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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从改编之后,李正就一直过的挺糊里糊涂的。
也不光是他。
整个老四连留下的兵,包括侦察营过来的兵,都过得有些迷糊。
人就是这样。改编了,前途未卜,连队的主官虽然都在,但职务前头都挂着“代理”二字,换谁谁都心不安。
刚改编那会儿,侯军因为手底下的兵没了大半,将一肚子的情绪都发泄在训练上,带着一群兵每天疯了一样训练,用消耗精力来排斥离愁。
等到了最后改编的事情彻底定下来了,又来了侦察营的人,之后又充实进来旅长庄严从别的特种部队挖过来的骨干,面对陌生的新排长佟志,李正心里没底。
好在,班长是侯军。
一切似乎渐渐走上了轨道。
以前的四连成了现在的一连,以前的二营成了特侦营。
连队又被定为全旅唯一的一支突击队,那是光荣,同样也是责任。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
古话里的道理是经过千年岁月沉淀出来的,说得一点都没错。
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
如果说特战旅是D集团军的一把利刃,那么特侦营就是利刃上的刀锋,而突击队就是利刃上的刀尖。
排房门后面贴着的两张表格,还有佟志当众宣布的消息,预示着玩命的日子开启了。
以前李正并不知道自己和特种兵的差距在哪。
即便和侦察营的兵在一起,感觉除了一些特定的科目,其实也不会差太多。
可新来的连长、排长很快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差距了。
体能训练一般都放在了早上和晚上,白天多数是专业训练,穿插体能。
第一天十公里越野,回来过了终点李正人都快站不住了。
跑五公里越野下来顶多就是难受想吐,感觉脑袋有些发胀。
但跑十公里越野下来,那滋味……
看东西都感觉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人的灵魂仿佛都要出窍,离开身体飞出去一样。
全连新兵以前跑得最猛的魏胖子,有段时间跑五公里很是嘚瑟,自从不知道是不是吃了部队的馒头还是包子,或者是炊事班炒的大锅菜,又或者是被班长罚着罚着,练着练着,突然就打通了任督二脉成了越野高手后,吹牛逼说自己就算叼根烟也能轻松跑下第一名。
可这回他也不敢浪了,老老实实跑,跑完了虽然还是第一,但是时间却到了45分21秒。
佟志看着他的成绩,嘴里可一点没留情,说魏胖子你不是说你是你们老四连新兵里跑得最快的吗?就这?合格都没合格?就这?!
两个“就这”,把魏胖子说得无地自容,差点就要去跳山自尽了。
按照以往魏胖子的脾气,但凡说这话的人没点能耐还真会比他反驳,一般都是你行你来啊,你行你跟我来一动呀!
可这回他是真不敢说。
李正可算是见识了什么叫特种部队的教官了。
从前的班长带兵跑五公里,都是空手的,手里捏着腰带,赶羊一样,跑的速度是快,看毕竟是空跑。
不过佟志这代理排长可不一样,你背枪他背枪,你背背囊他也背背囊,你水壶满水他也不少一滴。
反正兵怎么来,他就怎么来,全称陪跑。
光陪跑就算了,人家还前后乱窜,一会儿在队伍前头对着跑得快的一通吼,说你们跑快点,怎么就这点速度?及格都达不到了!
一会儿又到了队伍最后,对着落在最后的兵开始狂骂,骂得是真难听……
“就你这样的水平,还留在一连干什么?!”
“你还不拼点留力气打算去洞房吗?”
“就你这种水平,还想留在突击队!?赶紧给我跑起来!不然过几天我就让你滚蛋,去后勤支援那些营去!”
瞧瞧!
这话骂得……
李正有时候觉得这个佟志排长的嘴可真臭,就像一礼拜没刷牙似的。
有话就不能好好说了?
但他不敢说。
因为他自己也感受到了寒意。
平时在四连能和张建争第二的他现在也只是落在了队伍的中段。
侦察兵里有好几个比他跑得快。
他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宁做鸡头莫做凤尾了。
凤凰虽然是凤凰,可它也拉屎不是?
凤凰的屎未必比鸡的香。
在老四连,优哉游哉跑个前三,那种自信心和成就感令人愉悦。
而在这里,跑在中间还是拼了命才拿到的成绩,中途不敢丝毫懈怠,否则就会落在队伍的后头去。
都是挑出来的兵,大家的底子都不错,都不想被淘汰,都不想被赶走,都想留下来当突击队员。
所以谁都拼命。
且不说自己,就连从前的一排代理排长侯军,好歹是个上士了,可如今没有一点儿特殊照顾,同样跟兵一样跑。
跑的过程中也遇到了其他排的兵,大家都是沿着同一条路线跑。
其实李正顶讨厌遇到别的排。
一旦遇见了,那就是一场难以描述的灾难。
那几个空军的,海军的和陆军的特种部队老兵或者军官只要碰面,就会打招呼,说巧了,你也跑十公里啊?
