在床头。
她似乎能感觉到他微弱的呼吸声,轻轻浅浅、似有似无,仿若一个不慎便会停止,这样的杜朝阳,她怎能习惯。她凝视了他许久,终于开口说道:“杜朝阳,你竟也有这般模样。”
说完,秦艾词缓缓坐到床榻边,她伸出手,指腹略微拂过他苍白的面颊,带着一丝颤动,慢慢地,浅浅地,“只要我一个用力,便可让你再也醒不过来。你可知,在皇陵的那些岁月里,我无数次在梦中梦着你这样脆弱躺在我面前,我双手掐着你,用力,很用力!用尽全身的力气!”
秦艾词喃喃说着:“然而刚刚那一瞬,我却如窒息般的害怕着,看着你躺在床榻上没有生机,可任我予取予求时,我却在害怕一眨眼你就消失不见。”说完,指了指心口处,道:“这里,很痛。”
“我终究,是喜欢你的。”长叹一口气,秦艾词将心底的话说出口,在他听不见的时候。
秦艾词弯腰低下头,将自己的额头抵着他的,他的额头冰冰凉凉的。两人紧紧挨着,面颊不过一指的距离,她闭着眼,面上有些失落,缓缓说道:“你说你只在乎我,可你终究是为了何鸢不顾性命。”
说话间,温热的气息扑洒在他的面颊上,“你可知我很生气,你都不曾为我豁出过性命,真的,很生气!”
“欠我一个解释,你怎能这么躺着呢?你怎能!”一滴泪水从秦艾词眼角滑落,滴在杜朝阳睫毛上,不知是不是因为泪水的重量,他细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而后又恢复平静。
两人就这么额头抵着额头,静静地,许久。
陈风再次进去时,便看见这般温情的一幕,只觉着是刚刚在外头被烈日晃了眼,眨了眨眼,才说道:“夫人,时间不早了,您不宜在此待太久,惹人怀疑。”
秦艾词动了动肩膀,抬起头,双眼眯了眯,将所有情绪敛起,此时面容已恢复冷静,她对着杜朝阳耳边轻轻说着:“你既躺着,莫怪我趁你无暇顾及朝政之际,有一些自己的举动,让你手中的军权分崩离析。我如今愈加看不懂你们了,只能用我自己的方式,得到我想要的结果。”
秦艾词起身,深深看了眼杜朝阳,而后转身走出,再次穿过书房时,她眼珠微微转动,在走出之前,已将整个书房扫视了一遍。
“将军重伤一事,望夫人谨守秘密,莫与外人道。”
秦艾词只道:“我自有主张,需你来教我做事?”
陈风一愣,有些着急,却又害怕惹怒了夫人,夫人刚刚的举动,明明是在意将军的!
许久,只听秦艾词缓缓说道:“我只知将军离京去了。”
听罢,陈风抿着唇,这才安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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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兰苑,秦艾词问着如意,“可还记得我出嫁时,定远侯夫人送来的那一对老山参?”
如意一愣,而后点头:“在库房里存着,公主怎么突然说起?”
“哦,许是被蓉烟的事情气着,这几日没由来的胸闷气短,你去把山参取出来吧。”
如意点点头,转身走开。秦艾词正要踏进厅堂,却看着战战兢兢的小六,他脸上已擦了药,除去了血渍,没有起先吓人。见到秦艾词,便是扑通一声跪地:“求长公主收容,您让小六做什么都行,小六只求有一瓦遮头。”
看着不住磕头的小六,秦艾词罢了罢手,让屋子里众人都退下,才缓缓坐下,道:“你到底什么心思?”
