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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费勒姆的说法,营地数千年来驻扎在此,规模时有不同,目的是为了方便接收(监视)从地穴方向出来的异乡人。步行两个星座时的距离外还有一座灵修院,原本是供梦行者生活的地方,对于居民来说是个庄严肃穆的所在;虽然随着时间流逝,里面的修士数量越来越少,但出于一直以来的习惯,营地的守护者们每隔一段时间才去送一次食物和生活必需品,平常并不会主动接近,以免打扰修士们的修行。
历代被救并留下的异乡人数量渐多,他们不能理解原居民对梦行者的敬意,不能理解为何偌大的灵修院只住了几个修士,而大多数人却要在旷野中的营地里苦熬,还要求他们这些新来的人也跟着一起受罪。直到有一天矛盾爆发,异乡人经过潜心计划,突袭并占据了灵修院,把梦行者们赶了出去。这些修士从此不得不在营地生活。
此后,守护者们一直没有放弃夺回灵修院,并与背叛者发生了多次交锋,双方都有损失。而对于守护者来说,最致命的一次打击发生在前年,一次漫长的白昼带来了严重的高温和干旱,营地几乎被野火烧光,人数也大减。后来,虽然设法重建了营地,也保留了一些精英,但梦行者只剩下申长老一人,而且,营地里只剩下男人们了。前不久,叛军团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绑架了申长老,费勒姆猜想,他们大约是想从唯一的梦行者口中探出一些秘密。
“你怎么能确定他们不会伤害申长老?”我问道。
“我们发过誓,是有约束作用的灵魂契约,”费勒姆说,“所有正式成为‘故乡’居民的人,都会立誓,绝不伤害梦行者及其后裔的性命,因为他们的种族延续以及这片土地的圣洁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也就是说,申长老无论怎样都会受到保护,不是你们,就是那些叛军团,你们作为护卫互相争斗,不是太荒唐了吗?”
费勒姆摇摇头:“不一样,叛军团的保护是暂时的,是出于他们已经立下的誓言,但他们不会要求新的加入者作出相同的承诺,因为他们从骨子里并没有守护者的忠诚。看看他们的做法就知道了——他们把梦行者赶出了灵修院!如果不是因为他们自以为是的狂妄做法,现在根本不会只剩下申长老一人。”
“……叛军团有多少人?”
“大概是我们的两倍。”
“二十个人?”我咋舌,“我想知道,‘故乡’到底有多大?这里还有其他居民吗?”
“很多年前,我们曾经往同一个方向前进过两三个漫长的昼夜,也没有抵达‘故乡’的尽头。这是一片广袤的土地,有过相当繁荣的时候,只可惜命运多舛,妒忌的邪神曾企图抹杀这里的一切生灵,如今就我所知,只剩下我们这些人了。”
我摇了摇头。这地方的人不管是什么种族,都快灭绝了,还有闲心打打杀杀?
“你们每次交锋是什么样的?没有试过文明地交涉吗?”
费勒姆苦笑:“这要看对方的意思,叛军团的首领利玛是个暴躁的女人,非常情绪化。”
我沉默了片刻道:“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故乡’有没有被污染呢?在我看来,这里除了人烟稀少一些,与灵境有些地方的差别也不是很大。”
费勒姆看着我们笑了一会儿,说:“是虚无啊。三境中哪还有自由的土地?哪还有不带身份印记的居民?一切都是有主的,一切都是有等级的,一切都能往上追溯到一只掌控大权的手。但是我们这里却不同,虽然污秽的我们自愿承担起守护的责任,但梦行者并不是王,他们身上有无限的可能,也就代表了希望。”
他没有明确说要我们加入营地,至于怎样从叛军团手中“夺回”申长老,我表示需要考虑考虑。他带我们参观了整个营地、又进行了各项工作的介绍之后,我们回到了昨晚住的屋子,此时天色已经接近黄昏了。
一推开门,昨晚用过的凉水桶居然还好好地立在墙边,敢情维兰同学连随手倒脏水这样的活儿都不知道做,我深呼吸一回,和颜悦色地跟他说:“能请你帮个忙吗?……”
他虽然是把脏水给倒了,但脸上还是一副不怎么乐意的样子,于是我特别耐心地解释:急着等他入睡之后我才能跟包里那位联络军情;多干点体力活外加洗个热水澡有助于睡眠——这样哄着他去河边跑了两趟,打来河水又借了费勒姆的火炉烧热,两个人都洗了一回。这时天已经全黑了,巴柴预测这一夜将会很长,约60个星座时之后太阳才会重新升起,也就是19到20个小时。这么长的黑夜会导致低温,我们分配到了两条毛毯。
黑暗中,维兰躺在草荐上的毛毯里换了七八种姿势还是睡不着。我感到很焦躁,索性坐起来以纯学术的态度向他请教:要想敲昏一个人且不落下后遗症,什么样的手法最有效?
