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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南南……箓……”
张至深都能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僵着身体恨不得自己是块石头。
“我那那那诅咒不是故故……故意的。”
被血染了一身的魔更是阴鸷,一把将他拉到怀里,捏着下巴狠狠道:“我叫你过来!”
张至深早惊得大气不敢喘,被禁锢在那怀中噤若寒蝉。
南华撑着剑站起来,苍老目光紧紧盯着他,那眼神太过沉重,她千年的夙愿,全压在唯一的希望上,比生命还重的夙愿,可南箓却成了魔。
“我成不了仙。”他冷冷道。
南华苦笑,倾城容颜,苍老的眼与那苦涩嘴角合成一个哭泣的神情:“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
“我成不了仙。”他依然这般回答她,赤红的双目,却是冰冷的表情。
“成不了仙?”南华指着他,呵呵笑着,“你成不了仙,那她怎么办?谁来救她?南箓,不要忘了,这是你生来就背负的命运!如今你告诉我你成不了仙,你成了魔!”
南箓看着她:“这是你强加给我的命运。”搂着张至深转身离去。
“南箓!”南华在身后大声道,“你就这样将一切抛之脑后!如今你成了魔,你有什么资格和他在一起?”
张至深看着那指向自己的手,弱弱望了眼南箓。
南箓却连头都未回。
“我成仙时不能拥有他,如今成魔,你还阻拦什么?”
南华道:“无论你是仙是妖还是魔我都不能让他在你身边,你忘了他是如何毁了你的?”
南箓转身看她,赤红眸子含了血般,仿佛在下一刻就能滴落血泪,他道:“我没忘,可我依旧爱他。”
沉默的半颗心猛地一震,扑通扑通跳得一下比一下快,一下比一下疼痛。
张至深捂了胸口许久,依然无法平息酸痛的感觉,茫然望着他:“南箓,你刚刚说什么?”
南箓捏住他下巴,凶狠道:“我说我爱你,从今以后你只能是我的人,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我我……知道了。”
他依然抚着不断乱跳的心,即便这样的表白方式实在粗暴,至少,他从这人口中听到了那个字。
南华道:“他会毁了你,就像你每次的自信满满和伤痕累累。”
“那我就杀了他。”
他淡淡说道,暗红的眼,阴鸷深邃,那里依旧藏了很深很深的秘密,一只新生的魔,掩盖不了的杀意。
染血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阴沉天际,几只寒鸦掠过,声声不祥。
南华颓然坐倒在地,身体微微颤抖,衣裙上的血如同盛开的牡丹,片片凋零。
一道黑影落在她面前,静静站着,她抬起头,苍老的眼越发冰冷,对那人命令道:“黑箬,还给他,把他的悲伤还给他。”
黑箬静静看着他,双目深黑,化不开的悲伤如同凝聚的泪。
胡二将那索仙绳放入怀中,瞥了眼这边,长叹道:“真不明白你们这是作甚么,说是要成仙吧,结果成了魔。当姐姐的还不断诅咒弟弟,都活了几千的妖精了,依然不知什么该放下,我看你啊,跟本不像他姐姐。”
南华冷冷瞥来:“那像什么?”
“像后母。”
“你!”
胡二打了个哈欠:“哥还有事先走了,您老慢慢诅咒去。”挥挥衣袖,转眼不见了影子。
天边几缕孱弱夕颜将近,没有结界的山林被血污天雷弄得一片狼藉,高高斜坡后一双眼冷冷看向这里,紫色眸子渐渐染上笑意。
“哼,竟是成了魔。”
“喵呜——”金色小猫在怀中叫了一声。
细嫩手掌顺了顺那金色毛发,柔声安慰:“你放心,我们以后还有许多机会。”
“喵呜——”小猫蓝色的眼眯成一条缝,似是极满意她的回答,歪头又靠在那诱人胸脯上。
微风扶来,扬起一片紫色衣裙,花香满溢,那身影也渐渐在天边成了一个点,留下一路行来开遍满地的花。
收回目光,南华低声严肃道:“看好南箓,见了紫罗芙就杀。”
黑箬低眸答道:“是,主人。”暗色眸子悲伤流溢,却是没有表情的面容,黑影一闪,消失在土坡之后。
回去时,张至深兴奋异常,一路上他已确认了无数次:“南箓,这次是不是没有骗我?你是爱我的,早就爱上我了吧,爱到骨子里了是不是?”
南箓只是阴沉着面容并不理会,那双目血红阴鸷,容颜依然绝美,左颊上一枚暗红双月纹,竟让那曾似仙子般的容颜徒添几分妖冶。
张至深也不理他的沉默,抱着他猛亲几口:“不管你是妖是魔,小爷我都爱,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南箓看一眼不知被谁撞开的许院大门,里面竟是乱成一团,欢聚一堂的老鼠骤见来人,呼啦一下四散逃窜,不知飞起多少落叶鸡毛,灰尘满院。
“这……”张至深终于从幸福中看见残忍的现实。
“张至深。”南箓一步逼近,捏着他下巴冷冷道,“你这辈子只能爱我,无论我是仙是魔,就算死了,你也只能爱我。”
“我这么爱你,当然只能爱你了。”他被捏得口齿不清,还欢腾着答道。
“所以,给我找一间大屋子,精巧别致的,花许多许多银子的那种。”
“……”这也是因果关系。
“那这里呢?这里有我们共同美好的记忆。”张至深问。
南箓转身将那美好记忆抛至身后:“一座破屋罢了。”
“那我们就换一座更大的,精巧别致的屋子。”他欢腾地跟上那人,落暮的暖阳越发和煦。
脚步还是缓了缓,回眸见院中桃花瓣零落飘散,不知名的鸟儿清脆鸣叫,窗格静谧,时光恍惚静止。
去年此时,他推开院门时看见靠在桃树下的美人,那时的桃花瓣也是这般飘零,一片片带着春日的明媚,光阴纷乱,那人明明只是在落花中沉睡,却一眼就入了他的心,不知何时起,情根深种。
千山万水情不禁,落花时节又逢君。
此时此刻,那人终未成仙而去,化了魔,留在他身边,告诉他,他还是爱他。
他深深看了眼落花凌乱的许院,转回头朝远处的背影跑去:“箓儿,你等等我!”
