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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山山感觉到宁缺身上所发生的变化
“宁缺，你悟了！”
宁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既然如此，你我便为宁缺创造杀莲生的条件！”
红衣道痴一脸坚定的说道，仿佛面前的老僧就应该被杀一样。
老僧目光寒若鬼火，盯着他们三人的脸说道：“准备好了，既然准备好了就一起上路吧！”
叶红鱼将随身配剑掷于石壁之上，突然她身上知命境界的坍缩低落，竟不是境界气息的强度被压制，而是境界本身正在向下行走，一路下行，竟是直接突破了境界的下端，一身修为境界回到了洞玄境！
明明已经晋入知命境界，她如何能够迫使自己重新回到洞玄境？世间修行向来是步步攀登而上，谁会转身下山？即便有那等疯子心甘情愿自降境界，但如何能够做到？你已高过天谕院女舍旁的那株矮柳，你已能踩着小湖里相距甚远的两块石头蹦而过，那你如何能让自己再低过那株柳再踩不到前面的石头？
此时发生的事情，宁缺实在是令人无法理解，叶红鱼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历经千辛万苦才觅到最合适的机缘进入知命境界，为什么要用这种明显非常危险的方式回到洞玄境内？她究竟想做什么？
不可思议的事情便在下一刻发生。
叶红鱼抬头盯着莲生神座，冷冽的眼眸里涌出绝决倔狠意味，身上红裙骤然苍白，境界直接降落到洞玄境，一股远超知命境的磅礴的强大的气息却从她的身上喷涌而出，向着老僧的身体轰了过去！
境界永远不会自然跌落，世间罕有听闻有哪位修行者能够自行降境，然而莲生大师学贯道魔，通世间万法，在叶红鱼身上气息陡变之时，便知道了她的用意。
西陵神殿有一强大道法，这种道法可以让修行者自行降境，一旦施展这种道法，修行者原先居于上层的境界所悟所蕴气息，将会在一瞬间内尽数喷发出来，历数十年苦修冥思静悟才积累得到的强大念蕴一朝暴起，将会形成极恐怖的冲击力。
只是这种道法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修行者千辛万苦才参悟晋入的境界，甚至比他们的生命家人还要更重要，谁舍得一朝放弃，一切从头修起？而且要知道施展过这种道法之后，修行者想要重新晋入原有境界，要比第一次破境时艰难无数倍！
对于有资格接触并掌握这种道法的神殿强者而言，在漫漫修道路上没有谁愿意施展这种道法，这比要他们去死更加痛苦更加难过，动用这种道法的神殿强者，必然是陷入比死亡更可怕的境遇，需要极大的勇气和决心。
今日的道痴叶红鱼已经是知命中境的大修行者，放眼整个世间，她毫无疑问是年轻一代中了不起的人物，然而此时此刻，她竟是毫不犹豫让自己的境界强行从知命跌落至洞玄，根本无视要为之付出的代价和虚名。
莲生没有想到叶红鱼如此年轻竟也知晓这等无上道法，如果他知道这名道门少女和他一样号称万法皆通，更有道痴的名号，或许他就不会这般震惊。
叶红鱼的底牌只有一击，但是这一击的力量远远的超出知命境的范围，达到了传说中道门的天启之力。
枯干的双唇间咒语疾念，右手自空中而回结了一株单莲花印，圣洁的光辉自指间如灯烛般亮起，道魔相通的神息瞬间占据整座白骨山！
老僧枯瘦的手掌施展出耀眼的神术，瞬间跟叶红鱼发出的强大气息相撞。
莫山山见此情景，毫不犹豫的加大块垒大阵的力量输出，叶红鱼的天启之力，加上莫山山的块垒大阵，竟然一寸一寸的将老僧体内涌出的能量推了回去。
老僧在一时之间，落入了下风，他看着宁缺引动着樊笼阵，持刀向他走来，此生第二次感觉事情超出了他的掌控之中，因为第一次的失控是因为那个叫柯浩然的那个人。
“嘎嘎……呜呜……你居然学会了浩然剑！”
房间中央森然白骨山上，莲生大师看着宁缺，咧开无牙的嘴像孩子般笑了起来，紧接着唇角一瘪像孩子般哭了起来，笑声与哭声混在一处格外沙哑难闻。
