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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至深回到许院时屋中空空,几株桃树挂着零落叶片在风中孤独摇摆,落日余晖映出嶙峋树影,枝头不知名的鸟儿正在欢腾地叫,却是一股说不出的寂寥意,孤落落的小院,似乎又回到那人不在的日子。
他独自坐在小厅中,南箓经常坐的位置,手边的雨过天晴莲花开片茶碗摆得整齐,不沾一丝水迹。
没由来的就是一阵落寞,他轻叹了一声,执起茶盏,入了内室,待到出来时,翻起一只茶碗倒了热腾腾一碗茶,捧着碗轻抿一口,微微摇头,味道依然不好,却是看着茶水中自己的倒影发起了呆。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月术竟然能轻易看破别人的命数,没有预料中的惊喜,他只觉得有些恐慌。
也不知何时趴着睡着的,醒来时看见一张熟悉的容颜,那细细长长的眸子深邃而漆黑,如同含了万点星辰般的璀璨,美人似玉,美人如花,都不足以形容这脱却了尘世的倾城之色。
南箓见他醒了,道:“怎的不去床上睡。”
张至深迷糊着看了他一会,道:“箓儿,我爱你。”
南箓眸光一沉,面色有些清冷,柔声道:“怎的忽然又说起这些。”
张至深圈住他的腰,将脸覆在他心口:“就是忽然想说,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被你这妖精迷得魂儿都没了。”
南箓任由他抱着,那一片洁白的衣袂上墨发垂顺如玉,眸中深黑,一点柔情闪过,又是一片宁静,他道:“你本就是个没有魂儿的人。”
张至深抬头想问为什么,但他终究没问,知道他不会回答,就像他从来都告诉他“不爱”二字般。
他张了张嘴,道:“我今日见了赵毅。”
“我知道。”
“老子和张文宇将那负心汉暴揍了一顿。”
“然后呢?”
张至深舔了舔唇,认真地望着南箓,深情道:“箓……”
南箓身体一颤,出尘绝代的美瞬间僵硬:“你说什么?”
张至深笑得颇为猥琐:“小爷叫你箓,是不是很亲切?”
“很恶心……”
“……”
自从苏和成功闯入许院后,他便天天跑来报道,为表忠心,恳请留在自家少爷身边照顾,张至深坚决不肯,苏和便哀求道:“没有苏和在少爷身边,谁为您做饭为您洗衣为您打扫?少爷您金枝玉叶……”
张至深凤眼一挑,看向了身边的南箓大美人,苏和便识相地住嘴,待南箓走了,他私底下问道:“少、少爷,真是南公子给您做饭洗衣?”
张至深想起这几日种种,他家这看似不食烟火的南箓仙子煮饭做菜扫地洗衣沏茶那是样样精通,将张至深照顾得舒舒服服,毫无疑问的完美媳妇一枚。
他嘴角勾了笑意,不答是也不答不是,苏和了然点头,赞道:“少爷好福气!”
从赵府回来三天后,十陵镇发生了一件颇大的大事,这一直是繁华平淡的小镇来了朝廷人马,骏马锦衣,华盖开道,方向直指赵府,那为首的人恭恭敬敬打开一道明黄卷轴,念过一大串的华丽辞藻后才道明来意,欧阳复静静地跪着听旨,薄唇紧抿,看不出任何情绪。
接着他便随着那队人马离去,走时已经换了金盔铁甲,胯下骑的据说是御赐的汗血宝马,离去得毫不犹豫,那背影怎么看都是冷硬的诀别。
他们说,他要出征打战去了,赵毅至始至终都未正眼瞧过他。
苏和说完之后,张至深一反常态的没说话,表情淡淡的。
自从张至深拒绝苏和打扰他和南箓的二人生活后,苏和立马转身投靠了青楼老板张文宇的怀抱,却每天还来许院报道,三句不离表少爷赵公子,提的次数多了,张至深也经常去看看那一时想不开而自杀未遂的赵毅。
一来二去,倒也熟了起来,连同那他爷爷的姑姑的夫家妹妹的女儿的侄子的儿子——青楼老板张文宇也熟了起来。
青楼老板这职业最初不为张至深所接受,但经过尉伯、苏和、赵毅甚至远在千里的沈千寻的谆谆教诲,他终于洗心革面,认清了青楼老板其实是个崇高而油水多多的职业。
南箓偶尔也会要求同去看看那赵毅公子,张至深允了一次后便再不肯,不为别的,这妖精美色太过鲜艳,而且还毫不掩饰,这一出了门,十个便有九个人的眼都盯在他脸上,剩下一个不是瞎子便是近视。
张文宇不愧是青楼老板,面对南箓如此殊色,倒也泰然处之;赵毅是奈何桥边打了个圈儿回来的人,了无生气,对着南箓美人也跟看见那守门的老仆是一个表情。
但赵府上下的丫环婆子便不得了了,一个个围着屋子指指点点,年轻的姑娘们羞红了桃花面,更有人认出这便是几月前在东市卖胭脂水粉的俊俏公子……
于是张至深吃醋了,再不肯让南箓踏足赵府,名曰禁止其招蜂引蝶。
隔了十几日,张至深再次出现赵府时,红衣富贵的佳公子凤眼含媚,怀中一只雪白小狐慵懒地眯着狭长的眼,毛茸茸的尾巴轻摇那么几下,可人至极。
那守门的十岁小童见了,眼睛一亮,当即喝道:“狐狸精!”
