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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找到申长老,看来不得不跟灵修院“叛军团”打交道,对此克拉门苏完全不觉得是个问题,他立马抛出了一个作战计划——“别让小德加尔跟着,咱俩一起去,到那儿我会控制住他们,你把梦行者带走就行了”。非常简约高效,极具个人风格,不过我总觉得未必能成。五个小时后维兰的反应证明我的担忧是有道理的。
那时我和包里那位大致聊完没多久,刚睡了几十分钟,便被空气中的烟雾刺激醒了,迷迷糊糊睁眼一看,果然某人已经醒了又在吐烟圈,红色的火星在昏暗的房间里一闪一闪,不由得怒从心头起,呛道:“要抽烟出去抽!”
见我发火,维兰似乎吓了一跳,看看我又看看手中的烟,一边唯唯诺诺着“嗯?呃……”一边掐灭烟头扔出窗户;片刻后大概觉得不甘心,又蹬蹬两步踏过来站在我的草荐旁边,低头威胁道:“你敢命令我?”
我懒得理他,紧紧裹着毛毯面朝墙壁背对他一动不动;维兰等了一会儿,见我没什么反应,弯腰把脑袋凑过来:“别装睡!我在说话!”同时伸手摇晃我的肩膀。
我叹气,扭过头来:“大哥,我很困,你睡足了,我还没呢。”说完又把头扭回去。
感觉他在我背后蹲坐下来,过了一会儿,用指头戳戳我:“……你跟老妖怪说了什么?”
他一副精力旺盛没处发泄的样子,我知道如果不告诉他,他还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于是简单地说:“要回去,需要梦行者,天亮了我去灵修院,你老实呆着。”
“嗯?就凭你?”他愣了一下,又来推我,“你迷糊了吧,我当然也要去。”
“我跟包里那位一起,他负责把叛军团镇住,”我闭着眼睛说,“你不能去。你去了,他动不了。”
“什么?!”维兰提高了嗓子,重又低声道,“你疯了?万一他没这个本事呢?你不是歇菜?我知道了,这个主意是他提的吧?你看不出来这是个陷阱吗?”
“不会的,我相信他,”我含混地说着,翻了个身,“我要睡觉,有什么事等我起来再说。”
然后我再没听见他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我被旁边????的声音惹得心里一突,不由得睁开眼睛,只见维兰蹲在附近低头鼓捣着什么,问:“你在干嘛?”
他不理我,只顾鼓捣,我忽然意识到他在翻我的背包,瞬间猜到他的意图,腾地坐起身来:“别!”
“哼,”他恶意地说,手从背包中收回,握着一件什么东西,看上去很像是布条裹着的克拉门苏,“把这老妖怪解决掉,一劳永逸。”
我急了,猛扑上去,一把抱住他的半边身子,被他没轻没重地一甩,脑袋“咣”地撞上了对面的墙壁。力道或许并不是很大,但撞的姿势不对,我哇地叫了一声,就抱住头没有声音了。
这一下可能也把维兰吓到了,他不知道我什么情况,犹豫着摸了过来:“喂……你没事吧?撞到哪儿了?”
我碰了碰疼得发烫的后脑勺,也不知道有没有撞出包来,心里不禁又生气又委屈,同时还为克拉门苏目前的小身板担忧,至于德加尔同学将来会不会被他报复,哼哼……自求多福吧。
维兰的手又准又狠地摸到了我脑袋被撞的部位,动作粗鲁,痛得我当场就想给他一拳;但是他在我吸气的一瞬间放轻了手上的力道,问道:“是这里吗?”然后靠近,把“老妖怪”丢在一旁,温柔地把我的脑袋侧着搁在掌心,另一只手小心地拢了拢我的头发,说:“没有受伤,没事的,没事的。”
我吸着气轻声道:“他是我的朋友,跟我有约定,你这样是要陷我于不义吗?”
维兰手上又一重,怒道:“你把那家伙当朋友?那是个老得成了精的家伙,会真心对你?你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挥开他,忍痛斥道:“你都已经答应了跟我一起走,怎么还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
“我就是怕你这白痴被那家伙引得入了魔,所以关键时刻要拉你一把!”
