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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琴家的尸体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带来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说不清的违和感。除了脸色发青,他的表情安详得好像是睡着了一样。在冷杉邸一处陈设典雅的套间,我坐在沙发一隅陷入沉思,对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作出了若干种假设。
维兰看上去比我紧张。“你没事吧?”他小心地观察我的反应,捋了捋我的头发,“我不会让你有任何损伤的。”
我倾向于把这句话听成他的美好愿望而不是保证,不过,还是对他流露出的情意颇感安慰,于是朝他微笑,主动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嘴角。他好似松了一口气,支支吾吾地承认刚才的确吩咐侍从调查那个男人的身份和行踪,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我当然知道不是你,”我毫不犹豫地说,“现在我怀疑一开始撞到的和后来跟我跳舞的可能并不是同一个人。”
“你是说……”
“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没有证据,”我按了按额角,“就算真是这样,也不知道死者是哪一个。”
这一假设让维兰更加焦虑了,他眉头微皱,握住我的手说:“今晚跟我回去吧。”
“当然不行,”我无奈地笑道,“外面肯定有人等着抓我和凯林的把柄,或许还有你的,我听说伊丹正在主持对三境岛的联合调查,要是被媒体发现你跟我们有关系,会很麻烦的。”
“啊,那件事,”他想了想说,“我是打算告诉你的,名义上是调查三境岛惨案。其实是为了魔人,盯着诺森以断绝他们和魔境的合作。”
“所以,维斯特米尔国王也对诺森和魔境合作的事心知肚明,”我问道,“为什么还对他们如此容忍呢?”
“为了避免开战吧,维斯特米尔好像还有别的原因。”他摇摇头,“无论如何,现在有很多双眼睛盯着‘巢’里那面气旋,当然还有‘呐喊者总部’,不过伊丹也在,所以不用太担心。”
“说到这里。我的确有件事想请你帮忙。”然后我说了爸妈的事。
“他们嘴上说无所谓,可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如果由伊丹出面,或许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离开地堡了。”
“这样好,”维兰眼睛发亮,“让他们来我家吧,你作为他们的女儿自然也要和他们一道……”
“喂喂,”我啼笑皆非地瞥了他一眼。“不是说了要保持距离嘛,目前我们的关系需要保密,这对你我都好。”
他不满地撅起嘴巴。我忍不住笑着戳他。这人自从那啥之后越发像个小孩了,需要各种哄。
“我们应该定一对水镜契约,”脑门相抵着黏糊了一会儿后,他说,“不然找你实在太麻烦了。”
我表示同意。水镜联系是一对一的,我和克拉门苏便是立下了契约,不是灵魂契约,而是另一种类型的魔法契约,相当于互留了电话号码,虽然不如电话方便,却也有电话无法企及的好处。立约之后维兰又帮我重新梳了发髻,我以前可不知道他有这么贤惠=_=。
发髻刚绑好没几秒,伊丹大公和德加尔夫人就出现了,时间巧得令人生疑。我赶紧起身规规矩矩地向二位行了屈膝礼;之前见面的情形固然不方便,现在却无论如何不能失礼。维兰抿了抿嘴角,语气平静地向二位介绍我的名字。
“很高兴见到你,席拉小姐,”美大叔微笑着说,“你可以叫我斯特朗。”比这更令我受宠若惊的是德加尔夫人居然也说了类似的话,上上次见到她的时候我可是差点被她攻击。当然,难说他们的和气是不是表面现象,不过接下来法米亚就直截了当地谈起了刚才那具尸体。
“基本可以确定是何塞.利斯特,一个钢琴家,”她在沙发上款款坐下,目光扫过维兰然后停在我脸上,“他体内除了尸毒还有少量麻醉剂。”
这正好可以令我的假设更进一步。
“也就是说,他有可能不是刚刚才出现在那里的。”我猜她可能在等我说些什么,于是鼓起勇气开口道。
法米亚颔首:“不错。”
假如,我一开始撞上的,确实是这个倒霉的钢琴家,另一个人给他下了麻醉剂,把昏迷的他丢在那个地下空间,然后冒充他邀请我跳舞,最后对他下杀手,那么就能把他的死亡时间安排在与我共舞之后,从而掩盖了冒充者的存在,也能解释他的死状为何如此安详。
但若果真如此,冒充者花这么大力气只与我跳几支舞,目的何在?总不至于是为了刺激维兰,因为没必要兜这么大的圈子;再说,他把这样一具身中奇毒的死尸留在这儿,显然根本不怕引起伊丹大公和德加尔家的注意。
事实上这件事确实被压了下来。根本没什么人注意到有位钢琴家在奔赴新年派对之后就消失在大众的视野中,而他的亲友恐怕也很难马上察觉真相。
第二天,一封来自伊丹的邀请函就送达了地堡。年轻的德加尔先生情真意切地写道,他作为三境岛学院之一员,十分关心在惨案中幸存的塔拉和杜珊同学的近况,听闻塔拉同学的家人受到事件影响,一直无法回归正常生活,他深感应尽一点绵薄之力。正好,近日德加尔城堡打算新驻进一批仆从,因而需要增加治疗师、药剂师等专业人员,他听闻塔拉同学的家人似乎有此方面背景,于是冒昧地写信询问塔拉同学的家人是否愿意接受其中一个职位。
