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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箓见是他,伸手招了招:“深儿,过来。”
张至深大步过去,冲着他后面那灰衣人没好气道:“你怎么在这儿?”
欧阳复刚毅的面上毫无表情。
南箓随意道:“他从人界来投靠我,以后深儿有什么事尽可吩咐他去做。”
“南箓,他是什么人,你知道么?”
“他都告诉我了。”
张至深再看欧阳复一眼,那有如石头的面容越发坚硬了,眼神也是既冷又硬的,他从见他的第一眼,甚至第一次听到这名字时起便对欧阳复没有什么好印象,如今是越看越不顺眼。
“他在人界好好的将军不当,为何跑到魔界来给你跑腿?”
南箓伸手抱住他腰揽了过来,轻啄一下:“临走时我说的话你可是忘了?”
张至深眨眨眼,摇头。
“那便好,什么都别问,你不在阿莲的尚户司,跑这里来做甚么?”
“你为何会出现在魔宫?”张至深继续问。
南箓那双赤红眸子微微一眯,脸颊上的双月纹艳丽如花:“我刚刚说过甚么,深儿?”
“……”
张至深咬牙,捏了捏他的手:“等小爷回去了再收拾你,狐狸精!”
南箓忽然捏住他下巴,细长双目将他瞧着,笑得极其妖孽:“好,我等着。”
张至深心里扑通一跳,即便成了魔,狐狸精果然还是狐狸精,光天化日之下就能勾引人。
他定了定神,道:“小爷我找阿莲去!”转瞬便走了,那颗小心肝还在扑通扑通跳着,南箓刚才那模样,着实太妖孽了些。
那暗红背影飞也似地隐在黑墙红瓦后,几丛耶梦伽罗随风摇曳,红了满目,仿佛低吟。
白衣赤眸的魔看他离去,那妖媚的容颜渐渐冷下,斜目看向后方灰衣人,那人不动如山,冷硬的面容毫无感情。
张至深刚到彤霞宫,便见青莲从里面出来,他远远叫了一声:“阿莲。”快步走上去。
青莲身后紧跟着一人,长长叫了一声:“青青。”
张至深便顿住脚,看那紧跟着出来的人,白衣银发,一双雪珠子似的眸,肌肤胜雪,只是那神情挂了丝无奈。
“赫苍……”
雪珠子淡淡一扫,道:“你是谁?”
张至深:“……”
这厮果然又忘了他的名字。
青莲并未回头:“我已说得清楚,你莫再白费力气。”话语和神情是从未见过的冷漠。
银发的魔缓缓道:“那又如何,千年时光本座都等了,还怕得不到你。”
青莲嘴角含了冷笑,依然不看他:“深儿,我们走。”
张至深还在云里雾里,这青莲一会巴巴求着赫苍爱他,这会赫苍巴巴地要爱他时竟又如此冷淡。
“你到底是谁?与青青是何关系?”赫苍的语气顿冷了几分,无色眸子淡淡看着张至深。
张至深道:“赫苍,你又不认识我了。”
“本座不是赫苍,本座是炎弈。”那容颜与赫苍完全一致的魔如是说。
炎弈。
张至深从来到魔界的第二日起便一直听到这名字,一万八千年前平定魔界之乱而成为魔界之王,他独自的力量能抵上魔界所有的军队,他冷酷无情,抬手之间定魔生死,是除了兮月外,魔界历史上最成功的魔王。
这样的魔王,在张至深心中不是一个三头六臂那也是个粗壮大汉的模样,不曾想竟是赫苍的模样,那雪色眸子淡淡望来,素白一片的无悲无喜,与赫苍的雪光流溢果真不同。
魔界的王,那一身的苍白,比南华更甚的沧桑。
青莲回眸:“深儿,我们走。”
“啊……好。”张至深快步跟上去,再回头望了望,炎弈的银发白衣静静立在风中,一对素色眸子没有任何光彩,脚下耶梦伽罗开了满地,映得那魔界的王越发苍白,好似岁月涤荡后的沧桑。
青莲,赫苍,炎弈。
此中种种,张至深这情场走了一遭的断袖用脚趾头也知道怎么回事了。
终是别人的事,他也不用关这个心,只挑了最要紧的来问。
“洪荒司的司官是个耳聋耳背便算了,为何所有人还都信他胡诌,你不知,现在整个洪荒司的同僚都以为我是那什么逃亡蛮荒的断袖残废红毛狐狸精,他们这是故意整老子还是你故意整老子!”
青莲慢吞吞在册子上写着,魔界的文字飘逸若流水清风,他写的字又同那范本上的不一样,同他人般温和又透着股不羁。
慢慢勾完最后一划,收了笔,他才慢悠悠道:“贺大人是洪荒司资质最老办事最干练的官,有了他,尚户司的许多资料才能整理起来,虽然有点小毛病,也无大碍,你好生学着便是。”一本正经的,眼角还是漏了丝戏谑。
张至深立马跳了起来:“什么叫小毛病?老子的贞操,啊不,贞洁,不对,老子的节操都被他给毁了!”
青莲道:“节操这东西,你有么?”
张至深凤目一瞪,毛都要炸起来了:“不对,是老子的清白!老子是清清白白的人类,绝不能附上逃亡蛮荒的断袖残废红毛狐狸精身份!”