张至深一惊,见此小娃,暗惊此子天赋异禀,慧眼识妖,南箓竟然就这般被识破,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此子正是指着他张小爷唤狐狸精。
于是他对此子露出了一个堪称亲切温柔又和蔼可亲的微笑,那小娃大惊,高声叫道:“狐狸精啊啊啊!”随即一溜不见了影。
张文宇和赵毅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见了他怀中的小狐狸,既没像家中丫环们大呼着好可爱,然后争先恐后地想来摸一摸,更未像那没见过世面的小娃般指着他道狐狸精,张至深感慨:此而二子者,当谓吾之友也!
张文宇打量着那小狐狸,道:“从何买来此雪狐珍品?”
赵毅附和:“此狐非比寻常,不当为十陵镇出品,应是北国贡品。”
张至深道:“呵呵。”
张文宇:“赵兄说得在理,此等珍品,深儿定花了不少银子。”
赵毅:“皮毛银白无杂色,虽是小了些,但此狐本就难养,这般大小是正好,定然不下千两。”
张至深:“呵呵。”
小白:“……”
张文宇:“深儿如此义气,为兄感动不过,如此……”
“如此,便多谢贤弟,何伯,快些收了张公子的厚礼,今晚摆宴回谢张公子。”
张至深深觉不妙:“你们的意思是说……我不是将他送给你炖汤补身子的,这是小爷我的宠物,给小爷暖床的!”
赵毅淡笑。
张文宇大笑。
何伯皱着满脸的菊花褶子微微含笑。
张至深护着他的小白看着此三子者笑。
待笑完了,张文宇道:“骗你的,呆子。”
怀里的小白动了动,细长的双眸望向张文宇,目光像刀子般,森冷凛冽。
张至深似乎觉察到了,顺了顺小白的背,回道:“刚刚在来的路上遇一故人,最善妙手回春,听说是寻……”
张文宇脸色一变:“你说了什么?”
张至深道:“我什么也未说,但我看他挺心急的样子,正犹豫要不要告诉他那人在哪,却还想征询表哥的意见。”
“你最好不要说。”
适才谈笑的风流公子瞬间面色消沉,张至深也觉自己过分,便不再为难:“自然是未说。”
赵毅插道:“愚兄养伤日久无聊,终日奄奄,日渐消瘦,见春花明月皆是寂寞,更哪堪冷落秋日凉,孤灯一盏,独影一座,自相言语。回望前生,梦幻泡影皆虚妄,生如是,死如是,万物空空皆如是,只觉人生无趣,生无所欢,死也无聊,相伴无……”
“……”
张文宇静默。
张至深嘴角抽搐,此兄台老毛病又犯了,而且是变了风格的,及时打断:“你想说什么?”
“将那只小狐卖给我。”赵毅言简意赅。
张至深忙抱住自家小白:“不行!”
赵毅道:“愚兄自知资质平庸,为人无趣,以为得贤弟不弃,三生有幸,谁料今日却知万般情感看似繁华,也不过虚浮一场,原是夺人所爱,愧疚之余,无言再苟活于世,今当……”
张至深抽搐道:“小爷我不卖!”
“贤弟爱之深,愚兄自然不愿强要,吾虽非有圣人德,羞耻之心是皆有,君子不夺人之爱,只是往后病体拖沓,无甚相伴,日日孤灯夜影,不知此命何时休。”
“咳咳。”张文宇终于不能坐视自己被当成了虚无的存在,柔声道,“我一直在你身边。”
赵毅继续道:“问天地茫茫……”
张至深慌忙打断:“停停停……我卖给你,十万两。”
“实不知区区友情何丈量,如今方知十万两。”
“一千两!”
“千两白银何易得……”
“十、十两!”
“成交!”
“……”
赵毅,你个奸商!
赵毅舔舔干燥的嘴唇,笑得无比奸诈。
张文宇道:“他便是这般谈生意的。”
“猜到了。”
当夜,赵家新买的雪狐不翼而飞,赵毅遣人问到许院时,不见雪狐,却见一白衣公子容貌绝世无尘,却是清冷美人南箓公子,寻无果,归。
美人咄咄逼问那出卖了他的人:“你就将我卖了十两银子?”
张至深乖乖交出十两碎银,理直气壮:“小爷我知道你会回来,这不还为你赚了十两零花钱,乖,拿去买糖。”
于是南箓拿了十两碎银高高兴兴、蹦蹦跳跳地买糖去了。【请无视这一句,我和小伙伴们小学作文经常用到的句子喵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