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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天气还格外的冷峭,陈允远裹紧了身上的披风,迈着沉重的步子进了家门,小萧氏带着人等在那里,见到陈允远回来开口就问,“老爷,怎么样?”
陈允远不想说话,现如今仿佛还能感觉到周围人的安静和漠视。
这个京官做的竟然这样难,比在福宁的时候一点不差。平日里混混日子倒还好了,一旦有重要的事上峰就会吩咐下来,他完全没有法子独自做决定。眼看着一个个作风不正的官员外放了实缺,他是有苦难言,就连这次女婿被弹劾,他不过是想要帮衬着说句话,换来的就是旁人颇有深意的眼神。
“折子我是递上去了。”陈允远在长房老太太房里喝了热茶,嘴唇才勉强张开,被牵连就被牵连,则这样做个聋哑官员也是无用。
长房老太太让听竹用美人拳给她捶腿,屋子里的气氛窒闷,半晌长房老太太才叹口气,“按理说你在吏部,好些话不得说出口的。”
陈允远开始也没打算上奏折,只是,“着实可恨。兵部武选司的大人硬被逼的话也说不上来,去年郡王爷带着几百轻骑出京时,皇上也问过琳怡的婚期,既然那时我说了话,而今我也该张着个嘴,我是问心无愧,御史想要弹劾尽管来,大不了丢官回家。”现如今做官都要讲根基,那些平日里无所作为的只要肯对上峰谄媚,那些有家势的只要有老子开路,一个个升迁极快。
陈允远在福宁认识的清流,是天经九年的同进士,在京一直不得伸展,出京之后更是被一贬再贬,年过五旬不过熬个知县,只要想起这位老大人,陈允远就觉得这个吏部郎中做的不踏实。
“论资历、家世董长茂的势头是不好压过去。”再加上皇上有意抬举,朝廷里的武官十分给董长茂脸面,陈允周在武将里渐渐混开,就算不天天去衙门报道好事还是围着他转,陈允远想着就气愤不平。
这边倒还好说,小萧氏皱起眉头,“我们家还这样,也不知道琳怡会如何。”
皇上在南书房处理政务,翰林院里留了不少静候。
林正青这个小小的翰林修撰不敢走,齐重轩也正好手头有文书要誊写。自从科场舞弊案之后齐重轩很少和林正青说话。
海禁之题和去主考官家借书都是林正青的主意,虽然之后林正青解释怕被牵连,他也不是傻子,林正青为人阴狠,这个状元之名更是不实。
看着林正青走过来,齐重轩本想避过去,可是林正青接下来的话,齐重轩很难不听进去。
林正青道:“你说圣上准备怎么处置康郡王?陈允远大人上奏折求情现在被呈进南书房,我刚才听说南书房里很紧张。”
他受冤入狱的时候,陈允远大人曾帮他上下活动。
齐重轩自然而然地放下笔抬起头看林正青,“学士让我们少论政事,林兄还是别在这里提起。”
林正青微微一笑,安抚地看齐重轩,“无妨,反正一会儿就要有定论,只要皇上不出南书房,我们就不用下衙了。”
林正青靠着林家的关系,在翰林院能更快地听到各种消息,齐重轩想要问最终还是按捺住正如林正青说的,只要今晚留在这里,所有事都会知晓。
不一会儿林正青坐下来忧虑,“恐怕陈允远大人要危险了,吏部考评不佳,现在又不避亲皇上召见吏部尚书,吏部尚书说,陈允远大人还没有适应做京官。”
这话就十分严重了。
被调任到吏部这么长时间,不适应做京官,也就是说这个吏部郎中不能胜任。
林正青说到这里齐重轩皱起眉头,“你没觉得这里面是有人操控。康郡王怎么也是立过功的,为何就没有一个人替他说话。”
他们这种六七品的小官自然没有话语权,朝堂上的各位大人难得的众口一词。
林正青从开始的看好戏的心态中渐渐回过神来,这事没有表面上看的这样简单。康郡王表面上看似受尽了委屈,诸罪加身万难申辩。
朝堂上这样的争论也不是一次两次,按照以往的经验,处置的折子早就该发下来。不但没有发下来,皇上还留扣了康郡王。
这是一个局,早就提前设好的局。
