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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父子精忠铁石坚,一朝骄首丧黄泉。心怀萱室遭颠沛,聚众兴师赴古滇。
话说牛通正在尽南关下叫骂讨战,忽见鸾英放炮出关。牛通抬头一看,但见马上坐着一员女将,生得:眉含薄翠,杀气横生;眼溜清波,电光直射。面似杨妃肥白,腮如飞燕霞红。玉笋纤纤,抡动梨花飞舞;金莲窄窄,跨着骏马咆哮。戴一顶螭虎凤头冠,斜插雉尾;穿一领锁子鱼鳞甲,紧束战裙。俨然是《水浒》扈三娘,赛过那《西游》罗刹女。牛通见了,大喜道:“这是我的夫人来了!我等不是无名之辈,乃藕塘关总兵的内侄婿、太行山大王的公子,正是门当户对。不如和你结了亲,放我们到云南去,叫你父亲仍在此做总兵,岂不为美?”石鸾英大怒道:“黄毛小丑,休得胡言,照枪罢!”挺起手中枪,劈刀刺来,牛通舞刀相迎。未来往往,战不到十余合,牛通力大无穷,鸾英那里招架得住,转马败回,牛通拍刀追来。鸾英回头一看,见牛通将次赶近,暗暗的向锦袋内取出一个石元宝来,喝声:“丑汉看宝!”丢至空中。牛通叫声:“不好!”将身一闪。那石元宝落将下来,正打在牛通腰眼骨上。牛通大叫一声,伏鞍落荒而走。
鸾英勒回马头,却要追赶,这里忙了欧阳从善,抡动双斧,大喝一声:“蛮婆!休得追我兄弟,我‘五方太岁’来也!”鸾英见势来得凶,随手在袋内又摸出一个石元宝,劈面打来。欧阳从善将斧一隔,当的一声,打在左手背上,拿不住斧,把斧丢下,转马败回本阵。宗良拍马舞棍接着,鸾英厮杀不上三四合,鸾英又勒马败回。宗良道:“别人怕你暗算,我偏不怕。”拍马追来。不道鸾英又暗暗的腰边取出一柄石如意来,丢在空中,落将下来。宗良眼快,把身子一偏,却打着坐的马脚,那马负疼一蹑,把宗良掀下马来。鸾英举枪回马刺来,岳营内韩起龙、韩起凤双马齐出,众军救了宗良回营。鸾英也不追赶,掌着得胜鼓回进关中,不表。
且说牛通被石元宝打伤,伏在鞍上落荒而走,昏迷不省人事。不道前面两个后生坐着马,后面跟着十数个家将,擎鹰牵犬,出措回来。那牛通的马跑到二人面前,那后生道:“这个人怎的在马上打瞌睡,待我要他一要。”遂将马一拦,那马一闪,将牛通跃下马来。牛通大叫一声:“痛死我也!”睁开眼睛一看,只见二人在马上大笑。牛通叫道:“你们是谁?把我推下马来。”二人道:“你是何人?往哪里去?却在马上睡着。”牛通道:“我乃‘金毛太岁’牛通。奉父亲牛皋之令,送岳雷兄弟往云南探母。来到此间,那尽南关总兵石山,不肯放过。我与他女儿交战,被他用石元宝打伤了腰,因此败下来。”二人听了,慌忙下马扶起牛通,道:“小弟非别,姓施名凤,父亲施全。那位兄弟姓汤名英,乃叔父汤怀之子。我二人奉母亲之命,往化外去问候岳老伯母。路过尽南关,遇见石山,强留我两个为螟蛉之子。今日幸得相遇牛兄。那石山女儿鸾英曾遇异人传授石元宝、如意打人,百发百中,难以取胜。小弟今有一计在此,不如将牛兄绑了,送进关去,只说我二人出措回来,路上遇见。解至石山跟前,我二人相助,将那厮杀了。抢了小姐,与牛兄完婚,不知可使得否?”牛通大喜道:“此计甚妙!”
