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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奴婢……”
周王府主院的厢房中,林家娘子正哼着小曲哄上官婉儿入眠,突然见到门帘子一动,忙抬起了头来,这一见是李显到了,忙不迭地便要起身招呼。
“嘘……”
李显担心惊扰了上官婉儿,忙竖起一根手指,贴在了嘴唇上,轻嘘了一声,示意林家娘子静声,几个大步迈到了榻前,爱怜地看着已沉进了梦乡中的上官婉儿。
可怜的孩子,到了底儿还是逃不过孤儿的命!望着上官婉儿那张红润的小脸,李显心中滚过一阵的怜悯与内疚——李显从不掩饰自己对上官婉儿的爱,哪怕那是前世的缘分,可对于李显而论,前生与今世并无实质上的区别,从内心深处来说,李显是绝不想上官婉儿受到任何的伤害的,这也正是去岁李显甘愿冒着穿帮的危险也要将上官婉儿收留在府中的根由之所在,若是可能的话,李显又何尝不想救上官仪满门的性命,只可惜这事情实是超出了李显目下能力所及的范围,他不能也不敢在没有准备充足的情况下直接与武后硬碰,甚至不敢出言提醒上官仪一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上官仪一家老小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与非命,心中的内疚感自是不消说地沉,压迫得李显很有种想要仰天长啸一番之冲动。
“殿下。”
就在李显呆愣愣地发着傻的当口,门帘一动,高邈已匆匆行进了房中,这一见李显正站在榻前,忙小心翼翼地凑到近前,低低地唤了一声。
“嗯?”
李显从感慨万千中醒过了神来,回头一看,见高邈满脸子的古怪之色,不由地微微一愣,而后,轻吭了一声。
“启禀殿下,王公公去而复返,说是太子殿下请您进宫叙话。”
这一见李显的脸色不对,高邈自不敢怠慢,忙一躬身,小声地禀报道。
叙话?搞什么名堂来着?李显一听太子有请,心中不由地便是一动,虽一时想不透太子此番召见的用意何在,可却隐隐觉得此等邀请恐怕不是啥好事,有心不去么,却又担心太子那头整出些啥妖娥子来,毕竟此时太子正在监国,万一给个小鞋穿的话,还真不太好应付。
“你且先去套套口风,孤一会儿便去。”李显沉吟了良久,还是觉得心里头不太踏实,这便斟酌了下语气,淡淡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奴婢遵命。”
李显既已下了令,高邈自不敢多问,忙不迭地应了诺,自去敷衍王德全不提。
有蹊跷,绝对有蹊跷!莫非他还是不死心?有可能,极有可能便是如此!高邈去后,李显就在榻前来回踱起了步来,沉思着将各种可能性反复盘算了一番之后,已然推断出了太子相邀的用心何在——太子如今虽有些班底,也深得朝廷重臣之心,然则毕竟身为太子,纵使监国,也须得长居宫中,很多事情他自己是无法出面去办的,亟需一个能帮其暗中行事的帮手,或者说是打手也成,很显然,兄弟几个里就只有李显最为合适,道理很简单,那些个异母兄弟都是早早便就藩去了,太子与那帮哥哥们压根儿就没有半点的交情,自不可能将私/密之事相托,再说了,就算太子有心也一样不成,毕竟诸位异母兄长都远在外地,于朝政上,实无丝毫的着力处,就算想帮也帮不上忙,而幼弟李旭轮尚小,不堪为用,李贤又与其不对盘,如此一来,已公开宣布弃文从武的李显就成了李弘唯一可以选择的帮手,而这便是李弘锲而不舍地要拉李显投向其的根由之所在!
事情还真有够麻烦的,看样子不去还真不成了的!李显虽已猜到了太子相邀的用心,可说到应对之策么,心底里还真不是太有谱——投自是不可能投将过去的,可该如何拒绝却令李显头疼了,婉拒已被证明是行不通了的,直接说“不”?那纯属自己找抽,这等左右不是之下,李显的头登时便大了好几圈,在屋子里瞎转悠了好一阵子之后,还是没能下个决断,心烦之余,索性懒得再多想,跺了跺脚,也没管在一旁站立不安的林家娘子等侍女们是怎个表情,大步便向前院行了去。
“殿下。”
前院二门厅堂里,高邈正跟王德全瞎扯一气,突然间发现李显从内里转了出来,忙站将起来,紧赶着招呼了一声,于此同时,眼珠子转动了几圈,于不经意间,微微地摇了摇头,暗示自个儿并未能从王德全口中套出话来。
“备车,孤这就进宫去!”
