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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来天色正酣,月光洒落凌乱软榻,镀上暧昧银光。
空气中氤氲着偃旗息鼓后的宁静,可掀翻在地的案几和碎裂一地的杯盏却寓示了刚才的惨烈战况。
韩窈姒软绵绵趴在苏鹤身上,鬓角上还挂着一滴晶亮的汗珠。她累得有些睁不开眼,半眯着眼瞧着外面的月色发呆,像只猫儿般优雅慵懒。
苏鹤宠溺地揉了揉韩窈姒的头发,柔顺细腻的手感挠的他手心一阵战栗。他轻声道:“窈姒,我会给你名分。”
韩窈姒长长的睫毛闪了闪,似是有些不舒服地哼了一声,然后调转了身子企图从苏鹤胸膛上滑落,却又被他的臂膀接住,牢牢地揽在了怀里。
“我不在乎你的出身。每每望向你的眼睛,我总觉得你不该如此,你太干净了,你值得更好的。”苏鹤修长的手在韩窈姒的小腹上爱惜地轻轻摩挲,撩起一片惊鸿颤软。
“大人不介意我的出身,可总会有人介意的。给我一个风尘女子名分,终归不合适。”韩窈姒低声呢喃,清冽的眸底深处沥着迷蒙水汽,悠悠泛着光。
“如何不合适。我心悦你,你就是我的妻。”
“若是我苏鹤要娶你,别说整个苏府,就是整个清漪,整个梁南,都没有人敢对我说一个不字。”苏鹤蹙眉,语气急促而坚定。
“我自然相信大人有这个本事。可是就算大人能敌过世俗偏见,也抵不过天下人悠悠众口。世人弊病,皆爱论道豪门大户不雅之事,来慰藉自己潦倒生活。”韩窈姒说着,眼光变得旷远而迷离,似是在将记忆里的一些血淋淋的碎片用力挖出来,小心翼翼地袒露在他人目光之下,还要装作置身事外若无其事般念着别人家的故事。
天下之人的闲碎之口,嘈杂浑浊,便是最凶猛的洪水猛兽,可以撕裂世上所有欲盖弥彰的虚与委蛇,可以击破落难之人所有残存的美好希冀。
“你这个女子,总是这般洞见明朗,冷而准地豁开世俗的血口给人看。”
“你瞧,这就是为何我总觉得你与其他风尘女子,甚至其他所有女子不一般之处。”苏鹤一翻身,将韩窈姒身子调转了方向,紧紧揽在怀里,他将头俯下去,鼻尖流连而暧昧地碰着她的鼻尖,清月般的唇蜻蜓点水般轻巧地吮吸在她唇齿之间,似求偶的狐,对着毕生所爱专注而虔诚地呢喃着投诚。
“大人......”韩窈姒轻轻开口唤了一声,唇齿相撞声便立刻打断了她思绪。苏鹤飞快地捕捉到了她粉嫩小巧的舌,然后含在嘴里爱溺地吮吸品尝,似干涸的鱼终得滴水,疯狂却节制地吸取最后一丝甘甜。
在苏鹤炽热却又带着清冽青叶气息的吻缠绵至韩窈姒精致的锁骨处时,她忍不住低呼:“大人,您不倦吗。”
苏鹤闻言顿了顿,抬起头含笑看着满脸旖旎唇色的韩窈姒,用气声浅浅笑了笑,然后道:“凡俗之人窥天光而尝天赐神仙美酒,纵是醉溺于旖旎也不足惜,何来疲倦。”
韩窈姒心跳迅速加快,雪白的脖颈洇起羞赧红晕,她偏过头去不看苏鹤,半垂的睡凤眼里波光粼粼。
“哈哈,逗你的,知道你累了,今日就罢了。”苏鹤又笑,然后支起身子坐在韩窈姒身旁,将自己的衫子仔细地盖在韩窈姒身上,然后穿好中衣,又穿好袍襦,回身看向韩窈姒,又是光风霁月的隽逸风姿,“你且等着,我着人来给你拿衣裳。”
韩窈姒余光瞟了瞟散落在地的布料,羞赧地小声应了一声。
“往常甚少见你露出如此娇羞的模样,今日算是饱了眼福。”苏鹤俯身亲昵地刮了刮韩窈姒的鼻子,起身离去。
韩窈姒被苏鹤这样一撩拨,脸色更加鲜红欲滴。晚来凉风透过窗缝一吹,沁凉气息醍醐灌顶般吹散了她脸上热腾腾的热气。她望着苏鹤远去的背影,握着衫子的手渐渐收紧,先前迷乱的眸子慢慢也恢复了清冷。她抿唇,面容渐渐沉静,露出往日的清傲疏离。
就算你愿让我做你的妻,我也不愿。
不仅不愿,而且不甘心。
我生而有羽翼,绝不会缚于此等促狭天地。我活而背负仇恨,誓要斗转天地踏平仇敌。我从不是为自己而活。
韩窈姒轻轻挪开腿,软榻上的处|子之血玲珑鲜红,让她一阵恍惚。
但是在那之前,赎身之恩,我一定会还。
苏鹤吩咐人为韩窈姒送去衣服后,便面色阴沉地赶去了柴房。此时已是人定时分,府中人影稀疏,而柴房又偏僻鲜有人来,因此便无人发现阿昌已经死在冰冷的地板上多时,连身子都有几分僵硬了。凄冷月光打在他泛着黑气的苍白的脸上,显得甚是骇人。
苏鹤精通医理,远远一瞧阿昌的面色就知道他已然不行。怒气瞬间席卷胸腔,他紧紧握拳让自己保持冷静自制,然后面无表情地捡起阿昌脚边的钥匙,沉静地开了柴房的门。
一推门便见文婷裸着身子,被子滑落,半敞着怀露出一边健硕的乳|房,粗糙的脸上露出痴傻的表情,嘴角残留一缕口水的印痕,呆呆地望着柴门的方向,浑身泛着死青之气。
