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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翁,玉郎君那边并无动作。”
种府书房,种彦崇神色恭敬,与种师道报告了近来太子亲军的动态,“陈长史确是个有才干的人,玉郎君并未把精力投注于太子亲军,多是由陈长史一手打理。
阿翁,我怎地觉着,那玉郎君颇有些不务正业,似乎并无传说中那般……”
种彦崇话未说完,就听种师道一声厉喝:“种彦崇住口,你可知道,你在评论的是曾为朝廷抛洒热血,力抗虏贼的好汉?玉小乙便是有种种不好,也不是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可以评价。至于他是否不务正业,也非是你可以评论。只要他玉小乙在太子亲军一日,便是那太子亲军的军魂,何时轮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
种师道说完,脸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嫣红,并剧烈的咳嗽起来。
入夏以来,种师道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甚至不再去过问朝堂上的事务。
他这种态度和状况,倒是让赵桓放心许多。虽然罢免了种师道枢密使之职,却又封为楚国公,在爵禄上比之先前,更高出许多。此刻,种师道须发贲张,犹如一头愤怒的狮子。种彦崇见此,不由得吓了一跳,扑通一声便跪在种师道身前。
“孙儿无知,还请阿翁恕罪。”
种师道缓缓坐下,目光清冷的扫过种彦崇。
“大郎,说起头脑,你比之二郎强百倍;可说起做事。却比之二郎相差太多。
你以为你是谁?
太子亲军之中,除了太子便是玉小乙,便是我去,也未敢说能比小乙做的更好……你信不信,虽然玉小乙平日里什么事情不管,可若遇到事情,只要他玉小乙一句话。全军皆可为之效力。以小乙之名,如今又何必真个,去事必亲躬呢?
否则的话。他要那陈规作甚,要那吴玠有何用处?
这一点,二郎便做的比你好……他从不已我种师道的孙子自诩。入太子亲军后,便兢兢业业。你说玉小乙无甚动作,可二郎却打听到,昨日晌午玉小乙亲随何元庆和狄雷二人率马军出营。何元庆与狄雷,皆玉小乙心腹,若无玉小乙军令,怎会擅自出营?这便是玉小乙的动作,只是你心气太高,却看不出来个端倪。”
种师道这一番话,说的种彦崇面红耳赤。
良久。他懦懦道:“确是孙儿错了!”
“好了,且下去吧,在军中好好做事,习练武艺。
太子亲军不日将离开东京,若被我知道你不好好做事。到时候可别怪我送你回家。”
种彦崇连忙保证,这才告罪退出书房。
待种彦崇离开书房后,种师道突然回过身,轻声道:“文季以为如何?”
就见从书房屏风后走出一人,赫然正是兵部侍郎司马朴。
他微微欠身,“种公猜测不错。玉小乙果然有动作……只是,种公又如何知道,那玉小乙会有动作?而且他这动作能否产生作用,只怕于现在而言,尚未可知。”
种师道听罢,笑了。
“人常说,玉小乙出身市井。
可正是因为他出身市井,才保住了一腔热血,也比其他人更加简单。似你我为官多年,做起事来不免瞻前顾后。可玉小乙却不同,只要他认准了事情,便会义无反顾。此前我让他死守陈桥,不过是想他断了虏贼后路。却不想这厮真个亡命,凭着三千人,就死死拖住虏贼脚步……若非这等义气,如何有陈桥大捷?
那日,我与徐相公和燕瑛在这里见他,把燕山之盟的事情与他说明。
我看得出来,他很是愤怒,而且极为不甘。你我都知道,那两万虏贼放走,是何等意义。可你我便知道了,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可我知道,玉小乙一定会做些事情。
他同样清楚放走那些虏贼是什么后果,但他和我们不同,他确是个敢去做事之人。”
司马朴连连点头,发出一声轻叹。
“想我等饱读诗书,尊圣贤之道……可到头来,却不如小乙这种出身市井的莽夫快活。”
种师道笑了,只是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苦涩。
他闭上眼睛,良久才道:“文季,我这身子,越来越差,只怕是撑不得太久。
而今朝堂上勾心斗角,太上道君还都,必会有新一轮的争斗。我不想小乙留在京中,便是有太子护卫,以他那性子,也受不得各方倾轧,所以才想到让他去真定。
只是,这朝堂上若没个人为他打点,暗中照拂,他也难有作为。
你如今为兵部侍郎,想来很快便会入龙图阁直学士。若我不在时,还请你代我多多照拂小乙。满朝文武皆为名利算计,却不知这名利是建立在我大宋朝廷强盛之下。覆巢之下无完卵,若我大宋不在,则名利由何而来?可笑这满朝文武,竟比不得一个从市井中走出来的玉屠夫看得真切……文季,你可愿意帮我一回?”
