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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容华万万没有料到这一切,她本以为假孕争宠一事自是瞒天过海,佯装小产也不过是和尉香盈一并试图嫁祸于屿筝,却不想屿筝竟早已知晓了一切。思及皇上最初的宠爱和日后渐渐淡下来的模样,璃容华浑身颤抖着,小声问道:“那皇上他……可知晓此事?”
屿筝缓缓摇摇头:“想必不知,这可是欺君之罪,若是皇上知晓,姐姐如今可还有有命活着?”
听屿筝这般说,璃容华稍稍有些安心,然而却看向屿筝道:“你就不记恨我?”
“自然是恨的……”屿筝坦然相告:“可那也是过去……你我的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白氏一族毁于我二人的相斗之中……”
“可太后为何要如此?”璃容华不解的问道:“如今细想起来,入宫时与林凛的相遇也显得十分刻意,我之所以得宠,不过是因得一首飞梅琴曲,其实我只知晓淳仪皇贵妃是皇上宠爱之人,却不知这飞梅琴曲。倒是林凛细细道来,我才一曲琴音得了皇上恩宠。而此时回过头细想,却是我自己愚笨,落入算计之中……”
“这便是了……”屿筝轻声应道,若不出她所料,屿璃自入宫伊始,便被太后盯上了。本意将屿璃欲作为第二个淳仪侍奉皇上左右,为己所用。却不料,璃容华只是璃容华,无论如何也无法成为第二个淳仪。
然而屿筝却疑惑,即便璃容华成了淳仪皇贵妃那般又如何?想来太后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皇上对雪儿姐姐并无半点真心,她不过是用以牵制王爷的一颗棋罢了……
不!不对!屿筝素手一紧,揪住了裙衫。太后那般精明,难道真的会不知皇上原本的意思?可如果太后知道,又为何要助屿璃一臂之力,侍奉皇上身侧?于她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是了。屿璃假孕争宠陷害于自己,若是当日事成,那么宫中自是不会再有什么良贵嫔,自己则只能在掖庭熬到出宫抑或命丧深宫。而屿璃假孕之事,自然又成了太后捏在手中的把柄,任由她左右,那样的话,璃容华的生死都尽数在她掌控之中,不过翻云覆手之间……一旦此事败露,莫说是屿璃会有杀生之祸,白府自是一并逃不了干系。
“果然好狠的心……”屿筝不免暗自惊叹,太后这般只怕不仅仅意在将她二人除去,也许连带整个白氏都视做了眼中钉。可到底为什么?会让太后如此迫不及待地将白氏一族除去呢……
屿筝眉心一跳,忽然想起郁心和药笺阁中的药方,难道……这一切并非如郁心所说,是皇上所为,而是……
“可是想到了什么?”一侧的璃容华见屿筝沉默不言又眉头紧锁,便急忙问道。
屿筝回过神来,看向璃容华道:“我只是在想,逼宫之前,明相一直蛰伏在太后身边,既然太后要依仗着明氏一族的势力,自然是要扶持皇后。皇后膝下无出,后位自是不稳。太后这是在处心积虑一一除去心腹之患……”
看似郑重的相告,屿筝心里却清楚,这不过是其中一个微小到几乎可以忽视的原因。太后忌惮的并不仅仅是会被动摇的中宫之位,更忌惮任何一个与江府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被篡改的药方,先帝驾崩的疑云,“病逝”的外公和在府外死于乱箭之下的殷流之太医,这一切才是最关键的……
可是这些,她无法向屿璃说的清楚,更不想让一无所知的屿璃再卷入这漩涡之中,还不如让屿璃权且当做这是一场权位之争才是最好……
显然这样的说法并没有让璃容华起什么疑心,她只是无力地倚在廊下,神色戚戚地看向屿筝道:“如今太后禁封玉慈宫,若林凛当真是她心腹之人,想必玉慈宫必定有所动。加之皇后早已卸下往日端庄柔淑的面具,步步紧逼,迟早还会想了新法子除掉你我。如何是好?”
