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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坤殿,易轮奂轻轻阖眼,手边一杯清茶,嫩叶还在轻轻打着转。
沈良辰急匆匆从外奔来。
“朕真是惯坏你了。”易轮奂开口,清减的声音像细雨打竹叶。
“我本来就不用通报的。”沈良辰邪魅一笑,眼中的深重打了一个涡旋后重新填满他清秀的眼眸,“不过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什么?”易轮奂抬眼,眼中闪过一丝凌冽。
“我说你在搞什么鬼?”沈良辰坐在易轮奂旁边的椅子上,拿起一颗葡萄扔入嘴中,看似轻佻的动作却仍掩不住眼底的波澜,“楚家,楚长亭。你怎会那么轻易地将她许给我,大殿之上我不过想在那楚家姑娘面前留个印象,你倒是爽快的很。”
易轮奂轻蔑一笑,运筹帷幄的样子像一只狼。他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声音像压低的雷:“朕能搞什么鬼。你喜欢,许给你就是了。你折腾什么?”
沈良辰低头,额头青筋暴起。
“你若是好奇。”易轮奂起身,长袖一挥,“就自己去搞搞清楚。”说罢清冷一笑,瘦削的身子在宽大的龙袍下愈显单薄。
沈良辰凝望着易轮奂的背影,半晌缓过神来,语调有些凄凉:“你对我,还似以往那般坦诚吗?你我朝堂上是君臣,朝堂下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你......”
“好了良辰。”易轮奂转身,眼眸深邃仿若碎裂的灯火,“朕这一生,唯一信任的就是你。”
沈良辰剑眉紧蹙,两人相望良久,终是无言。
楚府。
楚长亭的心情仍是有些低落,但也平复了许多。她从小便知道自己的婚事从来由不得自己,只是没想到那么快。
已经闭门不出三日了,楚长亭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让婢女们守着自己的屋子,不让沈良辰有一丝可乘之机,所以沈良辰一直未能得以见到她,也就没能带她出去。
这天,楚长亭浑浑噩噩地午睡,一睁眼已是夕阳西斜。她用力甩了甩脑袋,让自己别再去想那些让自己伤心烦恼的事情,然后走出自己的闺房,坐在小院的石凳上愣愣地发呆。
她安慰自己,已是三年未见了,或许那些情谊,该淡的都要淡了。
何必那么执着于过去。她咬牙默想。
她如此心高气傲,怎允许他人早就忘了这段情谊,而她还迟迟未脱身。
她摆弄着自己修长的手指,耳边风声瑟瑟,已是入秋。
“寻儿,过惯了北方的日子,我倒是好奇南方那些人是怎样过的。”楚长亭打起精神,从石凳上起身,跃上院子里的秋千,伴着飒飒风声轻轻摆动,灵巧的像一只雀儿。
“小姐是说南耀月国的人们吗?”寻儿在一旁应着,“都说南方温暖,叶子四季不落,山清水秀,美得和画一样呢!就是民俗太刁,总是犯边,小姐还是不要向往那里才是。”
“民风淳厚,亲近自然,多好。”楚长亭眯眼,夕阳染红天际,火般铺展蔓延,“我就喜欢那样温暖的日子。若是他们可臣服于我北天灼国,我就可以去那里玩了。”
“南方一群蛮子,有什么可以向往的。”沈良辰的声音从前院传来,吓得楚长亭一激灵,差点从秋千上跌落下来——她怎么刚出屋就能碰见他,真是气死了。
楚长亭刚刚稳住心智,抬眼就见沈良辰一身飒爽短装,红色螺纹短靴踏着满地如血残阳,仿若来自天际。
“诶呀怎么哪都有你!”楚长亭将脸别过去,两个腮帮子气鼓鼓的。
“长亭,我带你去南边玩好吗。”沈良辰从一旁的柳树上摘了一片叶子衔在嘴里,眼中的期待像点点星火。
“不去!我哪都不去!你放过我吧,我求你了你别再缠着我了。”楚长亭从秋千上跳下来就想往屋里跑,却一个落空,眼见就要狗啃泥摔在地上,沈良辰一个箭步冲上去把楚长亭稳稳揽在怀里,嘴里的柳叶拂过楚长亭圆睁的杏眼,楚长亭眨眨眼,看着沈良辰的明眸皓齿,呆呆地入了神。
“我说你去,你就要去。”沈良辰眯着眼看面泛潮红的楚长亭,嘴角一丝妖娆笑意。
“凭什么?!”楚长亭挣开沈良辰的怀抱就又想跑,沈良辰深吸了一口气,将楚长亭横空抱起,吓得楚长亭一声惊呼。
“寻儿,去给你家小姐准备薄衣,我带她去去就回,咱们明日就动身。”沈良辰不理在自己怀里大呼小叫的楚长亭,转头对寻儿吩咐了一句,就抱着楚长亭飞快地消失在寻儿视线里,只剩下一脸懵懂的寻儿站在原地,半天不知所措。
沈良辰抱着楚长亭,横越整个楚府,在仆人惊叹八卦的目光中从后墙一翻而过,直上楚府后面的清凉山。
“你干嘛?”楚长亭用手拍沈良辰,气的秀眉紧蹙,小嘴撅得老高。
“听说楚府后山清凉山,是块风水宝地,满山枫树,美得打紧。”沈良辰一边喘着气一边笑道,“本将军还一次后没有来过,当然要带着美人来欣赏美景啦。”
“你从哪听说的!?怎么本小姐都不知道的事你就知道了!臭不要脸的!”楚长亭更加用力地去拍沈良辰的胳膊,可是沈良辰依旧不为所动,一脸玩味地看着怀中潮红着脸的人儿。
沈良辰抱着楚长亭向山的深处走去,楚长亭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说:“沈良辰咱们快走,这山在七年前就被我父亲封起来了,谁都不能进去的!咱们若是再往里走怕是会有危险,父亲知道不会轻饶我的!”楚长亭突然想起半年前一个新来的小婢女误闯了清凉山,被父亲私下里生生打断了腿扔在了乱坟岗里,死相之惨让偷看的她至今记忆犹新。
沈良辰眼中突然闪过易轮奂那张冰冷的面颊,他警觉地问道:“这山上有什么秘密,让你父亲这样看重?”
