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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晴柔再次醒来时,竟然已经是晚上。月似梨花,梨花胜雪,雪如皎月。眼前一片飞雾茫茫,河水腾起层层白雾,梨花坠雾,淹没无痕。
弟弟靠在木桩桌子旁,却是一个打坐的姿势。身正背挺,双手结成一个捧壶状。眉心之间隐隐有一点金光闪耀。艾晴柔猜测应该是掌爷教了他什么。
再看仙人掌,安安静静地待在土坑里。似乎已经沉沉睡去。它的个子,明显大了一圈。浑身的紫色也饱满了几分。
“是吸收了南瓜的原因吗?——这一觉睡得真好。”艾晴柔伸了个懒腰,真是怪了,平日里总觉得被子太薄,老埋怨破被儿不耐五更寒,今天竟然露天睡都不觉得寒冷不觉疲倦。“怎么办?大半夜起来不想睡觉了。”艾晴柔看着头顶的弯月,有点哭笑不得。
万物无声,安静得让人心醉,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她一个清醒的人。
“不如打水去。早点把活干上。明天好做饭、浇水。这个世界最不方便的便是没有自来水,没有电。”艾晴柔这么想着,便拎了个塑料桶走向小河边。
雾气还未升腾,低低地只到脚踝边,走在花雾间,犹如走在云间。梨花细细地飞散,浅浅花香染透衣裳。
不赶时间,艾晴柔走得缓慢。看着梨花月下纷飞,看着青雾在脚边缠绵,不知不觉,便觉得心里多了一份难得的沉静。这样的宁静时光,对于艾晴柔来说,少得可怜。
走到河边,艾晴柔站在一块河边青石上,蹲下身,用手轻碰河水。这河水有几分古怪,似乎是从地底冒出,冲至山顶,又带着徐徐余温,流淌过这一带梨花花海,最后化作瀑布一波三折地跌落灵虚山。艾晴柔触碰河水,温润舒适。还有几瓣梨花游移指尖。索性坐在青石上,脱了鞋袜,扎起牛仔裤,给脚丫儿舒爽一下。脚丫入水,很是惬意。再将塑料桶儿往河里一抛。她的塑料桶极其简单,就是一个蓝色的桶,把手是一根铁环。这种桶在生活市场顶多值人民币十五块,就这,艾晴柔当初愣是砍到了六块六。这个身价六块六被艾晴柔得意地称之为小六六的桶子,也算是艾晴柔砍价生涯中的一个光辉纪念碑。谁知她的光辉纪念碑早不坏晚不坏,今天一丢进河里,河水一冲——脱环了。
艾晴柔一愣,举起手来,手上只剩半个铁圈。
等她回过神,光辉的小桶子正起起伏伏地随波而去。
“桶子!小六六!六块六!”艾晴柔忙不迭挽起她的长袍踏水追了过去。
诗情画意的月下,光脚丫的艾晴柔死命追着一个桶子。
雾,水,跟山上的云连接成了一片。雾连着水,水连着云,水云一色,犹如走在幻境迷宫。
“六块六!”艾晴柔哗啦哗啦地踏着水花。
谁知那小桶子却突然一晃,消失不见。
“咦?”艾晴柔楞了一下。再欲追。肩膀上却多出一只手。
艾晴柔顿时吓得倒了一口冷气。大半夜的,又只有她一个人,哪里来的第三只手?
莫非遇上鬼拍肩了!
饶是艾晴柔胆子再大,此时也只觉得毛骨悚然背脊发凉。
“书上说,不能回头。阿弥陀佛急急如律令。”艾晴柔自语,声音发紧。也不知道她念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如来佛祖跟太上老君估计都懒得搭理她。
“书上还有没有说,不要跳崖?”一个声音轻轻地接道。
艾晴柔讶异地回过头。
竟然是云初。
云初浮在水面上。一身白底蓝边的衣裳在水云间飞舞。不沾尘埃,却惹花香。露华染上白衣,月色浅点双眉,他微微一笑。
看到艾晴柔回头,云初便收了手。
两人相视而笑。
艾晴柔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笑个什么劲。
却不知有种安心叫做同舟共济。
“谁要跳崖——天哪,真的是悬崖。我的桶子完了。”艾晴柔回过神,看着云遮雾掩处,不自觉地露出了一张悲痛的脸。
“六块六啊……有银子没地买去……”艾晴柔心疼地看着手中的半个铁环。铁公鸡的嘴脸显露无疑。
云初嘴角轻扬。突然跃身而起,翩翩身影掠过艾晴柔的右侧,一个优雅翩跹的旋转,飞入那水云相接之处。艾晴柔微微一惊,随即抿唇一笑——他话不多,却真的是个好人。不多时,呆呆的云初飞了出来,不说话,伸手递过一个蓝色的东西。
正是艾晴柔的六块六。
“谢谢。”艾晴柔笑弯了一轮月牙。
转身欲走,却看见云初落在一旁的草地上,整了整衣裳,席地而坐。
也许,适才他就在这,只是艾晴柔只顾着追桶子,没有注意到他。倒是给他看了一场光脚丫追桶子的好戏。
“你,不走?”艾晴柔抱着桶子迟疑了脚步,转身问。