宁缺握着朴刀，看着他回答道：“是的。”
老僧盯着他的脸幽幽问道：“这不可能发生！”
宁缺说道：“就这样发生了。”
老僧的下一句话来的极快，雷霆一般喝道：“那你岂不是入了魔！”
宁缺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情绪，平静回答道：“是的。”
他盯着宁缺的眼睛，喘息着说道：“你必须足够强大才能坚定地走在这条道路上，而你强大的速度越快，死的便越快，你不要奢望能够逃脱这种宿命。”
老僧幽幽问道：“苍天可曾饶过谁？”
宁缺沉默，双手缓缓握紧刀柄，似乎准备向冥冥中的宿命砍上一刀。
然后昏暗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他的回答。
“人要胜天，何须天来饶？”
老僧看着他缓声说道：“你悟了浩然剑，轲疯子隐藏在斑驳剑痕里的剑意进入你的身体，那这道遮天蔽地的樊笼自然也就不复存在。”
宁缺看着他说道：“我知道，我甚至能感觉到已经有天地元气正在向房间里渗透，只不过我也需要时间来适应身体里这道全新的气息。”
老僧慨叹说道：“原来到了此时，你我还是在耗时间。”
宁缺平静说道：“时间，对大家都很公平。”
老僧微笑说道：“我的时间到了。”
宁缺说道：“我的时间也恰好到了。”
话音落处，老僧枯瘦的双臂，丝丝缕缕的残破僧衣，在不知何处飘来的风中缓慢摆荡，随着这个简单的动作，无数天地气息从青石墙缝里渗入房间，然后像变成丝丝缕缕的风，围绕着他的身体荡漾。
轲浩然当年留在剑痕里的浩然剑意，此时有大部分被宁缺吸收用来改造身体，用来打通雪山气海，失去剑意的剑痕徒有其形再无其神，自然无法再支撑这座樊笼，此时虽然石墙间还有残余浩然剑意，却已经无法阻止老僧与天地取得联系。
此时魔宗山门外的块垒大阵感应到了天地元气的骤然波动，那些嶙峋石头上的青苔剑痕骤然泛起极耀眼的光芒，黑夜之下的雪峰映着星光，因为天地元气疾速向山门里灌入，带动着石间的郁结气息甚至带动着星光流转起来！
新鲜的充满生机的天地气息，终于穿过残破的樊笼阵来到数十年未至的幽殿之中，然后像洪水一般源源不断灌进老僧枯瘦的身躯。
老僧深陷的眼眸骤然间精光大作，旋即化为晶莹一片，枯瘦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神奇地变得丰实起来，两只手臂更是变得光滑紧实起来！
正如先前所言，他的时间到了。
宁缺的时间也到了。
他完全明悟了小师叔传授给自己的浩然剑气，已经能够掌握经过改造的身躯，开始贪婪而强悍地不停吸收冲进房间里的天地气息，然后转化为自己的力量——纳天地元气于体内，这便是魔宗功法最明显也是最不为世所容的特征！
鲜活而永无止竭的天地气息进入身体后，经由念力打上烙印，然后穿越雪山气海间的通道，便化作了磅薄的力量，通过经络传向身体各个部位，他的手臂，肌肉，骨骼，指尖甚至头发都开始高频率地颤抖，仿佛因为强大而在欢欣雀跃！
突然，莫山山周遭的天地元气剧烈变动，无论是叶红鱼，宁缺，还是莲生三十二的目光都转移到了莫山山的身上。
莫山山平静的说道“我的时间也到了”
莫山山感受着天地中飘荡着的天地元气，左手御使块垒阵，右手拔出立在一旁的长剑，在一瞬间吸取了魔宗山门内外空气中弥漫着的金木水火土五行元素，并且天地间的五行元素任然在绵绵不绝的朝着魔宗山门的方位涌来。
这是一道世间少有的大符，自西向东，连绵数十里，闪烁着五彩斑斓的盛况，无穷无尽的力量加持在莫山山，叶红鱼和宁缺的身上。
宁缺本是洞玄境的修为在一瞬间连破两个小境界，直接提升至洞玄上品。
叶红鱼堕入洞玄境的修为，在一瞬间得到了巨大能量的补充，重新回复到知命境。
莫山山作为主阵之人，修为直入知命境巅峰，甚至隐隐半只脚踏入了传说中的那个境界——无距。
方才窃喜的老僧，内心陡然陷入了绝望之中，对着莫山山说道：“原来这是我方才打破的那道大阵的真正面目。”
”这是我第一次全力施展此阵”
莫山山一脸平静的说道。
老僧微微一笑
