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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容华一身疲惫地回到望月楼,青梅赶忙抓起她的左手借着灯火细看。
原本形状完美的指甲早已断裂,指尖处更是磨得血迹斑斑,树皮木屑混着碎片粘在上头,看得青梅险些落下泪来,一面拿温水替她清理伤口,一面不住责怪道:“小姐也真是,听个壁角还能把手指抓成这样,都说十指连心,青梅看着就很疼!”
疼,前世走了这么一遭,她早已不知道什么叫疼了!
包扎完伤口,江容华拿出字帖用完好的右手开始临摹上面的一篇小篆。
青梅不赞同地摇摇头,但她知道小姐看似随和,骨子里的倔强却是任何人都勉强不得的。
她微微叹了口气,打起门帘,低声吩咐青柠叫大厨房备点酒酿圆子作夜宵。
江容华眼角的余光瞥见她的动静,微微一笑,重生后她便爱上了练字这个前世最厌恶的事情,细细地羊毫落在描金的桃华笺上,笔走游龙,让她的思绪也变得无比清晰。
今日她不着痕迹地让江淑华吃了个暗亏,如今躺在床上生死未卜,以她好姐姐的性子,若让她有幸捡回一条贱命,必会对自己进行疯狂的报复,而她要做的便是在那之前,好好给江淑华送上一份大礼,方不辜负她们两世的姐妹情谊!
至于那个欺她一生的负心汉陆梁……饱蘸墨汁的笔尖在桃华笺上重重一顿,留下一个不规则的污点。
江容华眉间戾气隐现,她定要毁去他所有的骄傲和自尊,就如他前世毫不怜惜地将她踩在脚下,当着江淑华的面任意践踏那般。
不过路要一步一步走,饭咬一口一口吃,当务之急,她要做的是好生抚慰她那个嫡亲的七姐姐,而陆梁……她有的是耐心!
次日一早江容华洗漱完毕,带着青梅往江淑华的弄月楼走去,还未推开院门,摔东西夹杂着责骂声隐隐透过院墙传出来。
青梅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小姐,七小姐好像火气不小呢!”
江容华冷冷一笑:“她生平最骄傲的便是长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如今害我不成反而毁了容,心情自然不好!”
守门的小丫头看见二人,磨蹭良久,终是不情不愿地进去通报。
七小姐正大发脾气,自己这会子撞上去,定没好果子吃,只是九小姐如今深受老爷和老夫人的宠爱,也不是她一个小小的丫鬟得罪得起的,今日是只能自认倒霉了!
不一会儿那丫头一脸葳蕤地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红了一片额角的碧桃:“七小姐方才吃了药,已经睡下了,九小姐还请改日再来吧。”
江容华眸光闪了闪,笑着让青梅将带来的东西拿出来:“既然如此,我等姐姐好些了再来,这包血燕虽不值多少,却也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有听说那风疹十分霸道,即便好了也难免留疤。
“我素来体弱,行动笨拙,磕碰不少,这盒玉肤膏是祖母前几日赏我的,祛疤生肌最是有效,想必姐姐会用得上,好丫头,姐姐平常最倚重你,这两件东西便由你转交也是一样!”
江容华前脚方离开弄月楼,徐氏便带着几样江淑华爱吃的点心来看望女儿。
走进卧房,正见到江淑华趴坐在床上,不住喘着粗气,碧桃边收拾地上的碎瓷片,边偷偷抹着眼泪,微微叹了口气:“淑华,母亲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是也不能把气撒在碧桃的身上,而且这样对病情也不利……”
“母亲,不是我把气撒在她身上,你倒是问问她,竟然敢收江容华送来的东西,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吗!”江淑华死死盯着抖成一团的碧桃,双眼通红,发丝凌乱,满脸红斑,哪里还有平日的高贵优雅。
徐氏皱了皱眉,挥挥手让碧桃带着下人都退出去,方在江淑华床边坐下。
“淑华,母亲有一件事情不明白,那江容华虽得了老爷和李氏的宠爱,却终究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七姨娘初晴又懦弱不顶事,待过几年母亲把她配个小官打发了,你又与她计较什么?
