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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一方终究是没有合适的机会,在土阳城对着宁缺下手,因为除了大先生,莫山山对于他们来说,威慑力也非常大,所以那个叫谷溪的人也就放弃了,虽然他是神殿和夏侯的忠城下属,但是明显送人头的行为,他也不傻。
……一辆简陋的马车驶进了长安城东门,在那辆马车四周尽是一片莺莺燕燕,却是莫山山宁缺一行人提前数日回来了。
在土阳城外,他们的马车与墨池苑弟子们会合,然后一道南下,今日这些来自大河国的少男少女们终于看到了她们闻名已久的天下雄城,自然难免兴奋。
车厢窗帘被掀起一角,一身白裙的莫山山微眯双眼看着长安城里的景致人物,微圆的美丽脸蛋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看得出来她也很开心。
大师兄揉了揉在路途上被震到有些酸痛的后背,看着满脸期待兴奋神情的宁缺,苦涩笑着问道:“小师弟你为何如此急着回长安?”
“十三先生是着急回来见桑桑!”一路上,莫山山听着宁缺不止一次的在耳边提起桑桑,所以话到嘴边就直接说了出来。
宁缺认真说道:“说出来师兄和山山可千万别取笑我,我虽然没有择床的怪癖,但只要离了家便睡不好,所以急着回家好好睡上几觉。”
宁缺在嘴上狡辩着,但是思绪早已经飞到了老笔斋。不在老笔斋,便没有人端洗脚水,没有人煮煎蛋面,没有人递牙具,没有人陪你傻笑,没有人陪你悲伤,没有桑桑,而他不能没有桑桑。
残雪未褪,寒风依旧,这还没到春天呢,长安城的街上却开始吐露春的芬芳气息,百余名少男少女的阵丈颇大,尤其是少女们的声若银铃,娇颜如花,看着街景指指点点,不知惹来多少行人的瞩目。
墨池苑的少女们穿着浅色的开襟长裙,宽长华丽的腰带系的比较高,风格非常清晰,见多识广的长安百姓很快便猜出她们是来自大河国。
大唐与大河国世代交好,两国子民间有一种先天的亲近感,只是由于相隔路途遥远,这些年长安城里能见着大河国人的次数变得渐渐少了。今日忽然看见这么多来自大河国的秀丽少女,看着她们身上的襦裙,年长些的唐人便忍不住唏嘘起来。
老人们开始回忆开化年间那位隐姓埋名来长安求学的大河国女王,开始对身旁的年轻人们讲述那位女王与唐皇之间的苦涩恋曲。
而年轻的唐人表现的更加兴奋,他们站在街边屋檐下,向着那些大河国少女们拼命挥手,喊着欢迎来长安玩,有那胆子更大些的甚至直接追上了队伍,在少女们马畔一面跑着一面打听她们的姓名和住址。
大河国虽然崇爱唐风,国中的女子却是以温柔静贞著称,先前入城后少女们叽叽喳喳议论桂花糕万雁寺,醒过神时便觉得好生失态,小脸发烫,此时被那些年轻唐人追着询问姓名更是羞的不行,纷纷低下头去。
天猫女看着在马畔喘息着奔跑的一名年轻公子,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喜爱与兴奋之色,羞的把小脸蛋埋在毛绒绒的围领间,心想我才这么小你着什么急?