南书房的奏折堆的像山一样高,皇帝偶尔从繁忙的政务中抬起头,南书房里的翰林院学士立即停下手里的工作,站起身听命。
“你们先忙着,”皇帝踱步出来,“一会儿朕再回来。”
翰林院学士们躬身送走皇帝。
皇帝坐上步辇低声吩咐,“去景仁宫。”
这已经是近几日皇帝第二次去景仁宫,从旁的内侍从这里面悟出了些意味。
景仁宫里没用重香,皇帝坐下来呼吸之间心里轻松了许多。
皇后将宫人打发出去,坐下来等着皇帝开口。
夫妻这么多年,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皇帝的脾性。
“广平侯的爵位因你母家之事被夺,我早就想选人承继广平侯,虽不能明面上将当年的事说清楚,也算为当年的事伸张。”
提起母家,皇后想起从前的往事,除了父兄被牵连,多少人的前程也被糊里糊涂地断送,这些年外面人一直不知晓里面的实情,当年水师的事是因皇上少年激进才全军覆没,皇上怕此事落人口实,父兄就一力承担下来,她也被瞒在鼓里,之后广平侯等大臣知晓了内情······再往后,有人被寻了借口夺爵,有人被冤屈着罢职,一番狂风骤雨,将少年君主的罪责吹的干干净净。
这些事除了参与其中的人,外面几乎并不知晓。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真相,再后来她和皇上之间就有了嫌隙,但凡看到眼下这些富丽堂皇的物件,就能想到父兄血淋淋的模样,作为妻子和皇后她都已经尽了全力对身边的人她却永远不能再视为夫婿而是君主,她清清楚楚地知晓,皇帝就是皇帝,身为九五至尊其他人在他眼里如同草芥。
康郡王妃陈氏就出自广平侯陈皇后神情平常,声音也没有波澜,“皇上复了广平侯爵位,陈家定会感念皇上恩德。”广平侯一直到死都守口如瓶,算是为大周尽忠。
皇上擅用无依无靠的臣子,这样的臣子只能依靠皇上隆恩,更加忠皇帝抿着嘴慢慢道:“上次内命妇进宫皇后可见到了康郡王妃?”
皇帝问起这个,皇后并不觉得意外,“见到了,很懂规矩知进退,话不多,性子稳健。”陈氏出自广平侯家,广平侯是当年少数为她父兄说话的人,更何况陈氏现在的处境让她想到从前······她倒是愿意为陈氏说几句好话。
皇帝眼睛不抬“朕听说,康郡王的婶娘要进宫求情,却被陈氏拦住了陈氏说她父亲和康郡王上不负君主,下不阿权贵,中不侈亲戚,外不为朋党,乃是耿直之臣。若是以宗室的身份进宫求情,倒坏了康郡王的声誉,”说到这里看向皇后,“是否当真是有耿正的家风。”
皇上知晓的这样清楚……
周十九出了事,康郡王府格外地引人注意,只要有什么消息从府里传出来定然会很快送到旁人耳朵里。
琳怡就是要借着这个将想说的话说出来这样那些话更有说服力,可谓是事半功倍。
琳怡将手里的护膝绣好打了结递给橘红,橘红接过去洗干净烫平。
琳怡看向多宝阁上的沙漏,这个时辰该有消息了,“玲珑准备纸笔,我要写会儿字帖。”
周大太太甄氏进屋闻到侧室里的墨香不由地暗自好笑,陈氏还有闲心来写字。
琳怡请甄氏坐下。
甄氏是来安慰琳怡的,可是看到屋子里一切如从前般,安慰的话也就无从说起。两个人还没说上句话,陈汉终于打听到消息进府禀告。
陈汉道:“护军营那边乱起来了,好多兵马围过去,听说抓了不少的人,统领、副统领都下了大狱。”
甄氏听了诧异,“最近这是怎么了,这样不消停。”
“护军营的副统领也曾去过福建平叛,也才领的功牌······”
甄氏似是听明白了这里面的意思,心里顿时欣喜,“这······有功之臣怎么也被捉起来了······”成国公案子得罪了不少武将,想必是……因为这个才被捉的,以此推算康郡王想到这里,看向琳怡,“你也别想太多。”现在听到的消息对于陈氏来说都是再坏不过。
甄氏看向回话的下人,如今已经被吓得满头大汗,目光一转看向陈氏攥着手帕的手,陈氏的手心也该湿透了吧!