“是我输了，而且除了这阵，你应该还有底牌吧？”
莫山山点了点头，也不避讳身边的宁缺和叶红鱼回道：“我的底牌不能动，此阵加上道痴和宁缺，足够埋藏大师了！”
老僧的心中有了猜测，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原来我竟然看走了眼，想不到你比柯浩然的路走得还要平稳一些。”
莫山山沉默片刻说道：“宁缺，请莲生大师西行。”
宁缺本以为这会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苦战，却没想到白衣少女火力全开，竟然真的和红衣少女彻底的压制住了五镜之上的大修行者。
不过仔细一想，莲生也确实必败无疑。虽然天地元气恢复了他一部分的实力，但是莲生被囚禁魔宗山门几十年，目前是最虚弱的时候。
再加上道痴的西陵秘术，强行堕境换取来的巨大之力，让本就虚弱至极的莲生伤上加伤。
更何况还有面前的这位白衣少女，一心二用，同时操控着两座世所罕见的大阵。
宁缺虽然在生死之间参透了小师叔的浩然气，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战斗好像已经到了尾声，他心里一直在想：就算是吃软饭也不带这个样子的。
宁缺持刀，缓缓的走到莲生三十二的面前，小师叔以浩然气为樊笼之阵，根本不能对他造成任何影响，更何况他现在同时亦在书痴的保护范围之内。
宁缺盯着老僧晶莹温润却冷酷无情的眼眸，双手紧握着刀柄，猛地向前推去，伴着沛然莫御的浩然剑意，雪亮的刀锋噗哧一声捅进了老僧的胸口，直接贯穿了他的心脏。
老僧的身体猛然抽搐起来，痛苦地捂着胸口，却没有马上死去。他望向青石墙上的斑驳剑痕，惨白的苍老面容上流露出一丝笑意。
“最终还是你胜了，你的传人胜了，只是他能够获得最终的胜利吗？魔宗因你我而毁灭，会在他的手里复兴吗？我对你的复仇，大概便会这样开始，却不知将如何结束，或者这应该是对昊天复仇的开始？”
然后莲生大师收回目光，继续看着宁缺的眼睛。
宁缺脑中嗡的一声，感觉有很多事物便从老僧晶莹平静目光中传了过来，那些事物不是具体的修行知识，也不是画面，只是一些若有若无的感受。
“你已入魔，若要修魔，须先修佛。然后请勇敢地向黑夜里走去，虽然你没有什么成功的机会，可能刚刚上路便会横死，但我依然祝福你。”
莲生大师静静看着他说出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缓缓闭上眼睛，搁在膝上的双手散开，如白莲凋谢。
宁缺神情惘然站着原地，手中握着的朴刀缓缓垂落。
莲生大师就这样死了，然而先前传递到他脑海里的那些意识碎片还存在。
那些感受很复杂甚至混乱，就如同莲生大师这个人。
莫山山随即收了阵法，脸色一阵苍白，全功率的输出令她的修为消耗颇大，仅仅是片刻的阵法维持，便差点让她力竭了，随即莫山山便开始恢复体内的元气消耗。
叶红鱼也是盘腿而坐，在尽力的平复着此战给身体带来的巨大伤害。
啥事儿都没有的宁缺，只能给二位美女护法喽！
魔宗山门外围，
唐开口说道：“按照老师的说法，轲先生当年单剑闯圣地，并没有把山门里所有人都杀死，事先便有两个流派的弟子提前撤离南下，老师飘然离开之前，确认有很多弟子也已经撤走，除了那些战死的前辈，有很多人是自杀殉教，然后山门被封。”
唐小棠则是睁着明亮的眼睛，好奇问道：“那几个家伙究竟跑哪儿去了？”
呼兰海畔，寒雪覆黄草，湖面渐渐冰凝，一名带着毡帽的中年男子看着湖上的画面，沉默不语，线条方硬的脸颊上，渐有铁青胡须生出，愈发显得强悍。
中年男子平静看着湖对岸的远处，再次想起自己逝去的老师。
这些年来，出身明宗的他为了保住自己，更为了保住隐藏在长安皇宫里的妹妹，在帝国和西陵神殿之间挣扎求存，万般辛苦实不堪言。
突然间，剧烈的天地元气波动，一道一闪而逝的大符，让唐和他的妹妹，让夏侯的脸上露出了凝重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