那身影自然不会停下,可他依然追得欢腾,落日一点余晖将二人影子拉得极长,一个影子握住另一个影子的手,渐渐地融合到了一块,夕阳无限好。
破开的许院里,风起尘扬,满树的桃花不停地落呀落。
明年,还会满树妖娆。
却在途中遇上佝偻的老人,拦着南箓道:“事情至此,老夫应你的事也算完成,南公子莫要忘了我们的交易。”
声音有些耳熟,再见那佝偻的背,张至深瞧着老人努力回想是在哪里见过,那只到他腰高的老人艰难地抬头与他对视,满脸皱纹的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神情,却忽然挑眉,朝他眨了眨眼——他实在不愿承认那动作叫抛媚眼。
顿时惊出满身鸡皮。
南箓道:“你做的不错,我虽成不了仙,答应过的事觉不反悔。”
伸出右手,只见光华旋转流动间竟在掌心汇聚成了一粒食指大小的蓝色丸子。
“拿去吧。”
“南公子果真大家风范,老夫佩服!”
老者接过丸子就扔进嘴里,动作潇洒流畅,行云流水。
张至深正琢磨他与南箓有过何交易,这丸子又是什么宝贝时,那老者就在他面前证明了这东西的功效。
佝偻的背逐渐伸直,满是皱纹的老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舒展,渐渐变得圆润光滑,前一刻还干枯的白发瞬间成了光泽乌发,只是转眼的时间,天翻地覆的变化。
竟是返老还童的宝贝!
却在真正看清那张容颜时,张至深的内心已经翻滚了不下百遍,那些妖啊魔啊的世界太过复杂诡秘,他跟个白痴似的被玩了不知多少遍!
那返老还童者又冲他抛了个媚眼:“深弟弟这是不认识哥了么?”
张至深哆嗦着手指向他,问南箓:“为为为……什么是他?”
南箓道:“他本是个老妖怪。”
胡二眨巴一双无辜大眼:“哥本就英俊潇洒,只是被烧了一半元神才无法恢复模样,托南公子的福,哥又恢复了花容月貌,哦不,丰神俊朗。”
张至深暗自恶心了几个回合,又问:“那你以前年轻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胡二道:“也是那药丸,只是以前都是一次性的,这次是永久的。”
“你和南箓做了什么交易?”
胡二看了眼南箓,那双眸子暗红阴沉,美人倾城,并无阻止之意,他才道:“真想知道?你过来哥哥就告诉你。”
张至深走至他跟前,胡二凑到他耳边悄声道:“你过来哥也不告诉你。”
张至深双目一瞪,怒道:“你这死娃娃脸!”
那人却转瞬道了极远处,笑声清朗圆润:“他让我保护你这条值钱的小命,哈哈,哥哥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话音还在,早已不见了身影。
“南箓。”张至深看向那双红色眸子,“他说的可为真?”
“是。”淡淡的回答,深邃的眼一直看着他,好似要将他看入骨子里。
张至深一把抱住他,笑得分外得意:“原来箓儿在那时便爱上了小爷。”
南箓道:“是,早在那时便爱上了。”又何止是那时?
张至深握着他的手:“就知道小爷我魅力无穷,走,小爷带你回家,精致华丽,花了许多银子的家。”
最后一丝夕阳早已没入黑幕,繁华的十陵镇,灯火阑珊,车水马龙,流水般从身边一一走过,每个人都淹没在灯火琉璃的夜市中,人来人往,缘生缘灭,红尘繁华如此。
张至深牵着南箓的手,那成了魔的妖,依然有张绝世如仙的面孔,双目流溢红光若血。
那眼中,繁华千万,千百光阴,也只容得下那牵着他的一人,一直看着他,被他带着一步一步,踏在红尘的喧嚣中,走向他所说的家。
不知佛家为何云那缘生已空,缘尽既散。
既然缘生,就一定要有个结果,缘生,注定是一生的缘,握在手里,牢牢不放,无论他是妖,是仙,还是魔。
集市的繁华灯火,红尘纷扰,映在眼中都是美好的景,只要还握着那人的手。
张至深抬眸看向夜幕苍穹,疏星几点,一枚弯月灼灼生辉,他手心也有一枚月的印记,将月亮握在手心。
南箓爱他,这就足够,无论这爱从何开始,他不愿去想前尘往事,此生,那月亮就在他手心。
鱼龙灯火,琉璃觥筹,光阴错落。
阑珊处,他回首,那人也同样看着他,目光温柔,仿佛看了许久,不知几生几世。
去年春花初绽时,他便是在此,蓦然抬首,只见明眸幽水墨玉寒,皎月清风世间仙。
然后道了一声,姑娘,我们有仙缘。
——z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