对于高邈的暗示,李显虽看在眼里,却并无丝毫的表示,更不觉得有多奇怪,毕竟王德全能被太子那等心思缜密的人物看中,又岂是简单之辈,当然了,李显既然已猜出了太子相召之用心,自也就不太介意高邈的办事不力,这便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一挥手,吩咐了一句道。
“是,奴婢遵命。”
见李显并未有怪罪自己的意思,高邈心里头暗自松了口气,紧赶着应了诺,对着王德全拱手示意了一下之后,自去安排相关出行事宜不提。
“王公公,有劳了,如此大热的天,让您来回奔波,小王实是过意不去。”
待得高邈去后,李显笑呵呵地对躬身侍立在一旁的王德全拱了拱手,语气随和地致了声歉。
“不敢,不敢,奴婢能为二位殿下效力乃天大的福分,是奴婢几世修来的福,珍惜都来不及,又怎敢有埋怨之心,呵呵,殿下您请。”
王德全先前还在担心李显托故不去东宫,本正忐忑得紧,此时见李显欣然赴约,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就此落了地,这便笑呵呵地寒暄了几句之后,又谨慎地出言催请了起来。
“嗯,那好,就有劳王公公引路罢。”
既然早去晚去都得去,李显倒也干脆得很,话音一落,一拂大袖子,施施然地便向大门方向行了去,王德全见状,忙一路小跑地跟在了其后……
晕,这回麻烦大了!马车已到东宫门外,李显方一下车,尚来不及吩咐高邈前去递牌子,入眼便见一身明黄袍服的太子李弘正笑盈盈地站立在宫门前,心头不由地便是一沉,自是清楚太子摆出这麽副礼遇的姿态只意味着一件事,那便是太子已下了狠心,绝不能容许他李显超出掌控之外!
“臣弟参见太子哥哥,劳动哥哥前来相迎,臣弟惶恐。”
这一见太子摆出了这么副势在必得的架势,李显心中颇为忐忑,可再怎么不安,该见的礼却也不能省了去,这便紧赶着跑上了前去,一躬到底地行礼问安道。
“七弟不必如此,都是自家兄弟,何须如此见外,来,陪孤一道走走罢。”
李弘饱含深意地看了李显一眼,笑着虚抬了下手,示意李显免礼,而后侧了下身子,比了个“请”的手势。
“臣弟遵命,太子哥哥,您请。”
明知道这一关难过,可事到此时,李显却也没法逃避,只能是陪着笑,也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太子先请。
“嗯。”
李弘笑着点了点头,倒也没再多寒暄,抬脚便缓步行进了宫中,李显见状,忙落后小半步,跟在了其后,哥俩个各怀心思之下,这一路虽是谈笑不断,可气氛却着实算不得融洽,反倒令彼此间那若有若无的隔阂更加明显了几分。
“七弟,来,坐罢,呵呵,哥哥体弱,比不得七弟习武之人健硕,这走上几步便喘得紧,惭愧,惭愧啊。”
小哥俩一路闲逛地到了后花园的一座临池的小亭子前,李弘抬脚便行进了亭子,自顾自地端坐了下来,而后笑呵呵地挥了下手,自嘲一般地解说了一番。
“谢太子哥哥赐坐。”
李显练了一个晌午的武,又被李弘接连闹腾了两回,到了此时,也确实困顿了,自也懒得再多客套,谢过了一句之后,便在李弘的对面坐了下来,淡淡地笑着,却绝不肯多说些旁的话语,只因李显知晓太子这是要跟自己摊牌了,在没搞清太子的底牌之前,李显并不想让太子有甚不好的联想,这便规规矩矩地端坐着,一派恭听训示之状。
“此番上官老大人满门遭遇不幸,孤深感痛心,已传令礼部为之请谥号,议尤未定,不知七弟对此可有甚见解否?”
李弘一见李显如此作态,眼睛不由地便是一眯,可也没旁的表示,只是若有所思状地点了下头,不咸不淡地将上官仪的事情作为引子抛了出来。
“一切听凭太子哥哥做主,小弟实无异议。”
李显虽同情上官仪的遭遇,但却绝不想在此事上多加纠缠,在李显看来,人都已死了,再如何折腾都是一场空,更何况此时也不是为上官仪翻案的良机,再怎么整都是在做无用功罢了,自是不肯去接李弘的话题。
“哦?七弟对上官老大人的死因就别无想法么?”
李弘见李显不接茬,自不肯就此作罢,玩味地一笑,紧接着面色突地一沉,抛出了个别有用心的话题来,登时便令李显心头微沉之余,眼神也不由地为之凛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