小六疑惑抬头,回着:“小六已走投无路,小六得罪了何家少爷,公主若不收留小六,小六必死无疑,小六什么事都能做,小六能唱曲,能替公主按捏,还能洒扫,做奴仆马夫,做什么都行……”
“行了,我不喜欢拐弯抹角,我极少出府,好不容易出去一趟,也能在少有人迹的胡同里遇上这等事情,可不是巧合的很。”
秦艾词说完,小六脸色已有些不好,却是强撑着说道:“是…小六也没想到能遇着公主,天可怜见,小六感激公主救命之恩。”
秦艾词眯着眼,有些不悦说着:“我不喜被人算计,你若没一句实话,便只能让下人将你扔出去了,也省得费我口舌。”
说罢,秦艾词起身,正打算走开,小六匍匐在地,道:“小六该死,小六想伺候公主身边,才起了歪心思,公主恕罪。”
秦艾词顿住了脚步,侧头看过脚边拽住她裙角的小六,并没有踢开,只缓缓道:“我记得你说过,你小时候曾随着父亲去过边关?你的故事和我讲讲吧,也省了我派人去查。”
小六愈加诧异,咽了咽口水,有些不知所措。
“你们九个一同入的公主府,如今其他几位都离开了建安城,你却舍了银子不要,非得留在京中,想方设法地再次入我的眼,自是有目的。”说完,想了想,道:“边关?呵,怕是冲着杜朝阳而来!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错过了,今后你就是想说,我也不见得会听了。”
见公主说道这份上,小六咬了牙,心一横,说道:“是,长公主所料不错,我父亲曾是边关一员参将,之后调职入京,跟在周国公手下做事,三年前的政变中,已死在杜朝阳手下。”
秦艾词大骇,“三年前?不对,以你的唱曲水平,练习绝不会低于七年。”
“是,我外公曾是梨园班主,从小跟着外公学了不少。”
原来如此,秦艾词点点头,“你入府想为父报仇?”
小六眼神坚定看着秦艾词,点头,道:“我以为我与长公主的想法一致,三年前我失去了父亲,而公主失去的是深爱之人,还有身为皇族公主的尊贵!公主岂能不恨?”
秦艾词不置可否,只挑着眉不说话。
“杜朝阳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公主莫非要放任将军夺取皇家江山?公主不惜委身将军,忍辱负重,小六心中钦佩,愿为公主效犬马之劳。”
她与杜朝阳的这场婚姻,在众人眼中怕都是这般,秦艾词浅笑:“我帮不了你什么,怕是你想太多了。”
“小六也曾犹疑,但这次诸侯藩王兵力整编,陛下启用的全是周国公旧部,正巧杜将军又陪着公主不在朝,小六笃定公主心思,公主何不趁着如今安阳侯造反之际,除去杜将军,并将将军手中的兵权收归己用!小六之前在府中时有刻意留心,将军号令三军的兵符应放在西苑书房内。”
不见秦艾词回应,小六只得继续道:“公主若无法信任小六,小六愿以死明志。”
“要死也别死在我这兰苑,晦气得很!你若没这番心思,我留你下来唱个曲解闷倒也不错,可惜……”说罢,秦艾词唤了人进来,道:“给些银子打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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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参已经交代给厨娘,明儿炖给公主吃。”如意走进屋子说着,想着刚刚在院子里看着小六被拖走,有些不落忍,说道:“公主不是挺喜欢那位郎君的,怎么,不留着?”
秦艾词倚靠在太师椅上,揉了揉眼角,道:“不能忠心的人,即便喜欢,我也不会留,别说是位稍稍中意的郎君,即便是跟了我十年的丫头,也如此。”
如意替秦艾词揉捏双肩的手微微一顿,在公主身边伺候满了十年的丫头,除了青和,便只有她了。
扑通一声跪地,如意赶紧说着:“奴婢对公主的衷心可昭日月,奴婢进宫后就跟在公主身边伺候,绝不会有半点其他心思。”
“行了,我也没说你,只是给你提个醒儿,这些日子你倒是忙碌得很,听说,常往一家医馆跑。”秦艾词闭着眼睛说着。
“奴婢…奴婢……”如意仍旧跪地,有些犹豫,而后坦言道:“公主与驸马离开的第二日,奴婢正好出府去置办些东西,却意外见着惠安大长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如烟行色匆匆,奴婢一路跟过去,才发现如烟去了一间医馆,询问下才知周国公重病的消息,公主当时不在京中,奴婢觉着若是公主在,定会担心国公的病情,就多加留意了。”
“周国公,病重?”秦艾词喃喃说着:“我既已回府,为何迟迟不与我说?”
“奴婢不想瞒着娘娘,可如今国公爷身子愈加不行了,大夫都说,国公爷没几日了,奴婢怕说了徒惹公主伤怀,这也是惠安大长公主的意思。”
“竟这么严重!”秦艾词倏地起身,站立了好一会儿,却又慢慢坐下,有些无奈道:“我如今,却没有任何理由再去看他们了。”
周国公府与杜将军府三年来没有往来,谁人都知其中缘由,丧子之痛岂是轻易就能平复的,然而,她如今却不是那个大长公主疼惜的小侄女了,她是杜朝阳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