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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阳光亮丽,雨过天晴。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好了伤疤忘了疼。
有黄鹂鸟在林间跳跃,叫声轻扬,树叶隙间有照进来的光斑,风吹叶动,雨水滴答滴答落下来没入泥土。
重启。
袁来是被窗外的鸟鸣声吵醒的,她昏昏沉沉又在床上陷了好一会儿,头脑才稍微清醒了些。身边的人已走了不知多久,窗帘拉上了一半,阳光照进来,一摸上去,被褥犹温。
她看了眼时间,快中午了,再不起床实在太不像话。
她下床,手边捞起件长T套上,地板上半天也踩不到一只拖鞋,她抓了抓头发,干脆光脚下楼。她摸到冰箱前,抽了瓶桃汁出来,闭着眼睛仰头往嘴里送了一口,冰甜入喉,无比熨帖,她终于觉得舒服了些,睁开眼,捏着胶瓶转了一圈要去找双拖鞋,也就在此时,看见厨房窗前还立着个人。
高访。
他背光而立,倚在流理台前看着她,鼻梁上架着副细边眼镜,西装革履,神情难描难画,抑或衣冠禽兽,斯文败类。
高访对她向来疼惜,别说在生活中百依百顺,就算到了/床/上/,也是极尽温柔克制,昨夜忽改常度,实在放纵过了头,袁来看见他腿窝一软,有点想转头就跑,冰凉桃汁含在嘴巴里,一时忘了咽下。
好半天她才磕磕巴巴出声:“我,我以为你去上班了。”
“我在等你。”他看上去心情不错。
“我——上班得晚上,今天……”
他笑了下,走过来,拿走她手中果汁,牵着她来到沙发前,把人按下去坐好。
他于她对面坐下,然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横在两人中间的,黑色理石咖啡桌上的东西。
一杯水。两片药。
“药吃了。”他说。
袁来的脸色瞬间惨白了下去,她瞅了瞅那两片药,又看向他,“我不想吃。”
高访脸上笑容若有似无,点头,“好,”他从桌下抽出本支票簿来,提笔刷刷在上面写了串数字,甩给她,“现在能不能吃?”
袁来愣楞呆视着他,那眼神就像今天才头一回认得面前此人。
“嫌少?”他又笑,撕了揉掉,重新写了个数字给她,“说吧,除了这个,房子,车子,我名下还有股票和期权,只要你想要,只要我能给,尽管开口。”
“这是,什么意思?”她声音发涩。
“什么意思你不懂么?”他唇边一丝残忍的笑,“我在赎身啊。”
“你真要和我分手啊?”她眼神呆滞又清冷,直视着他。
“我以为昨天我已经说的再清楚不过了,或者你要我再明明白白跟你讲一遍?”他唇角笑意不散。
“我要你明明白白跟我讲一遍。”泪水簌簌落下,完全不受控制。
“何必呢?好聚好散不好吗?”他一推纸笔,笑容轻佻,“我看厌了你,睡也睡够了,所谓情淡意弛,就这么简单。”
“你别骗我了,”她抹了把泪蹭到他身边,抬臂抱住他,“别闹了,你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
“你看都看到了,我就是这样。”他轻笑。
“你不是!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你为什么非要和我分手不可?有人逼你吗?”她越说下去越是激动,自问自答,泪流满面,几乎已经陷入了某种谵妄的状态,“你告诉我呀……是,是我妈妈么?是她逼你和我分手的对不对?她一直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她拿什么威胁你?你告诉我,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面对!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她抓着他肩膀,晃得他心都要随之跳落出来。
“是啊。”高访突然出声,看着她,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眼下那道伤痕果然是淡了,他指尖从她皮肤上划过,“我怎么会不要你?我爱你还来不及,我好爱你,有时候我觉得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多爱你,我怎么会和你分手呢?我是被逼无奈,我有苦衷……”
“我知道,我知道的!”她得了一根救命稻草,攥住他的手掌,颤抖着吻他,“你跟我说,你告诉我呀,我会陪着你的!”
