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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二皇子倒台,整个京城都平静了许多。太子爷当的高枕无忧,而皇帝起码在心理上觉得暂时没人虎视眈眈的惦记着自己的小龙椅了。
朝廷里改头换面,这件事对于热衷于吃吃喝喝养身玩乐的宅女锦书来说是没有任何影响的。
她和这位名义上的二哥几乎没有什么交集,从穿越来,无论出席什么大型的活动,她都贯彻落实沉默是金的万能原则,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管吃与喝,该吃吃该喝喝,遇事不往心上搁。等后来她嫁到沈家,两人更是没有什么交集。如今老二一家倒台,她除了对二公主的遭遇有些同情以外,其他的人都没什么特别的感情。
毕竟,二公主心地善良,是个直爽的人。
锦书看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还是叹息一声低头吹了一口热茶,瞧着热气袅袅散去,心道:“饭不好吃吗?干嘛非要夺那个权啊?还要连累他人。”
“咳咳……咳……”
沈之璋压抑着的咳嗽声打断了她的神游天外。锦书侧头看着一旁拥着被子看书的沈之璋,不由得起身过去劝他:“今早上才退了烧,请假是为了让你好好养病的。不要再看了,歇息一会吧!”
“我爱学习。”沈之璋翻了一页书继续看,头也没抬。
“我……”
锦书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瞧他面色有些不正常的泛红,劈手就夺下书道:“再爱学习也不急这一时的,养好病了再看书也不迟。”
“哎呀?”沈之璋抬起头来不满的看她一眼:“你耽误我成为人上人的进度,要做我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一句话说的锦书是哭笑不得:“我……怎么就还成绊脚石了?”她立马把书还给他:“看看看!来,好好看。”
沈之璋吸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哼唧几声,接过书又低头看了起来。
屋外的光透过新糊的窗户纸落在他身上,显得他越发安静沉寂。锦书站着垂眸瞧他:眼前的人沉默寡言,看起来成熟稳重了许多,全然成了一副书呆子的模样,整天心事重重的,和从前那个张扬明媚的年轻人判若两人。他这样的变化是沈老夫人和所有人期待的,可一时间锦书总觉得沈之璋失去了很多。
听得他喉咙间不住的轻咳,锦书知道他身体不好,入冬易生病,如今带病还是没日没夜的读书。于是她心下一软,换了个说法劝道:“我让人煮了红豆粥,陪我喝一碗再看书?”
听到这话,沈之璋终于抬起头来,无奈看她一眼:“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喝个粥也要人陪?”说着放下书来,重新拥了拥被子,翘首企盼春绢端进来的小碗。
粥是热的,也是香甜的,喝下去整个胃都温热舒服了许多。沈之璋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喝着粥,眼神有些迷茫,瞧着便是在发呆走神,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最近他一直就是这个状态,除了看书就是一个人发呆,话少了,晚上也不折腾了,总是自己一个人发一会呆,就睡着了。
锦书原本没打算问他,青春期的小男孩总是要有自己的小心事的,她要尊重他的个人小情绪。可时日长了,她也不免有些担忧。几番思考她还是决定试探一下孩子的心理动态。
锦书组织好语言柔声问道:“发什么呆?粥不好喝么?”
“啊?”沈之璋回过神来:“哦哦哦,没,挺好喝的。”
“再来小半碗?”
沈之璋摇了摇头,放下碗往前一推:“不喝了。”说着又要拿起书看,锦书立马抬手按着他的书:“陪我说说话,等我喝完。”
“你自己喝就行了啊,这有什么好陪的啊?”沈之璋皱着眉头,语气里有强烈的不耐烦感。
这是锦书不曾见过的态度,平时他就算是没规矩了些,可待她一直是热热情情细心体贴的,今日这样的,还是头一遭。
难道是他们热恋期过了,开始进入相看两生厌的时期了?
锦书拿勺子的手一顿,轻轻放了下去。勺子砸在碗里发出咣当一声轻响。
她拿帕子擦了擦嘴,平和又轻柔道:“春绢,把粥撤了吧。”说着便起身,利落又轻快的走到屏风后的卧房去了。
春绢心里知道,六公主这是生气了。她偷偷瞄了一眼沈之璋,动作麻利的端走桌子上的粥,很快退了出去。
屋内仍旧是一片寂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沈之璋大脑放空了好一阵子,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做了什么。他颇有些懊恼地拽了拽衣领,一时郁闷后悔,又忍不住猛烈地咳嗽起来。
当然他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整个屋子静悄悄的,就在沈之璋内心越来越发慌忍不住想过去看时,瞧见锦书穿着披风拥着小手炉出来了。他才想开口为刚才的行为解释道歉,不想她已经头也不回的走出房门了,连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沈之璋心里十分清楚,锦书平日里是脾气好性格随和,可有些事情在她心里是有明显的是非对错之分。她是经常糊涂心软,可也很理智无情。
一想到这些,沈之璋连忙甩开棉被跳下小榻来,拖拉着鞋就追出去。可他一出门,一阵寒风呼啸冲来扑面而下,刺骨的寒意让他又忍不住咳嗽起来,直震的胸口发疼,再迈不出一步去。
沈之璋站在门口,扶着门框慢慢坐了下来,缓解身上的疼痛。咳嗽的泪眼婆娑之中,很多他不想回忆起的话语又涌入脑海。
“哎,我说沈之璋是个废物吧?他也就是有点小聪明,没有什么基础,你看这次考试,他不就垫底了么?”
“就是,单读一年书的富家公子哥,还想金榜题名?借他两个脑子不知道够不够啊?”
“怕是还要借他副身子才好,没瞧他天一冷就咳咳咳的,病歪歪像个病西施一样。”
“哈哈哈。就是就是,不过人家背后有六公主啊,将来打个招呼,不是想考几名考几名?何必在这里给我们摆个用功学习的样子呢?”
“不过要说起来,咱们大梁这几位公主,数六公主嫁的不好。别的都什么大官高位,就单他一个,真是什么也没有!”
“听说那位公主也是个痴傻的人,眼不是一般的瞎,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我要是六公主,怕是以后姐妹们宴请,都没脸再去了。”
……
这些话都是出自他的同窗们口中,表面上和他和和气气礼数周全打招呼讨论学问的年轻人,却在背地里毫不留情的嘲讽他。
难道他周围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看他的吗?纨绔公子,病西施,吃软饭……只有他一个人傻乎乎乐观的相信,自己是能改变自己的人生吗?
沈之璋靠着门框,任凭寒风灌门而入也不觉得冷了。
本来他以为他能正常又普通的去学堂读书,能靠着自己的小聪明考个不错的功名,能像锦书说的一般,坦坦荡荡的努力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可最终似乎还是不行。
他太天真也太自负了,凭什么认为自己靠着小聪明能金榜题名?若是三个月后的春闱他落榜了,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呢?等待锦书的,又会是什么呢?他那荒废了的十多年,他这虚弱的身体,欠下的东西一样也逃不掉躲不开,他有什么资本寄希望于美好的未来?
锦书啊锦书啊,你总是很乐观很从容的鼓励我,让我产生错觉认为自己无所不行。可我明明就是一个跳梁小丑,可怜自己还觉得神气十足,想来真是可笑。
沈之璋闭上眼睛,用力忍下眼眶的湿意,他将头靠在门框上,轻轻的笑了起来。
真是可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