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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而降的雷一个接着一个落在他身上,周围明媚的阳光似一层薄薄的纱,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那电闪雷鸣穿出一个大洞,那春花抚柳兀自在无声地飘摇,仿佛一幅美好的画,一点点在消失。
“南箓。”张至深低低唤了一声。
黑箬道:“闭嘴,你不能再影响到他。”
胡露娃道:“是么。”
语毕,朝雷电中央的人大声道:“南箓,张至深就在我手里,你若不停下这仪式老衲便杀了他!”
那人依然闭目,数道雷电劈在身上也只是震了几震,平静的眉眼,双目紧闭。
胡露娃拍了张至深一记:“施主必然有许多话要对他说,不妨就此说出来,免得以后没了机会。”
张至深朝他翻了个白眼,拒不张口,才不上你的当。
“说呀,让你的南箓听见你的声音,让他心痛。”
张至深却是笑了,满满的嘲讽:“你就算在他面前将我一刀子一刀子凌迟了,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你不是很爱他么,就愿意他这般待你?”
“但是他不爱我,所以你拿我威胁没有一点用。”
“是这样么?”胡露娃看向黑箬,黑箬悲伤的眼静静看他,一如看见一具无生命的东西。
黑箬不答,胡露娃抽出刚才的小刀抵在张至深下巴:“既然你觉得他不爱你,那我们来赌一赌,用你的命来堵。”
张至深愣了一下,那胸口一直在隐隐的痛,猛然一阵动摇,嘴上却道:“你用什么赌都无用,他就是个无心也无情的人。”
胡露娃不理会他言语,只冲南箓大声道:“你若再不停下,那便莫怪老衲不客气,这天上落下几道雷老衲便在他身上划上几刀,直到他死为止。”
张至深冷笑一声,如同看一出滑稽的马戏。
黑箬静静看着他,目光依旧悲伤。
“你要杀便杀,何必这么多废话。”
南华从那雷阵中出来,白衣翩然,神情冷漠。
胡露娃见了是她,不惊反笑:“又是一只千年老狐狸,还是只修不了仙的狐狸,哈哈哈。”
南华冷冷看了他一眼,苍老的目光仿佛令时光凝滞:“我修不了仙不关你的事,但若谁阻了南箓成仙,便休怪我不客气!”
胡露娃用小刀在张至深下巴比划,漫不经心:“你却杀不了我,连靠近我都不能,所以,呵呵,老衲只不过带张公子来见老情人一面是不是?”
南华面色一窒,冷声道:“你杀了他便是,南箓不会为他弃了仙身。”
“你以为老衲不敢?”面色一沉,一手捏住张至深脖子,小刀往他胸口刺去。
南华一震,闪身抢上去,还未碰到胡露娃便被一股力道弹了出去。
“锵”的一声,金属相撞之声,黑箬徒手挡住小刀去势,明明是血肉之躯,却如金石般僵硬。
“你不能杀他。”黑箬道。
胡露娃反手一掌将他震开,带着邪气的笑:“老衲才说要杀他,你们个个紧张得跟什么似的,可是他身上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黑箬不语,南华从地上爬起,冷冷看他:“这种烂人,你便是杀他一万次我也不会多看一眼,却不能在此杀人。”
那刀尖又指向了张至深心口,来回游走,漫不经心:“恐怕,你们紧张的不是这条命,而是这颗心。”
一连串的响雷轰然炸下,周围的景致更加苍白,映出每个人脸上最细微的神情,那阵法中的人在雷电中独坐,闭目承受一次又一次的雷击,神情淡然,浑然不知身外事。
南华收回目光,冷声道:“一颗俗人心,你爱要拿去便是。”
“如此,便不客气了。”这回不是刀,而是手,爪子般深入那心口,有人再次挡来,交手几次,黑箬又被一掌打飞了去。
胡露娃的笑几近疯狂:“哈哈哈,老衲之前还不明,区区一个凡人,心都明明被捏碎了,如何还能活着,原来这里面竟装了南箓的半颗心。张公子,那狐狸精对你如此,当真是可喜可贺。”
张至深早在听见那“半颗心”时便愣住,只听得胸腔里一颗心猛烈地跳着,一下一下,每跳一下都疼得好似被人紧紧扼住,酸痛的感觉从鼻子涌到眼睛,却不知是喜还是悲。
南华身子微不可见地一震,迎见张至深询问的目光,神情依然冷漠。
胡露娃拖着张至深退了一步:“冒然前来,老衲失礼了,告辞。”
“站住。”南华挡在前面,苍老的目光看向张至深,如同一把森冷的刀,“你必须要留下。”
那胸口沉重的心跳压得人喘不过气,一下一下地疼着,他望着南华苍老的眼,更觉心痛无比,却无法挣脱身后的桎梏。
“死秃驴,快放开老……唔……”喉咙猛地一痛,被捏住无法出声。
胡露娃看着南华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不自量力的小女孩:“你拦不住我。”
“我杀不了你,拦住你的本事还是有。”
黑箬也迎了上来,道:“你要小心,他的魔力又提升不少。”
胡露娃见二人的包围之势,眼中闪过惊恐:“如今老衲不阻他成仙,连走也不成?”