“嗯。”云初应了一声,盘腿坐在河畔梨花下,看着月色波涛汹涌的云海。
他应该是有心事。
偌大的灵虚宫遭此一劫,已然有种大厦将倾劫数难逃的意味,他忧心也是自然的。
人前倔强无情,人后却只知道自己扛。师兄弟的离去,他没说过一句过多的话,现在月色清凉,他却独自在月下疗伤。
看到这时的云初,艾晴柔生出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她向来吝啬自己的好心,本着安全第一不管闲事的做人原则,可此时偏生生出惺惺相惜的错觉。曾经的她,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倒塌。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艰难,一个一个日子在她心里划下的痕,她比其他人更能懂得云初的难过。
他确实是太倔。他的前途应该更好的。只要他走,他在其他地方可以得到更多。
可是正因为他的倔,艾晴柔才对他有一种说不清的好感。或许,这便是傻人的可爱之处。
艾晴柔的脚步定在了水里,想走,走不了,再次回过头看云初。梨花如雪,随风而下。将他月下的身影点缀成一幅画。
艾晴柔索性走到他身边不远处,挑了块青石坐下,脚丫儿泡在水里,任清清细流在脚趾间穿过。
“我娘生前总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管事情变得多糟糕,她总会这么说。”艾晴柔踢了踢浪花道。
她知道云初听得到。
听得到的云初却不说话。晚风习习,长风入袖。
没了月供,参加大试也人数不够,生路尽绝。现在的灵虚宫就像是刚才的桶子,掉下了悬崖。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艾晴柔再次说。
一个字一个字轻轻落下,云初微微侧头,青石上的艾晴柔身子瘦小,不惊艳的脸庞上,一双眼睛很坚定。
“你怎么还不回去。”云初垂眼道。似乎在冷面拒绝艾晴柔的好意。
“我等着为六块六报恩啊。”艾晴柔道。她向来脸皮厚。
“六块六?”云初没记错的话,六块六是指那个怪怪的桶子,“报恩?”
“对啊,要是有些人一想不通噗通往下一跳,我说不定可以顺手拉回来,你放心,你再跳,我可就不拉了,这一来桶子的恩也报了,你死了我也不欠谁银子了,嘻嘻,不就恩怨两全了?”艾晴柔笑嘻嘻。
原来,她是不放心。
云初愣了愣,领会了艾晴柔的好意却转过头道:“胡说八道,不可理喻。”
他若是想跳,又岂是她一个凡胎能拉得住的。
何况他不会做那种事。师恩如天,师尊尚在,灵虚宫尚在,他不会视生命如儿戏。
他只是,心乱。
乱到看不清眼前的路。
乱到没有了抗衡的底气。
“倔木头,敢不敢跟我打个赌?”艾晴柔赤着脚走了过来,粉色的趾头踩踏在青草上。弯下腰,没大没小地笑着,手指在云初面前晃啊晃。
笑靥如花。
“什么?”云初别过头不去看她露出的柔嫩小腿。观之非礼。云初约束自己心头在那一刹那泛起的涟漪。
“如果是单数,这个家就能熬过去。谁都不可以说放弃。”艾晴柔道。并肩而坐,她伸手接花。
月下,皓腕一时如玉。
微风起,发丝轻扬,花英飘零,落向她的掌心。
“一,二,三……”艾晴柔轻轻地数。
“四。”云初道。一丝苦笑。
莫非这就是天意?
“谁说的。”艾晴柔道,拈起一片最大的花瓣,素手轻拧,撕成两半,“五。”艾晴柔道。手心上,躺着五片白香。
这是标准的耍赖吧!
“我已经没了一个家,不想再没有一个。我只知道,再难的事只要坚持去做,就会连老天爷都帮你。”单薄瘦小的身子,似乎隐藏着无限的勇气。她是耍赖,因为她要护住自己所珍惜的一切。她不是温善的云初,她已经学会了争取对抗,甚至耍赖不择手段。不服输,因为娘说过:再难又怎样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愿输,因为这是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地方。不可以输,因为她太想要一个安稳的家。她很弱小,可是哪怕弱小成一粒尘埃,她也不会放弃想守护的东西。艾晴柔松了手,“五”片花瓣染着琥珀月光,临风落下暗香。
一片,一片。
云初伸出手接住了最后的半片。
浅浅梨白,落入掌心,不易察觉的微凉,不易察觉的一丝缠绵心悸。
见云初的动作,艾晴柔便放下心来。
“我走了。打水去喽!”艾晴柔拎着小桶得意洋洋。
夜深露重,暮霭沉沉,菜园中,仙人掌突然闪过一抹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