司马朴沉默了!
说起来,他也是士大夫中的一员,听种师道这番话,着实有些刺耳。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而今朝堂纲纪败坏,种师道所言真个没错。犹豫了片刻,司马朴轻声道:“既然种公如此吩咐,自家便是豁出去脸面,也定会护小乙一个周全。”
“如此,我便放心了!”
种师道松了一口气,便靠在椅上。
小乙,你这一回,又该如何翻云覆雨呢……靖康元年秋,太上道君赵佶还都。
满朝文武。都把目光投注于赵佶还都的事情上,却无人留意,枢密院发出一道任命,除兵部郎中玉尹为河北兵马元帅府参议,太子亲军都统制,拜祁州团练使。
太子亲军扩八千人,并入河北兵马元帅府。屯驻肃宁寨。
这肃宁寨地处真定府东南,比邻河间。之所以把太子亲军安排在肃宁寨,除了有练出一支强兵的想法之外。不无支援河间府的意图。此次金兵南下,河间府遭遇袭掠,伤亡惨重。若有这么一支强兵为侧翼护持。女真人也未必能够顺利南下。
对于太子亲军的驻地,朝堂上也有一番争论。
最初,赵桓是想让太子亲军驻扎相州。但相州太守杜充是个强横之人,徐处仁也担心,玉尹和杜充发生冲突。一个是议和派的急先锋,为人狡诈凶残;一个是太子近臣,同样是心高气傲之辈。这两人若在一起,弄不好还真个会斗起来……
大战之后,需要的是平和,而非无休止争斗。
徐处仁这番考校。也有道理。
在争得种师道的主意后,便决定让玉尹屯驻真定。
而从另外一方面考虑,河间府同样隶属河北兵马元帅府所辖。和驻守河间府的兵马副元帅,便是黄潜善。据说,玉尹和黄潜善关系不错。相互配合起来,也方便一些。
如此安排,若放在平时,说不得会引起他人关注。
可是在太上道君赵佶还都的消息影响下,竟无太多人理睬。
玉尹接到命令之后,立刻着手安排太子亲军开拔之事。与此同时。新任少林寺住持陈希真,同意了玉尹的建议,从寺中调拨出三十名武僧,前来开封弘扬佛法。
弘扬佛法是假,暗中保护太子是真。
这三十名武僧是少林寺里有数的高手,其中已突破四层功夫的武僧,便有六人。
本来,玉尹是打算把这些武僧安排在观音院。
可由于李师师出家,观音院已经变成了比丘庵,少林武僧便不好在观音院驻足。
好在这时候,高尧卿站出来。
将他高家在西角门外的一处空地赠与少林,作为少林武僧平日里参禅之地。此地距离东宫甚近,向西隔了两条街便是太平兴国寺,堪称开封府一处极为繁华地段。
若在平时,这块土地至少能卖出三五万贯来。
可是开封之围之后,开封地价骤降,虽然这半年来有所回升,却比不得原先那般昂贵。
玉尹便和朱绚商量了一下,以朱府的名义从高尧卿手中购来这块土地。而后以朱府名义在这里修建佛寺,供少林武僧使用。这样一来,太子将来便是有事,也可以名正言顺从佛寺里抽调人手。这可是为了护佑太子安全,皇后朱琏自然赞同。
玉尹在安排妥当了此事之后,便把精力投注于兵马调动之上。
靖康元年七月末,太子亲军副统制吴玠,领两千兵马开拔出东京。诸率府主簿高尧卿为军司马随行,浩浩荡荡向真定府进发。也是到此时,人们才留意到,太子亲军的动向。
八月初,金国使团抵达东京!
