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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他的话,少女神情略怔,回神后朝他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扯上了他的衣袖。仰脸看着他,眼睛不由自主地红了一圈,自喉间滚出沙哑委屈的一声:“哥。”
浮渊伸手将她拽入怀中。
她在他怀中懵了片刻,缓缓将头往他胸前埋了埋,声色伤感:“不要恨母皇和父君了,好不好?”
他答应道:“好。不恨了。”
她继续道:“也不要恨墨珩了,好不好?”
他仍道:“好。”手抚着她的头发,力道温柔,“不恨了。”
说此话时,声音低柔,眸中却有冰冷幽沉的色泽。
听到他的话,沉朱自是惊喜交加,自他怀中抬头,眉头却缓缓蹙了起来。
浮渊眸中有促狭的笑意闪过,问她:“怕我骗你?”
她心直口快,狐疑地望了他一会儿:“你不会是假装认亲,实则暗地里在酝酿什么阴谋吧?”
他不置可否:“我如果有阴谋,你打算怎么办?”见她默在里,眼睛弯了弯,也不等她回答,就撂下她朝前行去。
沉朱想了想,严肃地决定——亲要认,阴谋要妨。
越接近华阳宫,心情就越是沉重。此刻,她神位被夺的消息应当已传至太虚境了吧,她知道,自己作为一方帝君有些不像话,任性妄为,惹是生非,从来都不让墨珩省心。当年便因在青丘胡闹一事,惹来一众老臣的口诛笔伐,为了逃婚,擅自拔走龙吟剑一事,也让奉剑神君念叨了好几百年……不过,比起那些小打小闹,此番惹下的麻烦委实大了些。
就算她不主动上交帝印,也该有人逼宫了吧……
行到华阳宫上空,看到底下肃穆排开的一众仙官,眼皮不禁跳了跳,虽在意料之中,却略有些惆怅地想,没有想到,自己的预感应验得这般快。
压下祥云,落到宫门前,理了理衣袍,朝前行去,浮渊则敛了身上的气泽跟在她身后。
众仙官一见墨袍少女,神色便一起沉了沉。
沉朱努力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开口:“今日之事,诸位只怕已经晓得,所有的罪责,都由我一己承担。我会在今日之内交还帝印,还请……”目光落到为首的仙官脸上,道,“元华长老托付给合适的人选。此外,我还有些事务需要交待,还请诸位给我半日的时间,容我整理成文,待诸事完毕,我便搬出华阳宫。”又道,“若是没有异议,便都散了吧。”
说完,就负手朝宫内而去。
却听一个浑厚苍老的声音威严道:“帝君!”
开口的正是方才的元华长老。
沉朱顿住,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问道:“长老还有何事交代?”
却听老者发出一声轻叹:“帝君离开华阳宫,是要到何处去?墨珩上神将华阳宫交给帝君,可没说过帝君可以轻易撂担子。”语调不由得提高几分,“何况,帝君惹下这种祸事,难不成还指望别人替你收拾烂摊子?”手拢在嘴边,“咳,失礼。总而言之,帝君既然回来了,就好好想想该怎么善后。”
沉朱忍不住回过身去,一转身,就见虚发苍白的老者执崆峒古礼,朝她拜下去。头埋入宽袍大袖中,声音饱经沧桑却笃定有力:“臣等,恭迎帝君回宫!”
其余仙官亦纷纷执礼,道:“恭迎帝君回宫!”
整齐高亢的声音回荡在华阳宫上空,让人莫名动容。
沉朱怔了半晌,朝他们摆一摆手,道:“好了,知道了。”
头也不回地朝宫内行去,脚步略显凌乱,身后传来男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声音:“既然哭了,就哭出声来。”
她道:“谁哭了,不过是……沙子进了眼睛。”
一入华阳宫,就有宫娥迎来,看到沉朱身侧的浮渊,不由得怔了怔。沉朱顺着宫娥的目光看了浮渊一眼,见他已敛了逼人的气息,周身只笼了一层淡淡的仙泽,额间的神印也已抹去,不由得满意地眯了眯眼,道:“这位是浮渊神君,自今日起入住华阳宫,见了他如见本神,不可怠慢。”
宫娥们听到此话,不禁对这位浮渊神君的身份多了些猜测。今日不是帝君第一次带人回来,紫月女君是她捡回来的,夜来神君也是她捡回来的,对帝君捡人回来的习惯,她们早已见怪不怪,可是,她们却从来不曾见帝君对谁这般周到过。
一句“见他如见本神”虽然轻描淡写,可是话中所代表的含义,就有些深远了……
沉朱无暇理会宫娥互相交换的意味深远的眼神,问道:“怎不见成碧?”
“成碧元君身体不适,正在将养,这几日,怕是不能过来伺候帝君了。”
沉朱眼皮一跳:“成碧身体不适?本神去看看她。咳,咳咳……”
一只手绕过她的肩,将她揽住:“自身都难保,还在乎一个小女官。二十七道雷霆,够一个小仙灰飞烟灭好几次了。”抬眼对宫娥道,“熬些滋补的仙药送至此处。”
宫娥忙道:“是。”
退下去之前,还一步三回头,目视着青年将少女扶入房中。他的发色极黑,落在赤红的衣袍上,美得仿佛上古的神魔。
扶沉朱躺下以后,浮渊坐在床边没有走,她疲倦地闭了闭睛,对他道:“我想睡一会儿,你也去歇息吧。看着哪里顺眼,就让宫娥安排你住哪里,不要……”话还没有说完,就合上眼睛,没了声响。
从妖界到仙界一路累积的疲惫,此时才一股脑儿在体内爆发,呼吸渐渐绵长,眉头不自觉蹙着。
浮渊伸出手,漫不经心地理了理她的额发,手搁在她耳畔,突然俯下身,朝她压了下去。
快要触到她的唇时,却听她自口中发出一声梦呓。
“哥……”
他在距离她鼻尖毫厘的地方顿下,桃花眸中倒映着玉雕般的容颜,幽兰般的气息一点点磨去他的神智,他却为她不自觉唤出的那个字没再进一步。手轻轻摩挲了她的脸片刻,缓缓起身。
眼眸深沉,如同让人沉沦的渊沼。
他分明连天道都不顾,为何她的一个字,却成了他不可随心所欲的理由?
又坐了一会儿,他才起身,离开房间时,挥手落下垂帘,将熟睡的少女留在一室沉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