他脸上照例挂好那副轻佻的笑,没有丝毫重量,风吹即散,他潦草地吻上她的唇,“这么说会让你感觉好点吗?如果是的话,我可以一直演下去……”
“啪”地一声,她一掌掴在他脸上。他躲都没躲。
她喉头迸发出一声极痛苦的呜咽,双眼通红,看着他,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动了一下,坐直身体,她以为他要走了,一下扑了上去,扑到他怀里,细指悬在他颧骨上方不敢落下,“对,对不起,对不起!”她痛哭失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高访拨开她的手,不去看她,声音很平静,“药吃了。”
“我吃!我吃。”她忙不迭地连连点头,泪珠迸散,从他身上滑下去,堆到地毯上,转身过去将桌上的药片一把塞进嘴巴里,水都没喝,仰头咽下,没咽下去,药片卡在喉间,苦涩在口腔内炸裂开来,她开始剧烈地咳嗽。
他就在沙发上坐着,冷冷瞧着。
她抓起杯子自己灌了一大口水,药片冲下去,她得以重新喘息。她突然间失去了所有的坚持和骄傲,抱着他的腿,哀求道,“我吃药了,你别生气,你不喜欢小孩子,我也不喜欢了,我也不是要你对我负责,我不要你娶我,我们就像现在这样行吗?一直就这样也很好,这样就行了,我什么都不要……”
“真不敢相信你还要我说出来,”他身体前倾,毫无动容,对上她的泪眼,“我就是跟你维持不下去了才要分手,怎么?你以为我很闲吗?你有没有自知之明?”他瞥了眼墙上的时间,“刚开始是很新奇,可时间长了真的很烦,你不知道自己多黏人吧?你知道我每天都要哄你有多累么?”
“我可以,我可以改的!”她抹去脸上无意识掉下的泪,“我都可以改,凡是你不喜欢的,我从此以后都改了。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也不是非要你哄我,我不是黏人,我只是……我只是太喜欢你了,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你,所以我在你面前就想无理取闹,我就是想让你多看看我……你要是不喜欢,我不这样了,我永远都不这样了好吗?我懂事的,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求你了!你别不要我……”说不下去,她说不下去,语无伦次,掩面哭泣,指缝间流淌出滚烫热泪。
谈话到这里其实已经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因为这场拉锯战已经成了她的独角戏,要靠她单方面的努力才维持得下去,任她伤心哭泣,任她拼命哀求,这个人,面前这个人却只是沉默以对,他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冷眼看着她自问自答,自哭自笑,自作自受,最后她终于清楚地认识到,在这样一出并不体面的戏码里,演员是她,导演是她,剧本统筹还是她,而他,从头到尾就只是个心不在此的观众。
沉默,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就是沉默。
沉默是真。沉默是金。沉默是自由。沉默是一种比语言更强有力的表达。
面前的这个人,他手是冷的,他心是冷的,他不言不笑,不悲不喜,居高临下,冷眼旁观。他不会再给她任何温度了。
剧烈悲伤过后灭顶而来一阵潮涌般的疲惫,她为这沉默所伤,靠在桌角,终于一滴眼泪也再流不出来。阳光一如既往温暖,包容,把一上一下的两人都笼罩其中,她被阳光照着,突然觉得很渴,撑着桌子站起来,拿起杯子,将桌上那半杯水一饮而尽,还是不够,她又走回餐厅,把那瓶开了的果汁也喝光。
她已经不想再看他了。
袁来从餐厅出来直接上楼,十分钟后她下来,洗了把脸,长发扎起马尾,脸色苍白,她换好衣服,衬衫牛仔,雪纺衬衫上红线绣着桃心,远远一看很可爱,青春无敌,很有活力的样子。她依旧红着眼眶,但那已经无所谓了。