琳怡也在看陈汉。
陈汉急得满头大汗,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陈汉和桐宁两个人截然相反,桐宁口齿伶俐行事灵活,陈汉不善言辞做事却比谁都忠实,所以桐宁常跑腿,陈汉则替周十九办些事。
要是在平日,琳怡就会询问陈汉,这样更容易弄清楚来龙去脉,不过看到甄氏紧张表情下遮掩不住的喜悦,已经听明白的琳怡故意不开陈汉说话向来抓不住重点,词不达意。
陈汉结结巴巴汗流浃背。
琳怡等着甄氏背地里笑过三巡,这才间接提醒甄氏,陈汉不是囡周十九的处境着急,而是说不出话着急,“陈汉,你说郡王爷怎么了?”
陈汉这才道擦擦汗道:“郡王爷去了护军营。”
“去护军营做什么?”
陈汉道:“奉命去拿护军统领。”
甄氏恍然没听懂陈汉的意思。
琳怡松口气笑容满面,伸手拉起僵在椅子上的甄氏,“大嫂,郡王爷没事了,我们都可以安心了,您快回去告诉婶娘,免得婶娘再着急。”坏消息巴巴地来告诉她,现在有了好消息,大家也该礼尚往来。
禀过了周老夫人,琳怡拉着甄氏做一桌小宴,“大家担惊受怕的,郡王爷能平安回来大家就一起压压惊。”这才是内宅妇人该做的事。
琳怡和甄氏走进厨房,“大嫂中馈做得好,趁着这时候来教教我。”
甄氏看向琳怡。嫁进周家这么长时间,偏选今日让她来教中馈,听到周元澈没事了,她心里就堵得难受,恨不得在陈氏看不到的地方好好发泄一番,顺便再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偏陈氏一反常态几乎和她寸步不离,下厨房都要拉着她。
甄氏表现出心不在焉,琳怡却装作没看见,不断地询问甄氏周十九爱吃什么。
要知道从前周家都是甄氏管家照顾老小,她是新妇自然知晓的不多。
巩妈妈在旁边笑着道:“郡王爷在外一定吃喝不好,回来可要好好补补。
“大嫂,”琳怡望着脸皮绷得紧紧的甄氏,“郡王爷爱吃什么?”
满厨房的厨娘大眼瞪小眼地看着甄氏。
琳怡垂着手满怀期待地笑着。
“我······”要是在平时她倒还能想出个子丑寅卯,现在脑子乱成一团哪有闲心想这个,“你这样一问,我一时还想不起来了。”
琳怡很是意外,“大嫂该不是不知道吧?家里的厨娘好像也不知晓。”她嫁进周家以来,凡是周十九的喜好,周家下人知晓的甚少,她和哥哥喜欢的饭菜家里的厨娘可是张口就来,周家办宴席,菜单上列的菜品周十九鲜有动筷,她倒是仔细数过哪几道是周老夫人、周元景爱吃的,哪几道是周元贵爱吃的,哪几道是甄氏、郭氏爱吃的……
“怎么办?”琳怡故意着急,“这些事我还不清楚呢,大嫂快好好想想,别委屈了郡王爷。”别当旁人都是锯了嘴的葫芦,该替周十九说的话,她是一个字也不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