低调且合理,这是昨晚我对维兰的要求。虽然本来压根没想让爸妈住进德加尔城堡,但他既然这样安排,只要名正言顺,也没必要推辞。听过我的解释,爸妈虽然接受了。但表情始终怪怪的。我知道他们担心的是,接受维兰的庇护,会令我在他面前陷入被动。
仍旧是同一位司机大叔来接我们。维兰说是从斯特朗那里要来的一位近卫,应当是可靠的,但为谨慎起见在他面前还是不要多话比较好。
爸妈第一次亲临德加尔城堡,心情那是相当复杂。一方面被景致所吸引。一方面又为我和维兰的关系烦心。我不想回答,他们不好追问进展。我们从正门进入,先去拜会主人,法米亚居然也在。有了上一次在地堡中的经历,爸妈其实对她有点发怵,不过还是彬彬有礼地寒暄了几句。主要表达了雇员对雇主的感谢之情,而法米亚的回应也十分淡定。并不盛气凌人。
维兰立在旁边嘴角一直带着笑,并且亲自陪我们查看爸妈的工作和生活区域。实际上德加尔家的大多数仆从并不住在城堡里,若无必要,隔几天才会进来维护一次。这次除了安排我爸妈,在附近区域也增加了一些人,包括侍从园丁什么的。但以城堡的规模来看,人数还是很少。而且主人母子俩的生活区域仍局限在一隅,严格说起来。过的还是相依为命的日子。
从拜会主人的客厅前往爸妈的新家足足走了快二十分钟。其实距离倒不是特别远,不过要经过几段地势颇高的室外走廊,视野所及云卷云舒,地平线上皆是美景。维兰时不时拉拉小手,揽揽小肩,几乎不大掩饰与我的亲近之意。仔细想想似乎也挺别扭的,毕竟我们的关系直到上一次见面时才算有所“质变”,但其实彼此都还没认真谈过这件事。
爸爸终于看不下去了。这时候妈妈正在拆行李收拾新居,爸爸决定打破沉默,对笑眯眯地贴在我身后、两爪都挂在我肩头的维兰童鞋摊了牌。他先对德加尔一家表示诚挚的感谢,然后很直接地说:“看得出来您与席拉十分熟悉,我很高兴她有这么要好的一位朋友,但是——或许我想多了,我很担心您会因此对席拉产生误会,她不是个随便的姑娘。作为一个父亲,我最关心的莫过于女儿的感受,如果她因为我们的关系受到委屈,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维兰显得有点意外,松开两爪迟疑地说:“呃,塔拉先生,请相信我和您一样关心席拉的感受……我从来没把她看成一个随便的姑娘。”
我爸不动声色地直视过来。维兰把两爪搁在我的手臂上,谨慎地说:“我不会做任何违背她心愿的事,更不会让她受委屈。事实上我们……嗯……”他低头看了看我。
“哈哈她爸太爱操心了,就这一个女儿,不知道该怎么疼了,”妈妈出来打圆场,轻轻推了爸一下,然后笑着对我们说,“你们的事你们决定吧,只要席拉乐意我们就没意见。”
我反手覆住维兰的手,对爸妈撒娇道:“那就别问啦,你们要把他吓跑了。”
“看来你不想听我们唠叨了,”妈妈看着我笑道,“去吧去吧,我和你爸还要收拾一阵子,你们去忙你们的吧。”
维兰木木地由着我拉着他出去了,看上去有些心烦意乱。在四下无人的路上,他忽然问道:“……我刚才没说什么‘请把您的女儿交给我’之类的话吧?”
“没有,绝对没有。”我很肯定地说。
“呼……谢天谢地。”他如释重负地吁出一口气,我不禁瞟了他一眼。
他可能留意到我的表情,连忙补充:“我不是说不想和你在一起。”
“我没那么说,”我假装轻松地挑了挑眉,把目光移了开去,“啊,那里是一匹银飞马吗?”
“是的……不要转移话题,”他揽过我的肩膀,迫使我仰起脸看着他,“席拉,你知道我……我对你……”
他的眼神诚挚而紧张,我有些看不下去,轻轻推开他:“你什么都不用说,现在说这些还太早。”
“早?”他愣了一下,再次用力拉住我,“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告诉我,你到底……”他似乎打算深呼吸,但只进行了一半,“你是因为我想要你,才和我在一起的,还是因为你也想要我?”
我无法避开他灼灼的目光,犹豫几秒钟后露出一个笑容:“当然是因为喜欢你呀。”
他没有回答,而是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这句回答显然没有打消他的疑虑;他嘴角动了动,伸臂把我拉向怀里,抱了一会儿后松开,攥着我的手一言不发地往前行。
不过,几十分钟后已经看不出来这个小插曲对他的影响,维兰很快恢复了惯常那种悠哉游哉的态度,不停地勾引我去他的房间。我义正词严地拒绝,表示时候已经不早必须马上返回地堡,于是再次感谢了德加尔夫人,然后与父母告别,并在他们的目送下钻进了来时的轿车。
这是我头一回独自坐在这台车里,因为思虑重重,没有和司机说话,而是一直看着窗外。此时已是傍晚,天色渐渐黑了,车子驶入伊丹与诺森交界的黑森林,在一个岔路口转弯。我向来不怎么认路,只是觉得仿佛与来时不同,疑惑地看向前排的司机大叔。他把车子减速停了下来,转过身;何塞.利斯特的脸朝我微笑:“又见面了,亲爱的小姐。”
ps:
目前会有较多的笔墨着落在感情线上,但这并不是故事的高氵朝。席拉与维兰的关系进展并未到此为止。按照计划全书只进行到一半,或许是一小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