“就比如这次的事情,若不是你自作主张在她的衣衫上作手脚,也不会阴差阳错地害了自己啊!幸而陈大夫来的及时,一晚上便控制住了病情,倘若晚个一时半刻,你有什么好歹,让母亲可怎么活?”
江淑华低着头不做声,徐氏看在眼中知道必有缘故,也不催促,知女莫若母,自己的这个女儿心性高傲,自重于嫡女的身份,往常连落梅院也不放在眼里,却为何偏偏与那江容华过不去?
江淑华沉默良久,终于忍不住扑倒在徐氏怀里痛哭起来:“母亲,她好像知道了我的那个怪病!”
“什么!”徐氏顾不得安慰她,心中的惊惧似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她跟人说了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江淑华拼命摇头,仿佛要将所有不利的可能甩得一干二净。
“你那病除了我和碧桃便无人知晓,连福寿院那个老不死的也蒙在鼓里。若当真让她去外面乱嚼舌根,你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徐氏见女儿痛苦不堪的模样,心都要碎了。
大女儿敏华生性内敛,古怪左犟,从小就不跟她亲,对她打压那些庶出子女的行为更是大不赞同,前年嫁到忠顺侯府,逢年过节只派人送些福礼,娘家是一趟也没回过,比不得淑华孝顺懂事……
“不行!这江容华必须除去!”徐氏心中一定,替江淑华拭去面上的泪水,精心描画的双眼中透着一股毒辣,“淑华,这几日你只管好好养病,千万不要留疤,那小蹄子就让母亲来解决!”
“你说母亲进了七姐姐的卧房便让碧桃遣了下人出去,母女两个还密语了足足半个时辰?”江容华皱眉沉思,又将前面临摹的字帖整理了一番,竟已抄了百余张之多,便让青梅拿个木盒子装起来。
青杏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波澜不兴的脸色,心下惴惴。
虽然九小姐说了从前诸事不会再放在心上,但每每直面九小姐还是会让她喘不过气来,“七小姐砸了您送去的血燕和玉肤膏,连着碧桃也受了她的气,正满腹怨言,奴婢去找她,便一股脑儿地全跟奴婢说了,想来不会有假。”
“青杏,你入府有五年了吧?”江容华看了看垂头而立的丫鬟,随口问道。
“奴婢与老太太屋里的白芷姐姐是一同入的府,今年正好五年!”青杏不知她为何忽然问起这个来,便老老实实回道。
“我听说你那二弟颇为聪慧,在私塾屡受先生的夸赞,三妹也已经开始学走路了,你离家多日必定十分想念他们,我便放你三日假期回家探亲,等此间事了,我再向祖母求个恩典,让你去江府名下的胭脂铺做活,你看如何?”
青杏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先时替七小姐陷害九小姐,不过就是为了让她助自己离开这座大
宅子,如今九小姐竟能体察她的心思,让她既能挣钱养家又能与家人团聚,怎不令她感激涕零?
胭脂铺的月例虽及不上主子的贴身丫鬟,但胜在省心自由,不必像如今这般身陷内宅的漩涡,时刻胆战心惊,随时都有殒命的可能!
想到这里青杏双膝跪地,朝江容华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小姐恩德,青杏没齿难忘!”
青杏千恩万谢地退出去后,青梅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小姐真是好心肠,若不是你早有防备,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早与那位勾结起来陷害你了,那日你为她求情,力保下来不说,如今竟还让她回家探亲,又许诺放她出府,青梅不明白。”
江容华看着小丫头嘟嘟囔囔的样子知道她是为自己着想,心下又是感动又是好笑:“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她不惜背叛我也要离了这里,却未必是件好事,你且慢慢看吧!”
青梅听自家主子玄而又玄地打了个哑谜,又看她喜怒不形于色的白皙面容,心头的担忧顿时消去。
小姐这般做自然有她的道理,自己只需好好助她一臂之力便可以了,旋即又想到什么皱眉道:“只可惜了那盒老夫人赏赐的玉肤膏,白白糟蹋了。”
“七姐姐此刻心里必是恨极了我,又怎么会用我送去的东西呢?不过若是别人送的,那就未必了!”江容华眼中闪过奇异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