“你把他扔掉,这是拉我一把?!”哎呦头好痛。
“我又没说要扔掉,”他嘟囔,“我要代管,不然你被他哄得忘乎所以,还真觉得自己可以单枪匹马去挑叛军团了。”
“你不早说,”我哼哼着伸手揉脑袋,“那件事,还是可以商量的。”然后瞅准他没注意的空档,往“老妖怪”的方向一趴,嘿嘿尽在掌握,防止这边这个熊孩子变卦。
维兰气坏了,也扑过来,压在我背上,重得像头熊。他使劲儿想拽出那个布包,我双臂收紧就是不放松;我身形比他小很多,蜷成一团他倒也不太容易奈我何,于是演变成两个人在黑暗中滚来滚去到处撞墙——啊,不对,他是有夜视力的。
缠斗中,我无暇观察怀里的物事,只听维兰“咦”了一声,冷不防手肘内侧一阵剧痛,视线下方放出红莹莹的光来,低头一看,我几乎要吐血——原本缠紧的布包不知何时松开了,里面赫然是一柄伏尔肯匕首。这东西把我的手肘割出了一道一指来长的伤口。所以哥哥你一开始就拿错了?如果克拉门苏有天眼,他蹲在包里看戏该有多么开心啊。
这时候维兰正从背后抱着我拼命掰我的拳头,看到匕首也停下动作,不可思议道:“你到底带了多少这东西?”
需要说明一下,当初我从水贼身上搜出了四柄这种匕首,随身带了一柄,另外三柄都缠成粽子放在背包里,后来在流沙河两边插了两柄,剩下一柄一直搁在包里没动。本来我把随身那柄展示给维兰看过,当时想过要把包里的送他,但维兰同学这种身份的银怎么会缺这个呢呵呵呵,银家立马从腰后摸出一柄看上去更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短刀,还是有名字的,意思就是独一无二那种。我这种一下能拿出四把,跟他的一比就像是批发市场的货——当然也就没再提起。
言归正传。发现抢错了对象,我俩都松开手;我正想吐槽一番,无奈手肘内侧的痛楚变本加厉,一看,伤口边缘像沸腾了似的泛起小泡,皮肤迅速发红,眼见着伤情竟然有扩大并加深的趋势,整条手臂都火烧火燎似的,疼得麻木了。
我没见过这种情形,顿时慌了,忽然想起蝶妖仿佛说过,伏尔肯匕首造成的伤害很难愈合。维兰“啧”了一声,迅速握住我的手肘抻开,脑袋压了上去。
我感觉到他柔软湿润的舌像某种软体动物似的慢慢舔过伤口,虽然在一瞬间激起更大的疼痛,很快却带来一种奇妙的舒缓;因为紧张或惊吓,我还是本能地想要抽回,但他牢牢握住了我的手,直到几分钟后他移开脸,吐掉了口中的污血,才松开。
这时手肘已经不是很痛了,我就着昏暗的星光和匕首的光线仔细端详,只见伤口看上去像小了一半,水疱也都不见了,显然正在好转。
“可能还是会留下一点疤痕,”维兰低声说,“这是伏尔肯匕首的特性,我……也没办法。”
然后尴尬的沉默笼罩了整个房间。他也不说要去抢真正的“老妖怪”了,而是放开我的身体,默默地坐在旁边靠着墙;我把肇事的匕首扔在一旁,也呆呆坐着,感觉伤口一点一点愈合。两个人谁也不说话。不知他是怎么想的,至少在我,他舌头的触感仿佛还在手肘内侧挥之不去,而刚才两人纠缠在一起的热度也仿佛仍未消失,一回想,不禁耳朵发烫。
一时四下只有窗口灌进来的呼呼风声。
“那个……”他突然打破了宁静,断断续续地说,“我不想……我是说,刚才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尊重你……”
“你是想确认,我不会误会咱们之间有什么吗?”我受不了了,索性说出口。
他停顿了片刻,说:“……是的。”
“放心吧,绝对不会的。”我轻快地说,然后又是沉默。
他看看我,又说:“嗯……我不是轻视你,你很好,我只是……嗯,我不希望事情变坏。”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做出一副豪爽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膀:“别说啦,再说就多余了,放心吧,你在我眼里就是朋友,纯的,跟本尼妈妈是一样的。”
不过这个比喻好像对他没产生什么正面效果。他闷闷地说:“……你问都没问过。”
“嗯?”我竖起耳朵,“他们是在夜莺之森做客吧?你说过的……不会这也……”
“我没说过,我没听说他们来了夜莺之森。”
“什么?!”我提高声音,同时意识到这只怕也是当时在地穴里感觉错乱造成的误会,但又有一些不可理解,“那怎么只有我一个人的通缉令?”
“……我以为你们是在一起的,”维兰说话越来越小声,“再说那天匆匆忙忙的,我记不清他们长什么样了……”
我张口结舌了一会儿,叹气道:“罢了,等出去了再找吧。”
心情骤然低落下来。又想起下落不明的爸妈,这次是我打破了宁静:“我知道听包里那位的话去找他的宝藏是有风险的。我考虑过种种可能,但还是做了决定。既然已经想好,就一以贯之。你别再让我为难了,就算你不相信他,至少可以相信我;就算你不相信我,至少应该尊重我。”
许久后他才开口:“……这世上没有什么值得你冒着生命危险去换取。”
“有的。”
“……是什么?”
“我爱的人。”
然后他沉默了更久,直到我都快睡着了,才听到他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