“贵国既然已签订盟书,又何故反悔?”
萧庆抵达东京之后,便立刻向赵桓发出质问。
赵桓愕然,“朕何时反悔?”
萧庆怒道:“官家何以自欺欺人,如今河北河东两路,已传出江湖绝杀令,言斩杀我女真儿郎一人者,赏十贯钱。这若非是官家所为,何来如此大的手笔?”
赵桓一脸茫然,“甚个江湖绝杀令,朕怎地不知?”
萧庆见赵桓如此模样,不似作伪,也不免有些忐忑。
若不是老赵官家所为,又会是何人手笔?
徐处仁森然道:“江湖绝杀令,自是江湖中事,与我朝廷何干?
金使莫非以为我大宋朝堂,便如那草莽龙蛇混杂的江湖一般吗?分明是借此机会,羞辱官家。”
赵桓闻听眉头一蹙,向萧庆看去。
便是他性子再柔弱,却也是大宋官家。
萧庆心里莫名一颤,犹豫一下后,便屈身告罪,“非是小使无礼,实此事太过突然。
小使自燕山出,便听闻河北河东两路接连传出绝杀令。
而那河北路发起者,便是昔日燕山府通判马扩……想来大宋官家应该知晓,这马扩便是当初促成我金宋两家结盟功臣马政之子。如此声势浩大的绝杀令,小使难免心生疑窦。既然官家不知此事,何不调派兵马,沿途护送,也能表示清白。”
“大胆!”
徐处仁勃然大怒,“萧庆,你不过区区金国使者,竟然要我大宋兵马掩护保护你女真俘虏?
尔等若非率先撕毁盟约,南下攻伐,又何来这两万俘虏?
如今尔等非但不悔改,反而肆意造谣,言我大宋官家欲盗匪勾结。若官家有意致尔等死地,便大开杀戒,何需使出这等手段来?我看你不是来谈判,而是来羞辱我大宋。”
“徐相公何必如此激动,依我看萧使者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大宋以圣贤之道治理天下,素以仁厚待人。既然有那盗匪坏我大宋声名,便派出兵马护送,也不是不成。”
徐处仁话音未落,便见耿南仲跳出来反驳。
“耿尚书这话怎地来,开封之战分明是官家大获全胜,怎地到你口中,却变成了祸事?
江湖中的事情,自家不知晓。
但自家知道,官家从未请这些女真人前来。而今他们落败做了俘虏,能将其释放,已是官家好生之德。至于如何回去,便看他们本事……沿途护送,亏你说得出口。”
眼见耿南仲和徐处仁又要争吵起来,赵桓连忙制止。
“金国使者所言,朕实不知晓。
只是派遣兵马护送一事,非朕能够决断。此事,还是待朕调查清楚,再与金国使者回复。”
眼见赵桓如此态度,萧庆也没有再勉强。
不过,他却提出了一个要求:“今宋人恨我金人恁甚,我家郎君若继续留在大宋牢中,只怕风险颇大。小使斗胆,请大宋官家提前释放我家郎君,与我返还驿站,如何?”
赵桓蹙眉,沉吟半晌后点了点头。
“既然金国使者要求,便让完颜斡离不到你住处吧。
不过丑话在前,完颜斡离不到你使团之后,安危便与我大宋无关。万一出了意外,休要言我大宋食言而肥,而是你金国护卫不周。便这样吧,朕随后便会放人。”
赵桓似无心和萧庆啰唆,便甩袖示意散朝。
出紫宸殿,赵桓回到西寝阁,便把这件事与皇后朱琏说了一回。
“圣人可知,这件事会是何人所为?”
朱琏笑道:“官家何必为此费心,想来是那民间有志之士,不愿让虏贼这般轻松回还,故而才做出此事。想那虏贼南下,一路烧杀抢掠,我大宋子民死伤无数。对虏贼恨之入骨者,不计其数。如今便是做了些出格的事情,以臣妾之见,无关大局。”
赵桓想了想,颇以为然。
却不知,朱琏心里也在盘算着:如此大手笔,究竟是出自何人之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