她从他身边走过时把一样东西平平整整放到桌上——钥匙。这间房子的钥匙。
高访记得这柄钥匙,连带着还记得最初他将钥匙递给她时,她抱着他亲了又亲,迫不及待挂到自己钥匙串上的样子。
她很正式地将它放好,声音平静,“我把这一切都还给你。你自由了。”
大理石桌面,金属放上去清脆有声,一声落定,切金断玉般斩断他与她之间所有联系。高访为这声音击溃,忽然抬手抓住了她,“你可以,”他让自己声音正常流动下去,“你可以先拿着,你的东西,衣服,书,还在楼上,以后,你要是想来的话——”
“不必了。”她出言打断他,“都扔了吧。我不要了。”她抖落他的手,走出门去。
壮士断臂,全都不要。情浓时轰轰烈烈,一转身再无相逢,她果然到最后都是这样干净利落,他最爱的这一点,她从来都没变过。
高访又看了眼时间,时针指向一点整。还好,还好。
今日无风无雨,她就是现在走出门去,离开他,也会一路走在阳光下,并且将会一直走在阳光下。
(我想愤怒大概是一种比悲伤更利己的感情……妥协有时候是另一种圆满。)
她说过的。他做得对。他做得很对。
室内阳光使得人昏昏欲睡,他坐在沙发上没动过,因为他想起,一开始,他第一次带她回家,她也是先负气离开,最后去而复返。她终究舍不得他,她嘴硬心软,也许今天她还会回来也不一定……
他坐着,等着,一直到,光亮消退,黑暗再临。
是日已过,命亦随减。
他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窗外林间隐约有鸟鸣,声声凄切,听来不似晨间婉转,左侧胸前贴有一物,渐渐发烫,烙得人心口生疼,再也藏不得,他手臂僵硬,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个黑色细绒盒子,盒子小巧精致,单手推开,眼前晃过辉光,美得让人心碎。
一枚戒指乖巧躺在戒盒里,温柔纤细,望之心折,一如初见。
“这女朋友一生气,就得买点东西哄哄知道吗?再说昨天那就是你不对!”嘉树百忙之中也不能忘了多管闲事,路上办完公事,不由分说非把他拉进街对面一间珠宝店里,开始言传身教,“随便买个什么哄哄她,那还不是服个软就过去了?”
两人站到柜台前,售货小姐热情迎了上来,“先生要看些什么?”
“这个,”嘉树点了个钻石手链,“这个怎么样?”
“别白费劲了,她不喜欢这些,再说平时工作也戴不了。”高访抱肩在一旁立着,声音很不耐烦。
“要是女士不方便佩戴手链的话,推荐颈链呢,最近有新到的设计师款,两位可以看一下。”售货小姐急忙改变销售策略,将两人引导至旁边的柜台前。
“这也太扯了,我错哪儿了?凭什么我道歉,我还生气呢,怎么不见她来哄我呢?到现在三十二个小时都快过去了还一个电话都没有!”他板着张脸甩出这么一句来,话一出口,嘉树和售货小姐俱是无言以对。
“都拿出来我看看吧。”嘉树责任抗在肩,深刻认识到这事他要再不帮一把,这道坎儿就算过不去了。
说不看就不看,高访百无聊赖在店内闲晃,一走一过一嵌在墙壁里的展盒,他搭了一眼,被定住。
玻璃封顶,被制成钟罩形状,里面灰蓝玫瑰盛放,花芯间托起戒指一枚,六角镶嵌,钻石里面藏了无数针芒,光线在其间破碎,化作彩色星辰。
人这一辈子,一眼就钟情的机会其实寥寥,无论是东西,还是人,当你有幸得遇,不惜任何代价,也一定要据为己有。因为当你见识过那样的一眼,若不能将其珍之藏之,往后余生都将会活在那一眼的余波里,任何的选择与之相比都不再是选择,那是你生命之光,欲念之火,你的罪恶,你的灵魂,你此生避无可避的命运,你来人间一趟,就是为了这重逢的一刻。
高访立在玻璃前怔仲半晌,找到工作人员直接买下来。
嘉树在他身后看傻了眼。
“所以你这是真准备……求婚?”嘉树如在梦寐,车开出去好远才反应过来。
“啊?”他还嘴硬,盯着那戒指瞧,“看情况吧,她认错我才考虑给她。”
可脸上欢喜的笑意压都压不下去,“啪”地一声,他扣上戒盒。
等明天从医院回来,我就要把戒指套在她手上。
他心里忍不住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