施凤、汤英就将牛通绑了,回至关中,一齐来见石山道:“孩儿们出猎回来,路遇一人败下来,细细盘问,乃是贼将牛通。被孩儿拿下,候父亲发落。”石山听了大喜,吩咐将牛通推进来。两边军士答应一声,出来将牛通推至大堂。牛通立而不跪,石山大骂道:“该死的贼!今日被擒,命在顷刻,尚敢不跪么?”牛通将怪眼圆睁,黄毛倒竖,大吼一声:“你这万剐的贼!”便把绳索摈断。施凤递过泼风刀,牛通接刀赶上前来,将石山一刀杀死。两旁家将被施凤、汤英连数十数人,大喝道:“降者免死!”众人听见,一齐跪下,口称愿降。牛通奔进私衙,正遇鸾英,上前一把抱住,飞身上马,竟往本营而来。
岳二公子因众将败回,不知牛通跌伤败走何处?正在着急,忽然军士来报道:“牛将军拿了一员女将回营来了。”二公子大喜。只见牛通抱了石鸾英来,大叫道:“二兄弟!快进关去,我放了嫂嫂就来的。”二公子问了牛通底细,带领人马来至关前。只见汤英、施凤上前迎接进关,二公子与施风、汤英见过了礼。一面将石山尸首收拾安葬,盘查粮草,给赏军士。一面大排筵席,请众弟兄饮宴。
且说牛通将鸾英抱进营中,不由分说,扯去盔袍,按倒在床。鸾英左推右避,终是力怯,这一场可羞之事,怎能免得?诗曰:柔枝嫩蕊尚含苞,浪蝶初栖豆蔻梢。正是鸟声鸣吵吵,复教黄鸟试交交。欢毕起身,石鸾英羞惭满面,低头垂泪。牛通道:“我和你既做了夫妻,自当百年偕老,何必如此!”随即整理衣裳,一同拔营,带了人马进关。来到衙门,与岳雷相见,说明已许成配匹。岳雷就差人将鸾英母女送往平南关,与巴秀琳、王素娟一同居住。不提。
却说岳雷当晚把人马在关内扎住了一夜。次日,即便催兵起身,往化外而来。有话即长,无话即短。在路非止一日,早已到了云南。岳雷已探知母亲与柴王母子,将上官的衙门改造王府,一同居住。便将人马安顿,同了众弟兄一齐进关。到王府来,见了母亲、嫂嫂并各位兄弟,将前事细说了一遍,又引众弟兄拜见了岳太夫人。太夫人甚喜,命拜谢了柴娘娘。柴娘娘命柴王到后堂与众人相见,就结拜做弟兄。岳雷问道:“三弟因何不见?”岳夫人道:“我因记念你,在一月之前,打发他到宁夏来寻你了。”岳雷道:“三弟年纪幼小,路上倘有疏失,如何是好!”柴王道:“二兄弟,不须愁虑,我有护身批文与他,只说宁夏公干,路上决无人盘问的。”岳雷听了,方才放心。当日,柴王大排筵席,与众弟兄开怀畅饮,直吃到月转花梢,各人安置。这一班小英雄自此皆在化外住下。正是:飘荡风尘阻雁鱼,幸逢骨肉共唏嘘。几番困厄劳无怨,相叙从容乐有余。
再说那三公子岳霆,一路上果然验了护身批文,并无人盘问,安安稳稳,直到宁夏。问到宗留守府中,传宣官进去通报,宗方吩咐讲进相见。三公子进内见了宗方,双膝跪下,将岳大夫人书札呈上。宗方接书,拆开观看,就用手扶起三公子,便问:“贤侄,一向令堂好么?”岳霆即将前后事情细诉了一遍。宗方道:“你哥哥并不曾来此,我因心下也十分记念,故此叫我孩儿宗良前去寻访,至今也无音信回来。前日有细作来报,说你哥哥在临安上坟,到乌镇杀了巡检,共有六七个人往云南去了!我已差人前去打听。贤侄且在我这里住几日,等打探人回来,得了实信再回去禀复令堂便了。”岳霆道:“多感老伯父盛情!但侄儿提起上坟,意欲也往临安去祭奠一番,稍尽力子之心。”宗方道:“贤侄要去上坟,乃是孝心,怎好阻挡你?但奸臣正罗网密布,如何去得!也罢,你可假装作我的孩儿,方可放心前去。”公子应允。当日设宴款待,过了一夜。次日,宗方点了四名家将,跟三公子同上临安,嘱咐道:“路上倘有人盘问,只说是我的公子便了。”岳霆拜谢。宗方又再三嘱咐:“路上须要小心!”
三公子拜别,出街上马,四个家将骑马跟随上路。一日,来至一座山前,但见大松树下,拴着两匹马,石上坐着两位好汉。一个旁边地上插着一杆錾金枪,生得面如重枣,头戴大红包巾,身穿猩红袍,年纪不上二十岁。一个面如蓝靛,发似朱砂,膀阔腰圆,头戴蓝包巾,身穿蓝战袍,年纪二十三四光景,旁边石壁上倚着一柄开山大斧。岳霆刚走到面前,那二人把手一招,说道:“朋友!何不在此坐坐?我们打伙同行如何?”岳霆见那二人相貌雄伟,料不是常人,便下马道:“如此甚好。”二人立起身来见礼。三个俱在石上坐定,岳霆便请问:“二位尊姓大名?今欲何往?”那红脸的道:“在下姓罗名鸿,因我生得脸红,没有髭须,那些人就起弟一个浑名,叫‘火烧灵宫’,乃湖广人氏。”那蓝脸的道:“在下姓吉名成亮,乃河南人氏。人见我生得脸青发红,多顺口儿叫我做‘红毛狮子’。今要往临安去上坟的。”岳霆道:“罗兄贵处湖广,吉兄又是河南,为何坟墓反在临安?”