南华道:“你可以走,但他必须留下。”目光看向张至深。
“老衲不会杀他。”
南华更是冷声:“你那龌蹉之心可有谁不知,南箓的心,你休想染指!”
“哈哈哈,这可不是你说了算,上次老衲输了一整颗半仙的狐心,如今马上就得半颗仙心,似乎赚……”
“你闭嘴!”话落,一道白绸卷了过来,胡露娃侧身一躲,带张至深飞出丈远。
脚刚着地,一道黑影又迎了上来,胡露娃将张至深往前一送,索仙绳一拉,小黑的掌眼看就印在张至深胸口,猛地散了力道,那道长的招式已到眼前,结结实实挨了一脚,只觉喉头腥甜,竟是没忍住,吐出一口鲜血。
雷鸣轰轰,电光火石间,周围景致败落得越发迅速,衬得那点鲜血无比殷红。
南华的白绸再卷来,胡露娃看都未看,一手将黑箬往那圈中甩,南华得了黑箬,往自己身边拖,不料另一端的绳子也拉住,不得松脱。
张至深大骂:“臭妖魔,你还能再不要脸些么!”
那声音伴着阵阵响雷也不知是否有人听见,阵法中的人双目紧闭,一道道雷劈在他身上也不见那张脸上多大的神情变动。
南华弃了白绸,右手持剑,捏一个诀又迎上,空气骤冷,数躲雪花飘然而下,竟是冰鸾剑破风而来。
胡露娃不及闪躲,又将张至深往身前一档,不料那剑变得极快,瞬间一闪不见了影,待反应回头时,只得险险躲过,脸颊上多了一道血红口子。
“你竟然伤了老衲。”那声音饱含了危险。
“不但伤你,我还要杀了你!”南华冷然道来,长剑如龙,破风带雪。
胡露娃一掌将张至深拍开,身形如同大鹰般跃然而上,朝那凌厉剑气扑去,明明是没有任何招式的动作,那展开的身形却投下一道巨大影子,压得南华无法举剑,那似笑非笑的魔却已到了面前。
张至深那一掌挨得不轻,又重重落在地上,摔得他头昏眼花,胸口痛得很,好似肋骨都断了般。他抬头看那雷阵中的人,美人紧锁的眉头露出痛苦色,不知是被那雷劈的还是为这惨烈的激战。
南华与胡露娃缠斗得激烈,雪花凌乱飞舞,雷声阵阵,一道道劈下来竟无一能落在他们身上,这果然是南箓的天劫。
黑箬被那索仙绳,大麻绳,还有南华的白绸缠了一身,只能站在一旁看两人缠斗,黝黑的眼,依然是满满的悲伤。
忽然一道巨大的闪电从天而降,接着是震耳雷声,这一道雷比之前所有的都巨大,天地跟着在剧烈颤抖,单薄的结界终于撕开一道口子,那浅草、抚柳、落花都似灰尘般瞬间消散,苍白春光被真实的乌云吞没,雷鸣电闪,天降大劫。
安然静坐的人终于被那一道巨雷震落了身子,猛地扑倒在高台上,睁眼扫了一圈,落在同样向他看来的人身上,四目相对。
“南箓。”
张至深低喃着念着那名,好似一个魔咒般,心口阵阵的痛,却连那颗心,都不是他自己的。
又一道雷骤然落下,阻了他视线,却见那人生生受了,眼睛还是望着他,一瞬不瞬,鲜血从嘴角蜿蜒而下。
那样的目光,仿佛藏着的所有秘密都在这一道雷中散开,只是深深地望着他。
那样的目光,是不是他也感到了心痛,藏着说不出的秘密,共用一颗心的身体,是不是也藏着同样沉重的爱?
“南箓。”
张至深想站起来,冲过去,无论那雷劈得有多么剧烈多么凶狠,他只想什么也不顾地冲过去抱住他,感受他的心跳,他的体温,即使那人真的从来都不曾爱过他。
但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南华挡了一道凌厉招式,瞅了个空隙朝南箓道:“南箓,你不能放……唔……”
苍老的眼猛然睁大,瞳孔迅速缩小,迎着飘零的雪花,竟浮出一层水雾。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雪白的衣裙,艳丽的鲜血迅速蔓延,那痛却来得如此之慢,好似要等心都死了,*的疼痛才开始。
结界的口子越来越大,外面的乌云如同一张贪婪大嘴,一点点吞噬几百年来那点可怜的美好记忆,那是她长大的地方,一个讨厌的人说,这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