“我怎么会知道?”楚长亭又气又急。
沈良辰环视整座山,又向边边角角的地方走了几步,只见野草歪歪倒倒,荒草深处,有密集的马蹄印和人脚印,却并不散乱,整齐有致。
沈良辰心中一惊,想起易轮奂那日的凤目阴森而毫无波澜,又看向楚长亭一脸茫然的无辜的大眼睛,一股凉意陡然蔓上他的脊梁。
这世上,有什么是那个皇帝算计不进去的。
这世上,有什么能瞒过皇帝和他手下的那一群亡命之徒。
沈良辰敛眉,将楚长亭放在山脚,双手扶住她的肩,低声道:“长亭,你在山下等着,千万别上山,我马上就回来。”
还未等楚长亭回过神来,沈良辰已飞快地消失于层层叠叠的树林中,楚长亭想大声叫住他,又怕被父亲的人听见,只好又急又恼地在原地等着,两眼不停地像山上张望。
沈良辰敏捷地窜到半山腰,走到一半便发现前路被乱石阻塞,似迷阵一般。他心中噔的一下,想这楚家定是在这里藏了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竟连这种早已失传许久诡异地的乱石阵都能用上。他靠在一颗石头上沉思,忽然感觉身后的石头微微动了一下,沈良辰敏捷地一跃而起,闪身躲到的另一侧重重乱石之后,只见自己刚刚倚过的石头向一旁平移了一人之宽的距离,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有人声依稀传来。
沈良辰压低了身子,屏住呼吸。只见两个身穿布甲的士兵大摇大摆地走出洞口,二人一高一矮,胸口的纹绣是赫然一个“楚”字。
“眼瞧着这月又要到头了,也不知楚大人何时将解药给我们。”高个子士兵腆着肚子,脸色酱紫,有几分病态。
“你这个新来的孬种,怂的很。楚大人许诺给我们的解药何时未给过。不然那山谷里几千号将士还能活到现在吗。”矮个子脸上蓄着长长的胡须,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但仍能看出脸色也是有几分病态。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向乱石深处走去,高个子紧紧跟着矮个子,矮个子在前面带路,脚步飞快,似是对这里的迷阵熟悉的很。
沈良辰立即懂了。
楚家在私自养兵,密谋造反。
那楚长亭怎么办?既然皇上已然知晓,为何迟迟不动手?他在等什么?为何将楚长亭随便就指给自己,他是想留楚家一个活口,还是想把自己也扯进去,一箭双雕,铲除北天灼国北方势力最大的两个家族?
不会,不会的。沈良辰咬唇,他坚信易轮奂算计到谁头上也不会算计他,就算真的算计他了,也不会像害他身家性命。他的权力全凭易轮奂信任得来,他若是担忧自己日后会成为隐患,当初便不会让自己大权在握。
谋逆罪必定要诛九族,楚长亭逃不过,自己也会受牵连。
这个臭狐狸......沈良辰一拳打在石头上,只觉骨头生疼。眼瞧着二人越走越远,沈良辰本想跟上去一探究竟,但细思之下终觉此举太过冒失,又想到楚长亭还在山下等着自己,于是便又飞快地蹿下山去。
楚长亭在山下心急如焚地等待了许久,眼见着沈良辰终于跑下山来,她又气又恼地上前想责骂他,可沈良辰直接上前把楚长亭扛了起来,急匆匆地就向楚府后院跑。楚长亭万般责怪的言语都便剩下了惊呼。
将楚长亭安置好后,沈良辰早已大汗淋漓,他心中焦躁不安,只简单对楚长亭吩咐道:“明日不走了,我再去趟宫中,两天后,两天后定带你走。”说罢就飞也似地离开了楚府。
沈良辰一路策马狂奔,心中的烈火熊熊燃烧,怒气像火碳般炙烤着喉咙。
易轮奂,你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