对呀,带他们出来活动活动,待会儿回去好组织来十个一百。
你们排的兵素质咋样?
咳!不行!嗳,你们排的兵咋样?
别提了!一言难尽哇!
要不……
嗯?
比比?
比就比!
然后俩真特种兵开始发威,朝着自己的兵一顿吼:“喂喂喂!跑起来啦!人家比我们出发还慢,都让追上我们了!”
而另一个则喊:“你看看你们,都追到这里了,加把劲超过他们!谁超过他们今天我给他免十个一百!”
李正有时候想,这些少尉啊,士官啊,他们是不是都去参加过同一个班的培训,名字叫做鸡血班。
特能打鸡血。
特能煽动。
特能挑事。
果然是特种部队出来的。
这么一喊,得咧,跑得慢的排感觉丢人了,就算死了残了都要拼死往前拱。
那些跑得快追上别人的兵,听排长说可以免十个一百,就像打鸡血了一样撒开脚丫子不要命一样往前超。
一个要超,一个不让超。
结果往往就是回到终点线的时候,两人直接都晕过去,跟李正和张建当初较劲一个样。
这种事每天都在上演。
每天早晨哨子一吹,人就麻了,不是赢麻了,是麻木了。
跑呗!
但再苦,没人敢说半个不字,没人敢当面发半点牢骚。
为什么?
道理很简单。
他娘的连代理连长季志照都是个神经病,每天早上他起得比兵还早,天天一身迷彩站在众人面前,枪和背囊早就准备好了。
兵跑,他也跑。
全连不跑的是谁?
一是岗哨值班的,二是炊事班做饭和帮厨的,三就是值班的排长,他负责卡表。
到了第七天,魏胖子在洗漱间里洗着洗着,刷着刷着,忽然就掉眼泪了,扶着水龙头在那里抽泣。
李正问他:“你咋了?哪不舒服?”
魏胖子抽抽了两下鼻子,可怜的像个无助的孩子,说:“真他妈苦,我长这么大,没试过这么苦……”
李正苦笑一下,看看旁边,旁边是张建,张建也早就累成了狗,平日里那些傲气锐气什么鸟气在脸上全找不到了,剩下的只有丧气。
也难怪。
连魏胖子这种曾经被吹为四连新兵中的人形永动机的家伙都都到了致命的打击,更何况这位心高气傲的将门之后。
从前在四连,张建打电话回家多少还能吹吹牛逼,父亲问他训练怎样,他虽然不敢说第一,但好歹也是个千年老二,能装逼地说一声,还凑合。
可现在呢?
丫的跑十公里的时候,也在中后段吃屁,做十个一百的时候同样呲牙咧嘴哭爹喊娘,引体向上同样跟吊死猪一样扒拉在杠上挤奶的劲都使上了也做不上去。
投弹?
60米说远不远,说短也不短。
以前张建能投个五十米,对于新兵来说也是佼佼者了。
现在?
及格线都没到……
张建低下头,狂洗脸,估计是想掩饰什么。
魏胖子抽抽了几下,突然听见有人放声大哭,洗漱间里所有人都转过身去找是谁。
一看,发现是姜诚。
姜诚是一排的一个奇葩。
他是跟着那些特种部队的军官和士官一起过来的,和佟志一起下的车。
李正看到他的一瞬间惊得都有些万念俱灰的感觉,人家是列兵自己是列兵,人家那么牛,居然是教官。
后来才发现,这货不是教官……
更不是什么特种部队出来的。
姜诚是空军场站的兵,赶鸟的……
赶鸟这事大家感觉挺新鲜,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因为机场飞机起降容易被鸟撞击,所以会有一批特殊的兵——驱鸟员。
他们负责观察、驱赶机场上空的鸟类,有时候用喇叭,有时候用双管猎枪发射钛雷弹。
因为他的视力非常独特,所以被旅长相中,作为一个奇才带回特战旅,送到了特侦一连。
姜诚的训练底子甚至连四连这些新兵都不如,任何一项——是任何一个体能科目,他的成绩都排在最后。
所以,他是挨罚挨得最多的一位大神级人物。
“姜诚,你咋了?”
李正凑过去,想安慰安慰这个赶鸟兵。
姜诚见有人安慰自己,忽然更是悲从中来,一抬头,一张嘴,嗷一下哭得更惨了。
“我可被旅长坑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