比较壮观的景象,自然是引起了都城巡逻军的注意,好在早就接到了书院学生实修回来的通知,虽然有大河国墨池苑修士的同行,但是也没有上前打扰。
在边塞实修的书院学生,大部分随宁缺一同回到了长安城,前些天的急行军让这些学生们着实有些辛苦,尤其是落在最后面的钟大俊脸色苍白,比以往瘦了很多,看他那恍惚的模样,竟似随时可能摔下马去。
宁缺很清楚这是为什么,当初他冒充钟大俊随莫山山一行人深入荒原之前,便交待人把钟大俊本人关押了起来,后来他在王庭露出真实身份后也忘了这件事情,于是直到他离开土阳城,钟大俊才被放了出来,想必这半年时间吃了不少的苦。
宁缺的品行绝对谈不上端正,但对于钟大俊这种品行绝对不端的角色,绝对没有任何歉愧负疚之心,理都懒得理他,直接对侧前方吹了声口哨。
司徒依兰听着哨声,轻提马缰来到马车旁。这半年时间,她在碧水营带着同窗与士兵与草原蛮人及联军斗智斗勇斗狠,在军中闯出极大的名声,只是娇颜被风霜摧残,千里奔波又让她满头满脸的灰,看上去不免有些狼狈。
宁缺看着她说道:“呆会儿去我家,我请你吃面条。”
“你什么时候做事能大气一些。”司徒依兰没好气说了他一句,然后指着自己满是风尘的脸说道:“虽然在战场上我不在乎这些,但这已经回了长安城,你是不是应该给我留些时间去梳洗打扮一下?你可别忘了我是个女儿家。”
宁缺故作惊讶说道:“我本以为女将军不属于女儿家范畴。”
司徒依兰作势挥拳欲击,唬得他连忙放下窗帘,躲到山山身后。
莫山山睁开眼睛,看着他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书院实修归京,自然受到了朝廷的隆重欢迎,尤其是还有大河国墨池苑少男少女们,礼部也来了几位官员,宁缺自然没有耐心去走那些流程,征询了一下大师兄和莫山山的意见,在朱雀大街上马车便与大部队分离,迳向东城而去。
行不多时,便来了到临四十七巷,宁缺跳下马车,看着熟悉的街景灰墙,还有那些原户部司库库房院内探出的冬树,深深吸了口气,觉得十分满足。春末去冬末回,大半年时间便这样消失不见,他好生相信老笔斋里的圈椅墨香井水鸡汤面片汤煎蛋面还有床下的银票,今日终于可以重新拥抱这一切,感觉真好。
忽然间,他看见铺子侧方停着一辆黑色的马车,看着车厢上那些繁密的细纹,他不禁沉默了片刻,朝着马车点了点头,才走上石阶推开了老笔斋的门。
在土阳城的时候,宁缺已经知道自家老师回归昊天一事,他虽然万分悲痛,但却不得不把这份悲伤独自留在自己的心里,
铺子里,陈皮皮与桑桑已经下完了三盘棋,正在吃面。
便在这时候,铺门被人推开,发出吱的一声轻响。桑桑低着头捧着面碗,往嘴里吸着面条,心想听声音大约是门轴最下面有些变形,得找个时间修修才是。
忽然间她觉得来人的脚步声有些不对,有些过于熟悉,忍不住好奇抬起头来。
看到那个家伙,桑桑哪里还能记得吃面条这件事情,素如白指的汤面挂在唇边,柳叶眼笑的眯了起来,含着食物口齿不清憨喜说道:“宁缺……”
宁缺笑着看着她,眼睛也笑的眯了起来,就像这个世界不存在的月牙儿。
桑桑忽然发现宁缺身后还有别人,有一个书生,还有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姑娘,那姑娘生的很好看。
桑桑顿时清醒过来,知道自己这时候嘴里全部是面条,脸肯定也被撑的鼓鼓的,肯定没有宁缺身旁那个白裙姑娘好看,所以她有些无来由的慌乱。
她慌忙放下面碗站起身来,低声说道:“少爷,你回来了?然后她低头望向自己探出棉裙的鞋尖,不再说话。
莫山山安静站在宁缺身旁,却稍拖后一点点的地方。
她跟着宁缺走进老笔斋,看见坐在小板凳上吃面的那个小侍女,从看到对方的第一眼起,她就知道那便是自己想要见到的人,那个小侍女就是桑桑。
昊天在人间化身的那个桑桑,也是宁缺永远挂在嘴边的那个我家的桑桑。
今天莫山山终于看到了桑桑,虽然她目前只是一个肤色微黑瘦弱寻常的小姑娘,但是谁能够想到就是这样的一个小姑凉,精心策划了世间的一切,甚至把夫子这样的人物,都逼上绝路,不得已登天化月与其一战。
面对着这样的桑桑,莫山山一开始是有些彷徨,有些紧张,有些害怕的。但是她想到如今的桑桑还未曾觉醒,不是那个视天地万物如草芥,以五境之上的大修行者为食物的天女时,不由的又放松了下来。
莫山山和桑桑二人的目光对视,老笔斋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怪怪的。
宁缺还沉浸在重新见到桑桑的喜悦之中,根本没有注意到什么,至于大师兄则是负手打量着铺子里的陈设,看似一无所察,实际上却在心里轻轻叹息了一声。
桑桑忽然醒过神来,啊了一声慌忙说道:“来客人了,我去泡茶。”
她对着众人福了福,然后端起自己搁在桌上的面碗,从同样处于呆愕状态中的陈皮皮手上抢过另一只面碗,匆匆回了后院。
宁缺看着她瘦弱的背影消失在帘后,有些诧异,虽说她忙碌的模样好久不见却一如往常,可是这么长时间不见,这死丫头怎么就不过来抱抱自己?