“其实魔界对于天界和神界来说便是蛮荒,来此的人都是无处可去的逃亡者,仔细算来,也并无错处。”
“那老子……”
“你不是断袖么,嗯?”青莲眉毛一挑。
“……老子是又怎样!”
“在魔界,不会魔力的族人都可看做残废。”
张至深:“……”
“虽说魔界大门向六界所有生灵敞开,但人类在魔界是最低等的物种,被许多魔族看不起,甚至有的魔族是以人类为食,贺大人为你冠了个狐狸精的身份,这是为了你好。”
“……”
张至深无力看他:“为何这般荒唐的事情,到了你嘴里便成了言之有理的为了我好?”
青莲颔首微笑:“自然如此,本官都是为了张大人好。”
“那些围着问老子如何勾搭了这个女王那个王子的风流史的同僚又如何应付?”
“你在人界不就是算命的么,随便胡诌几句,保准他们信以为真。”
“真的胡诌了,不就坐实了老子是那风流断袖红毛狐狸精的事实,老子不干!”
“那你便什么也不说,不过几日,他们便消停了。”
“你真不能为我澄清这身份?”
青莲摇头:“这身份挺好,你权且用着罢,保准合身,真乃为你量身定制的好身份。”
“……”张至深瞪他,咬牙道:“小莲莲,你是故意的罢!”
青莲笑得高深:“小深深,该是下午应卯的时候了。”
张至深看一眼桌上更漏,道:“小莲莲的大恩大德,张爷我记下了!”转身朝洪荒司去了。
在魔宫任职,辰时应卯,酉时散职,张至深没等青莲便一人出了宫,来时分明记住的路,走着走着,那初上的华灯看花了眼,红月高悬着迷了方向,而这魔都的夜市里,竟反常得一个鬼影都不曾见到,张至深便再次迷了路。
他按原路走回魔宫,可记忆中的路似乎都变了模样,就连挂着的灯盏也暗了下来,一点点的红,从这头伸到那头,魔界的红月是弯弯的月牙,像极了南箓面颊上的妖印。
再往前走时,不大不小一声惨叫从巷子里传来,他住了脚,又继续往前走,暗红的街灯,高墙耸立,便连那投射下的月光也是诡异的。
惨叫再次传来,还伴随着其它的声音,越走,似乎越近,沿着他走的路线慢慢靠近,终于张至深停了步子,最后一声惨叫就在耳边,他转身欲逃,却猛然倒退几步,长长的街巷,暗红的灯花下,一抹艳丽鲜血划过半空弯弯红月,溅在浓黑高墙上。
那夜太黑,长长的街灯伸得太远,红月太红。于是,那夜色中的一抹白太显眼,纤尘不染的白,空气中散发了浓郁的血腥味。
那白色身影的右手正插入不知是魔是妖的身体内,缓缓抽出,染了血的手中多了一个明亮珠子,散发幽幽蓝光,照出魔嘴角残酷的笑意,无色双眸微微弯起,红月之下,光彩流溢。
他抬起头,看向了张至深。
张至深本能地往后退去,浓郁的血腥,死亡的气息,一步步向他逼近。
赫苍道:“你看见了什么?”
张至深慌乱地摇头,四肢都在发软,还得强做镇定:“没,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也来这里散步啊,哈哈,好巧……。”
赫苍抬起眼角,语调温柔,眼神是从未见过的邪魅:“不,你什么都看见了。”
这下张至深连牙齿都要打颤了,一股寒意从头凉到脚,小心脏又在隐隐作痛,他已经被挖过一次心了。
“所以,你必须要死。”
赫苍缓缓道,远远的身影转瞬到了近前,脸上的笑意未退:“虽然你只是个凡人,没有丹元,但……这是……”他忽然盯着张至深的心口,眯眼看了看,笑意更甚,“竟是如此,你这颗心也不错,给我正好。”
血淋淋的手再次举起,伸向他的胸口。
“赫苍,住手!”
赫苍蹙眉,手中一慢,已被一只手抓住,青色长袖,温软体温,熟悉的呼唤。
青莲将他手放下:“赫苍,莫要这样了。”
那雪白面容上邪魅的笑渐渐消散,赫苍看着他:“如若不这样,他就会死。”
“可你再继续这样下去,身体会受不住这些丹元,早晚会灰飞烟灭。”
“不会,我已经找到了一个好东西。”苍白的眸子看向张至深的胸口,“只要吃了他的心,我就会好好的。”
青莲脸色猛然一变,继而轻松笑道:“他只是一个寻常的人类,一颗人类的心有甚好吃的。”
赫苍也笑道:“我只是随便说说,既然阿莲不让我杀他,我不杀便是。”
青莲对张至深道:“天色已晚,还不快回家。”
张至深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听话,我这就回家!”撒丫子逃命似的跑了,他这可真是逃命!
“等等。”这温柔的声音此刻如同地狱传来的魔咒,张至深想装作没听见,可身体却动弹不得。
青莲脸色又是一变:“你不是说放了他?”
赫苍望着远处的张至深:“你叫什么名字?”
豆大的汗从额头流下,张至深狠狠呼吸了一口,字正腔圆地回道:“在下张——至——深。”
“我记住了,你走吧。”
身体忽然又能动了,张至深提着一口气不要命地往远处跑去。
青莲暗暗松了口气。
“阿莲,你可放心了?”
“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