阿昌死了,春儿跑了,文婷进来了却被毒死了,是谁让文婷来的,又是谁知道柴房里面关了人,是谁送的饭,是谁下的毒,文婷是在阿昌死之前进来的还是死之后|进来的,春儿又去了哪里......刹那间万千种思绪齐齐涌上心头,复杂而缠绕不清,让本就为巫蛊案劳神费力十余日的苏鹤顿感烦闷。他紧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失控,然后走出柴房回到自己的书房。一路上他隐忍着怒气,隐忍着苏家出了内鬼这个让他愤怒至极的想法,隐忍着连日来剪不断理还乱的重重嘈杂事务,然后如竹般挺拔地坐在桌案前,有条不紊地吩咐府里的下人去验毒,收尸,又佯装镇定地叫了苏邈一起去了苏锦的锦绣阁。
得到消息时,苏织正算着草药账本,灯花随着下人来去匆匆的身影倏地掉落,碎裂成好看的细碎纹路。
苏织深吸一口气,眼里的嫉妒而愤怒的火焰灼灼燃烧。
明明知道结果,却依旧心有不甘,心怀愤懑。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大发雷霆?为什么没有阖府问讯?为什么明明是要去兴师问罪还要带着只会护着苏锦的苏邈?!为什么!为什么!
过分!苏织刷地将手中的玉算盘大力甩在地上,愤然起身后狠狠一脚瞪在了雕绘七彩祥云的香桂做的柱子上,蹭掉长长一条的漆。苏织喘着粗气,怒视着锦绣阁的方向,觉得心中烦闷实在难以消解,便又一脚狠狠踩在了刚才被自己摔落在地的玉算盘上。那算盘本就金贵,刚才被苏织一甩已经腰斩两半,此刻又被苏织狠狠跺了一脚,变得更加破裂稀碎。大大小小的玉块冰冷地横尸地上,泛着凛冽寒光,映出苏织此刻因嫉妒和愤怒而扭曲的面容。
锦绣阁里,苏锦原本半卧在软榻上看着话本折子等着文婷的消息,怎奈等了半晌都没有等到,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苏鹤和苏邈赶来,人声嘈杂里,才悠悠转醒。
她慵懒地揉揉眼,看见苏鹤站在自己面前后有一丝心虚,但很快恢复了正常。她眨了眨宝石般璀璨的眼睛,腆着脸扑上前,直接撞在苏鹤的怀里,撒着娇道:“大哥~你怎么来了,是想锦儿了吗?锦儿也十分想大哥呢!”
“大哥自然是想你的。”见苏锦扑到自己怀里,苏鹤心一下就软了。但他仍阴着脸,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严肃,开门见山道:“锦儿,你院里的文婷丫头去哪儿了。”
“啊?”苏锦很是无辜地眨了眨眼,娇声道,“今儿吃了晚膳后就一直没见着她人影儿,怎么,她犯什么事儿了吗?”
被苏锦这么一磨,苏鹤面容缓了缓,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道:“她犯了事,被人毒死了。凶手还在查,你别伤心,这些天我会再给你找几个更机灵的丫鬟来。”
“死了?”苏锦直接僵在苏鹤怀里,眼底一下涌起泪花,“怎么就死了,今儿下午还生龙活虎地给我讲笑话,怎么就死了?”
苏锦情绪一下有些激动,她直起身子,不可置信地忽闪着眼睛望着苏鹤,小脸因为情绪的波动而变得通红。看着妹妹伤心的样子,苏鹤心中警惕彻底放下,他上前按住苏锦的肩,手刚刚抚上她瘦弱的肩膀便看见她泪珠连串地落,心中又疼又惜。苏邈看见苏锦落了泪,也着急起来,上前连声安慰。
连着死伤了四个身边亲近的丫鬟,其中两个还是从小便跟着自己的亲如姐妹的丫鬟,苏锦的神经一下被激烈地刺激到。她神智又变得有些错乱,推开安慰自己的苏邈,用瘦到只剩皮包骨头的手紧紧抓住苏鹤的衣领,声音变得尖锐:“是不是上天见不得我活得好,所以就算我病好了,也要这样一点一点来折磨我,消耗我?”
“妹妹!不会的,不会的!”想到过去五年苏锦受到的折磨,苏鹤心中酸痛难忍,他紧紧握住苏锦的手,坚定地说,“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一点伤害!”
“保护?不受伤害?”苏锦哭着哭着突然笑了起来,她有些凄凉地望着苏鹤,眼泪止不住地流,声音中有几分难掩的嘲讽和尖锐,“那你今日这么晚,来势汹汹的,难道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文婷死了你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来安慰我,而是问我知不知道她去哪儿了,不就是怀疑我她犯的错与我有关吗?你现在又假惺惺地与我说什么保护?!”
“锦儿!?”苏鹤和苏邈同时惊呼,错愕地看着已经有些癫狂的苏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