屿筝轻轻拍了拍璃容华的手背,柔声安抚道:“即便姐姐说的一切都迫在眉睫,如今要做的,也是先调养好身子再说。否则还未等到还击之时,姐姐身子便先垮了。想必李霍也说了,姐姐体内的毒虽已化解,可总归是伤了元气,需好好调理才是……”
璃容华轻叹一声,眉眼中多了几分悔意:“我若早些听你的话,也不至成了这般模样……”
“可如今还不晚,不是吗?”屿筝眸光盈盈地看向璃容华。
半晌之后,璃容华转而轻捏住了屿筝纤细的手指:“是……尚且不晚……”
还不晚,在没有争斗到你死我活之前,尚能冰释前嫌。这一瞬,望着梨涡浅笑的屿筝和她那双坦然的眼眸,屿璃忽然明白,原来,对于夫人江素问,她一直是希冀多过于厌恶的。比娘亲还要疼惜自己的人,无论使什么性子,做出什么,都只会温柔浅笑着看向她的人,早已经香魂远去。好在,还有机会,放下心中这恨意,认真坦诚地面对自己的敬慕之情。屿璃知道,还不算晚……
入夜之后,屿筝坐在暖阁内若有所思。方才谨德来报,皇上在南熏殿批阅奏折,不来岚静殿安寝。好容易有了独处的机会,屿筝拿出芷宛从司药处带回的玉瓶细细把玩起来。
和这玉瓶一并带回来的,还有郁心写下的那张信笺,屿筝琢磨着信笺上的话语:生亦死,死亦生。
“到底是何意?”视线缓缓落在玉瓶上,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屿筝心中涌现:“莫不是……”
“你要的东西就藏在药笺阁中……惟愿这件事,奴婢能叫您称心如意……”郁心最后一句话仍旧回响在耳边。屿筝望着手中的玉瓶,揣测着郁心当日之意。依着郁心当日之意,这瓶药若不是皇上服下,便会是自己服下。生死之间,是截然不同的抉择,可也许郁心不会料到,这瓶药,屿筝却自有打算……
牢狱中,熊熊烈火舔舐着火钳,让它灼烧的滚烫。一个狱卒持着鞭子,略显疲累地站在一侧。被悬吊在木架上的楚珩溪,伤口又加重了几分,膝上和腹部的几处伤痕已经溃烂,血迹混合着脓液不停地渗出。
“真是冥顽不灵!写几个字便能免去皮肉之苦,你非要跟咱们做对!交不出这罪己书,皇上怪罪下来,咱们也担当不起……”站在炭炉旁的狱卒,翻动着火钳,早已不将眼前的人视作王爷,而是将他看做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阶下囚而已……
从炭火中取出被烧得通红的火钳,狱卒拿着它缓缓靠近楚珩溪的脸:“你倒是想好了没有?这火钳一旦落下去,别说是这俊朗的容貌要毁了,恐怕连眼睛都会保不住……”
见楚珩溪闭着眼不为所动,那狱卒又将火钳逼近了些,略收敛了神色,带着几分恭敬道:“王爷,咱们也是好心劝你,这样熬下去,迟早会没命,何苦呢?再说了……”那狱卒微微前倾着身子低语:“这罪己书是不是王爷亲手所写都不重要,只要皇上认定是,那便是了……”
感觉到灼热逼近,楚珩溪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向眼前的狱卒:“皇上……那就是说,如今这一切,你们都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吗?”面上虽是血污肮脏,可楚珩溪却不失半分俊逸之神,一双眼眸灼灼生辉,迫人心惊。
“自然奉了皇上的旨意!”狱卒不屑地应道。
顿时,狱牢中响起楚珩溪冷嘲的大笑。狱卒被楚珩溪笑的心颤,厉声喝道:“死到临头还如此狂妄!”
一旁持着鞭子的狱卒见状,忙道:“别跟他废话!用刑!”
眼见烧红的火钳便要对着楚珩溪的脸颊烙上去,但听得一个声音厉喝而起:“只怕狂妄的是你们!还不给本宫住手!”
两个狱卒一惊,回头看去,但见一女子着一袭素锦宫衣站在那里,身旁还带着一个宫婢妆扮的女子。
见这情势,两个狱卒面面相觑,他们自是纳闷如今这刑部大牢成了随意出入之地。正在疑惑间,便见外室的狱卒匆匆行入,跪在女子身前道:“贵嫔娘娘!即便您有皇上御赐的腰牌,这地方也不是您该来的……这牢狱里脏乱血腥,若是冲撞了贵嫔娘娘玉体,可如何是好?”
屿筝一入得屋来,便嗅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和腐臭交混的气息。待她定睛看到悬吊在木桩上的楚珩溪时,整个人便待在了那里。
不见玉树临风,潇洒挽弓的俊逸王爷,那被悬吊在木桩上的男子满脸血污,浑身伤痕,除却未失光彩的双眸,已全然看不出先前的模样。
之前猜测的一切被全部推翻,皇上那犹疑不定的神情也在屿筝心中碎裂成片。她本以为,皇上的心中尚存一丝情意。如今看来,到底是她错了。眼前的一切,不正赫然告诉她,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是怎样一个口是心非的卑鄙小人!
“到底他是朕的手足,是为朕拼了命驻守边关之人……容朕再想想……”那个掩着面容的人,掩去的不是屿筝自以为是的脆弱和不忍,而应是怕屿筝看到他眼中那全然与话语相悖的冷酷视线。他一面说着不忍,一面却将楚珩溪囚在此处,用尽酷刑……
屿筝强忍着心中的怒意和几欲掉落的泪,静默地站在原地,望着楚珩溪,一时间,狱中静谧无比,只剩下炭火灼烧“噼啪”作响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