那二人道:“兄长有所不知,家父叫做罗延庆,吉兄令尊叫做吉青,皆是岳元帅的好友。只因岳老伯在朱仙镇上,被奸臣秦桧连发十二道金牌,召回临安,将他父子三个害了性命。家父同了众位叔父,提兵上临安去报仇,来至长江内,岳伯父显圣,不许前去,所以众人尽皆散去。家父回家,气愤身亡。吉叔叔不知去向。今我二人奉母亲之命,往临安去上岳伯父的坟。”岳霆听了,大哭道:“原来是罗、吉二位兄长!待小弟拜谢。”二人问道:“兄长是他家何人?”三公子道:“小弟乃岳霆是也。”就把流到云南、奉母命往宁夏访问二哥岳雷,见过了宗叔父,今要往临安去上坟之事,细细说了一遍,道:“今日天遣相逢,实出万幸!如今同了二位哥哥前往临安,可保无事。”三人大喜,遂即撮土为香,拜为弟兄,便一路同行。
一日,来至一座大树林中,只见一个人面如火神,发似朱砂,身长体壮,手提大砍刀,立在树林前。见了岳霆等三人,便迎上前来,把手中刀摆一摆,大叫道:“快拿买路钱来!”罗鸿上前道:“你有什么本事?擅敢要我们的买路钱?”那人道:“不用多讲,若无买路钱送爷爷,休想过去!”岳霆听了大怒,把手中枪紧一紧,劈心刺来。那人用手中大刀招架。来来往往,战有三四十个回合。罗鸿上前,把手中錾金枪架住二人的兵器,说道:“朋友,你的山寨在于何处?我们一路行来,实在肚中饥饿了,你也该留我们吃顿酒饭,再与你战。”那人道:“我那里有什么山寨?只因要往一个地方去,身边没有了盘费,故在此收些买路钱做盘费,那有酒饭与你们吃?”吉成亮道:“你说要往那里去,且与我们说知。”那人道:“我因要往临安去,上岳元帅的坟。你们身边若有银钱,快快送些与我,省得我来动手。”岳霆忙叫道:“好汉!你与岳家是何亲戚?要去上他的坟么?”那人道:“我就说与你听何妨!我姓王名英,绰号叫。火神’。先父王贵,乃是岳元帅的好朋友。我奉了母亲之命,到岳伯父坟上去走走。”岳霆听说,慌忙下马道:“原来是王家哥哥!小弟不知,多多得罪!”王英亦拱手问道:“兄是他家何人?”岳霆道:“小弟乃岳元帅第三子岳霆的便是。”王英道:“呀!原来就是岳家三弟,正乃天遣相逢。不知这二位高姓大名?”罗、吉二人亦下马相见,各通了姓名。家将就让了匹马,与王英坐了。
同行了数日,已到了海塘上。远远望见一个大汉,身长丈二,摇摇摆摆的走来。吉成亮叫声:“罗哥,你看那边有个长子来了,我们将马冲他下塘去,耍他一耍。”罗鸿道:“有理。”二人遂将马一逼,加上两鞭,跑将上去。那大汉见马冲到面前,便将双手一拦,那两匹马一齐倒退了十余步。那人就向腰边取出两柄铁锤来,摆一摆,喝声:“谁人敢来尝我铁锤!”二人见那人力能倒退双马,手中铁锤足有巴斗大,甚是心慌!那岳霆就下马来,上前一步,叫道:“老兄息怒!我们因有些急事,故此误犯虎威,真正得罪了,幸勿见怪!”那人便收了锤,说道:“你这位朋友,还有些礼数,看你面上罢了。我对你说,我如今要往临安去,代一个人报仇。他那里千军万马的地方,我尚且不惧,何况你这几个毛人?”岳霆道:“如此说来,是位好汉了!请教尊姓大名?”那人道:“我姓余名雷。因我生得脸上不清不白,人都顺口儿叫我做‘烟熏太岁’。”岳霆听了,便道:“兄长的令尊,莫非是余化龙么?”余雷道:“先父正是余化龙,朋友何以认得?”岳霆道:“小弟就是岳霆,这位是罗尼,那位是吉兄,此位是王兄,都是各位叔父之子。”余雷大喜,岳霆就招呼三弟兄下马,各各相见行礼。余雷便问:“三弟要往何处去?”岳霆将父兄被秦桧陷害,母亲流徙云南,“如今奉母命,往宁夏探望二哥。谁知二哥未曾到彼,同了好几个朋友,往临安上了坟,想是去往化外了。小弟不曾会着,所以不知实信。如今同这三位弟兄,也要到临安去上坟。”余雷道:“伯父被奸臣害了,先父因报仇不遂,自刎而亡。我今欲到临安觑个方便,将这些奸臣刺杀,替伯父、父亲报仇。今日幸遇三弟,正好同行。”一众大喜,遂到驿马行内,雇了一口脚力,同余雷一路而行。
行了数日,已到武林门外,拣一个素饭店歇下。吩咐家将打发了雇来的牲口,将自己的马匹牵在后边园内养了。店主人送夜膳进来,便问道:“客官们到此,想必是来看打擂台的了?”余雷问道:“我们俱是江湖上贩卖杂货的客商,却不晓得这里什么是‘打擂台’?倒要请教请教!”那店主人言无数句,话不一席,说出那打擂台的缘故来,有分教:昭庆寺前,聚几个英雄好汉;***上,显一番义魄忠魂。真教:双拳打倒擒龙汉,一脚踢翻捉虎人。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