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望冰轮[二]

印溪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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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完后,朱颜见桌上放着一叠包药的黄纸,不禁向徐绸珍投去含笑的一瞥。看样子,徐绸珍是真的打算让自己做一个医者了。

    学医在她看来并没有任何不好,不过在她的印象中,古代医者起源于巫,逐渐发展,后世归属到方术之中方技的范围,与天文、历法、五行、占卜、相术、房中、炼丹同类。说到底,地位很是低贱,多半得不到别人的尊重。

    像是袁宣清那样的公子,能学一些医术,自然是为人称道的,但她自己若是要以医术为业,只怕还要遭到更多的白眼。

    “朱姑娘……”那求医的妇人见她出神,低了头嗫嚅着,“我们家里没什么钱,你若是要写方子,能不能别用……”

    朱颜回过神,敛眉往自己的方子上看了一眼,“糯米、赤小豆、山药、芡实、薏米、莲子、红枣、冰糖……这些东西,都不是贵重的药材。”

    妇人听着,瞪大了眼睛,“可是姑娘,这些东西,不是熬药,而是熬粥呐……”

    “嗯,我正要说呢。”朱颜将写明了配方的纸片四四方方叠好,取过一张黄纸包好,又不易察觉地从袖中拈出一小块碎银,偷偷包进去,这才递到妇人手中。

    “照着方子上的多少,每日熬成粥,给孩子喝下,每日一顿就好,其他时候若是饿了喝些普通的薄粥就好,平日若是口渴便饮陈皮泡成的茶水。”

    说起医嘱来,朱颜表情有些僵硬,“这样吃上一个月,若是有所好转,便再来一次,若是无效,那么朱颜也没有良法。”

    “可是朱姑娘,这就是普通的甜粥,怎么可能有效呢?”妇人不甘地嘀咕了一句,察觉到朱颜递过来的包裹中有一块硬硬的碎银,也就讪讪地闭上了嘴。

    反正的儿子这病治了好些年,如今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朱颜又给买药的银子,傻瓜才不去试一试呢。

    “朱姑娘。”孩子的父亲见妻子收了药方,竟都不道谢便出了门,不禁微蹙了眉头,抱起孩子缓步走到朱颜跟前。

    “您有什么想问的?”朱颜抬头打量,面前的男子大约刚过三十的年纪,但因生活的困苦折磨,面上已经过早地出现了几道很深的沟壑,唯有一双眼睛还透出一缕坚毅的光芒。只一眼,朱颜便看出来,这个话不多的父亲,虽然未将对孩子关爱怜悯宣之于口,却是对孩子有着真正的关心和爱护,不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

    “多谢姑娘救治,另外,拙荆因为孩儿久病治愈无望,有些喜怒无常,若是一时冲撞了姑娘,还望谅解。”他微微颔首,说话之间颇有风度。

    朱颜还了一礼,缓和了声音,面上却笑得自信,“先生不必担心。朱颜的方子虽然普通,但说不定真能治好令郎之病,请千万坚持一月。”

    她怕的从来不是病人不愿吃药,而是当一剂药吃下去一时不见效甚至病情愈加恶化时,病人便立刻停药,甚至上门找医生理论,罔顾医嘱。

    “……我相信姑娘,但心中颇为好奇。”男子神情诚恳,毕竟这孩子患病多年,求了多少名医,吃了多少珍贵药材总是没用,若说朱颜这一碗粥能治好,谁能相信呢?

    “令郎的病症是萎证,因着先天不足,后天又大量服用药物伤了脾胃。”朱颜微微阖眸,回忆那些治病的理论,“脾胃在体主四肢,一旦脾胃伤了,自然会无力行动。”

    朱颜将目光落在那个缩在父亲怀里的孩子身上,带了些怜悯,柔声问道:“好孩子,姐姐为你开了方子,是好吃的甜粥,你能答应姐姐,每天一定喝下一碗吗?”

    “嗯,好……”孩子的声音疲软无力,却隐隐透着一份坚定。他虽然无力站立,更无力行走,但受多了苦痛,反是比同龄的孩子更懂事,听到朱颜亲切的声音,没来由地生出一点好感,答得异常痛快。

    “那多谢姑娘了。”男子敛了眉,将孩子的衣服拉好,低头往门外而去,跨出门槛,又停了步子回过头来,“姑娘,在下姓窦,单名一个绥字。”

    朱颜不解他为何介绍自己,但见他说得郑重,便点头微笑,“窦先生,令郎的病一定会有救的。”

    “愿如姑娘言。”

    徐绸珍目送窦绥的身影消失在竹林里,浑浊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燕子,你可知,前朝的丞相,便有一个是叫做窦渊的。”

    改朝换代……靖乱纾难绥四方……

    徐绸珍的意思是,此人是前朝遗老之后?

    “娘,燕子哪能知道这些?”朱颜不想去管这些事情,故意笑了笑,低头去整理桌上的笔墨。

    “边家的儿媳,乃是京中一霸袁氏的长女,所以那边夫人穷尽心思,也要留得媳妇的命。”徐绸珍扣着桌子,说得轻声,“至于这个袁氏么,也是前朝一个重臣,但别人走的走,死的死,他却投了敌,摇身一变,做了别人的臣子。”

    朱颜低眉不说话,想起袁宣清彬彬有礼的样子,想必他的父亲应该也不是卑鄙小人?也许投敌也有不可言的苦衷呢……这样的事情,在历史上还是很多的嘛。

    “娘似乎知道的很多……”朱颜涩涩地笑了笑,徐绸珍说了希望自己不要与京城扯上关系,若是得知今日正是那京城一霸的袁公子送了自己回来,可不知要怎么生气了。

    “你爹原是京中的生意人,也不怕你恼,自古官商勾结,有钱的人想要有势,有势的人又要有钱来撑面子。他们的那些破事情,老爷如何不知道?”徐绸珍皱了她稀疏的眉毛,似乎对那些很是鄙弃。

    朱颜微微苦笑,徐绸珍其实明明是个明白人,却为了自己,一直以来都奴颜婢膝地面对那些人,包括杨氏、梅娘还有那个讨债的刘大混,甚至面对她的亲兄长王熙明,都是讨好的样子,着实太过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