这时陈皮皮跳到书生身后,一个长揖及地,恭敬说道:“拜见大师兄。”
大师兄回过身来,看着他故作严肃的模样,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缓声说道:“皮皮啊,如今你已经不再是后山的小师弟,说话做事……”
没有等他说完,陈皮皮便张开手臂把他抱进怀里,又是高兴又是悲愤说道:“师兄你可总算回来了,老师他不知道还死在哪里玩,后山里就没有人治得了二师兄,他在山里横行霸道,非要逼我们学什么古礼,师兄师姐们敢怒不敢言,十一师兄甚至被他逼的快要发疯,看着花便往嘴里塞,你可得替我们作主啊!”
在陈皮皮噼里啪啦这段话里,宁缺听到了两个重点。
一是他说老师还不知道死在哪里玩的死字。二是他说二师兄横行霸道诸师兄姐敢怒不敢言,然后他看到了陈皮皮把大师兄像宝贝一样抱在怀里,胖脸上写满了期待和狂喜却看不到丝毫恭谨和距离感,于是乎他明白了两件事情。
一是书院后山里无论夫子还是大师兄都不怎么管事,也不怎么在意他人的神情态度,所以陈皮皮才会言语无忌、行为上毫无距离感,真正可怕或者说值得尊敬的还是那位顶着棒槌不苟言笑的二师兄。二是陈皮皮真是个撒谎的高手。
陈皮皮哪里知晓宁缺正在腹诽自己,擦了擦脸上的鼻涕和泪水,便把宁缺抱进怀里重重拍打了几下,说道:“小师弟你辛苦了……噫,这姑娘长的真是好看。”
宁缺极其粗暴地把他推开,回头望向莫山山,不由觉得好生尴尬,心想哪有第一次见面便称赞别人美貌的道理,这家伙实在是把书院后山的脸都丢光了。
宁缺介绍道:“这位姑娘是来自大河国的莫山山,书圣王大人的关门弟子。”
陈皮皮微微一愣,不可置信问道:“你就是书痴?”
莫山山早在进门的时候,目光就撇过这个圆脸胖子,知道了他的身份,听到了他的询问之意,莫山山点了点头。
陈皮皮倒吸一口冷气,感慨说道:“难怪生的如此漂亮,不过既然你和那个女人并称为天下三痴,我还是少惹你的好,噫,看你眼光似乎有些瞧不起我?你可知道本天才乃是修道天才之中的天才,天才到了极点的那种?”
宁缺在旁无奈解释道:“死胖子,山山她早已知命上境的修为,你这少年第一天才的名号,还是别再说了。”
陈皮皮怔了怔,张大了嘴巴,一脸不可思议的说道:“竟然比本天才还要有天赋,我不喜欢这么强大的女人。”
宁缺懒得理他,问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陈皮皮说道:“你自己问桑桑去。”
大师兄这时候结束了对老笔斋的视察工作,看着他们慢条斯理说道:“小师弟不是来请我们吃饭的吗?什么时候开始?我有些饿了。”
宁缺请大师兄和莫山山过来老笔斋吃饭,本意是想感谢这一路上他们二人对自己的照顾。
但是回想刚刚桑桑慌里慌张的样子,他能感觉到桑桑明显有心事,所以对于吃饭这件事情,宁缺忽然一下子不上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