他警觉地回答:“哪能保证不落下后遗症?说不定就敲出个半身不遂了。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
“好啦,说说而已。对了,”我爬到他身边,“我忽然想到一个能帮你尽快入睡的办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嗯?”
“按摩!我虽然不专业,不过在家的时候也经常给我爸妈捏捏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有些异样:“你……还是不要了。”
“你怕痒?那就算了吧。”
我刚想离开,他忽然又开口了:“不是的,那个……算了你来吧,让我试试你手法如何,我可是很挑剔的。”说着他褪掉上衣,翻个身趴在毯子上。
“切,给你按摩还挑三拣四。”我一边轻嗤,一边跪在他旁边捶打揉捏起来。
手指刚触碰到皮肤,他明显有些紧张,本能地微微一抖,似乎寒毛都竖起来了;不过很快就放松下来,时不时要求我重一些或轻一些,渐渐地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间隔越来越长,呼吸也越来越平稳……我对我的按摩技术感到十分得意。
他的脊背手感不错,没有软嘟嘟也没有硌得慌。我的手臂酸了,正琢磨着要不要停下来,脑中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伺候这小子,你很用心嘛。”
终于。
我没吱声,轻轻把维兰没压住的那半边毛毯盖在他身上,蹑手蹑脚地溜到了房间另一头我的草荐上,小声道:“要不是你这么弱,我还用费这功夫?快别让我多说了,不然他醒了又白搭。”
“哼……那我长话短说。今天那个叫费什么的,没说出全部的真相,这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
我点点头:“嗯。”
“你们要想离开这里,确实需要梦行者的帮助,但是光有梦行者还不够,还需要一个纯血灯神或拥有同等级力量的人。”
“你不行吗?”
“有你的小朋友在,我的力量就受到抑制,除非你把他打晕,我或许可以把你送出去,你就省得再去找一个灯神了。嗯,这样正好。”
“当我没说……继续继续。”
“我来过一次,那是在四千多年前,我根据地脉的走向判断大神母潭可能在吉陵伽山的北方,同时也对雷萨所说的龙很感兴趣,所以从莱妮斯卡山下去,一直走到吉陵伽山的内部,侥幸制服了巨龙,拿到了包括魔晶在内的一些珍宝,然后,很快,我就发现自己走出了岩洞,踏上一片陌生的土地,居民主要是灯神和梦行者,灯神的数量比梦行者还多。
当时我以为这是一个幻境,一心只想离开,但是他们不许,尤其是灯神,联合起来想要置我于死地。我……那时候我年轻气盛,也没有多想,只把他们的攻击看成幻境的一部分,所以完全没有留手……我杀光了这里的灯神,也杀了不少梦行者,威胁他们,如果还不放我走,就把这里全毁掉……后来梦行者同意送我走。他们的能力是“梦视”,通过冥想发现其他空间,但要真正与外界发生接触,必须借助程度不低于一个成年纯血灯神的魔力。
当时我顺利回到灵境,要做的事接二连三,就没把这段非真非幻的经历放在心上。现在看来,如果它是真实存在的,从有些方面倒也能说通。”
“当时……这里的灯神和梦行者,彼此是什么关系?”
“你抓到重点了,对么?”他似乎对我的问题很满意,“表面上看是共存,其实,灯神控制一切。梦行者自称是这地方的原住民,但是他们太弱小了,也没有什么野心;当时这里的大型建筑、防御力量,一切都是灯神在做,梦行者就像是他们豢养的珍兽。”
“……你怎么想?”
他笑着反问我:“你怎么想?”
我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我有一个假设,就是不知道离真相有多远:假设灯神无意中发现这里,发现梦行者的特殊能力,那他们会怎么做?如果是我,恐怕会尽全力保护这个秘密。”
“不错。独占了梦行者,灯神就有机会不断向外扩张势力。这些守护者说保护了梦行者就等于保住了希望,他们说得没错。”
“那么灯神一定会严守这里,轻易不让人发现,或者即使有人发现,也一定不会让那人有机会宣扬出去。”
包里那位突然严肃起来:“……巨龙守护的最大秘宝,或许不是魔晶。”
“巨龙守的是这里的入口?”我惊讶地说,“巨龙是灯神安排的?他们真有这个能力?”
“或许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他慢慢地说,“那个费什么的不是说,人境和魔境的文明起源,灯神和梦行者都掺了一脚么?你还记得么,绿精对财富养龙的法子深信不疑。”
“我其实不太相信,绿精神神叨叨的。”
“这个办法确实早有流传,或许有它靠谱的地方。”
“……不过,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测。”
“只要符合逻辑,就不是没有可能。”
“……那个,我觉得,如果事情真是这样,你说不定就是这些守护者口中的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