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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思维在某种特定语境里会显得特别活跃,江信北话匣子打开,原本比较朦胧的意念,在这一时刻却渐渐明朗,原本只是初浅想过的问题,在这一瞬间勾连起来,在江信北脑子里形成一种很特别的远景蓝图。江信北仿佛不是在跟梁靖说话,而是在向自己的伙伴们勾画愿景,别人的激情没有点燃,反而把自己的激情迸发出来。
梁靖和苏虎明显感觉到江信北语气的变化,不知道江信北哪里来的这么好的自我感觉。但梁靖也找不出江信北所说的漏洞在那里,不管江信北是信口开河也好,是真有这种想法也好,如果没有先期花了一番功夫,动脑筋想这些,一个乡村旮旯的后生子,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番话。这番话,反过来倒是可以映证江信北确实是这样想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富贵险中求,这样解释江信北的溶洞滩之行,也可以映证齐柳笙所说的江信北胆子奇大。
开始,梁靖并不在意,只是存心考验一下江信北是否真如齐柳笙所说那样,看看有什么地方可以利用的。但是听着听着,梁靖渐渐琢磨起来。
溶洞滩本来偏僻,商旅不多。就算有些,稍稍像样一点的大路,距离溶洞滩少说有二十里上下。没有准确的消息,靠守株待兔,浪费人力不说,还会在途中变生麻烦事故。如果单靠打劫大户人家,人家吃亏的次数多了,防备自然会提高,再不然。人家惹不起,还可以躲得起。抢劫一般的小户人家,除了闹得天怒人怨外,没任何有利可图。山寨两百多人,加上家眷之类的有三百出头。每天消耗的物质不是个小数目。即便山寨有一些开垦的田亩,让家眷耕种,那也只能解决一小部分生活资料,与“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那么潇洒的生活相距太多。所以山寨时不时会有紧张的时候,那个时候当然会饥不择食。进村抢劫,不论贫富,很难不滋生仇怨。如果有一条稳定的财路,那就大不相同。
“好,算你说得有理。你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就信你。”
江信北:“大当家,你看过《水浒》吗?或者听过水浒故事也行。”
梁靖:“有什么说法?”
江信北:“那倒没有,不过可以和溶洞滩比较一下。八百里水泊梁山,为什么可以坚持那么久?最后还能被朝廷招安?水泊梁山一百零八好汉的故事能给我们什么启发?我不知道大当家想过这些没有。”
江信北扯得远了,梁靖有些码不准江信北要说些什么,乖乖闭嘴,一副认真听讲的三好学生状。
“溶洞滩方圆三四十里。往北,往东,往南。都是一片山区,加上这些地方,方圆不会少于两百里。南河另一条河,经过南河县,往西,会达到洪湖。直至长江,长沙武汉。甚至可以进赣江到达赣州。那么这么大的地方的物质进出,势必要通过南河。如果南河县城是个码头。那么溶洞滩无疑是掐住这个码头的咽喉要地。
这里之所以商旅不发达,主要是被打劫打怕了。没有商旅贩卖货物,那就只好大家叫花子比穷。如果大当家改变一些做法,商贩走动必然会过境大当家的地盘。别说生活必需品的货物进出,单是全大山遍地都是宝,有利可图就会大有人做。”
有商贩过境,溶洞滩的好处自然不容置疑。但梁靖听了半天,还没听到江信北说怎么做,不免有些恼火,哼声道:“你先说说怎么做吧?看有没有可能。”
江信北完全沉浸在自己设计的美妙蓝图中,对梁靖不理不睬,继续道:“商旅过境,货物进出是财源,如果去打劫的话,自然是自己截断自己的财源。打个比方吧,这个就好像一条河水,流经我们门前,我们只要能随时取用就成,如果打劫,那就好像,给河水砌起一道拦河大坝,水流不畅,就有可能改道,最终我们的好处就维持不了多长的时间……”
梁靖脑子不笨,经江信北这么一说,道理是通了,如何开展却还是一团雾水,但兴趣却被勾起老高,打断江信北的话,再次说道:“光说不顶用,你还是先说说,怎么做。”
江信北:“疏通河流,随时取水。就是说,凡是阻碍商贩过境,货物进出的事情都不能做。货物进出,商旅过境,考虑这些商旅的承受能力,适当收取费用,叫买路前也好,叫保护费也好,不过最好用个好听的名字。只要商旅和货物进出多了,收取的费用就远远比打劫所得来得多,而且长久,还不用承担什么危险。”
一窍通七窍通,梁靖不由神往,却不相信江信北如此好心:“那你得什么好处?”
江信北道:“我自然有好处,我要做的就是这些商贩货物销售的中间人。你只要想想,雁过拔毛,蚊子飞过也要掐支腿,积少成多,好处应该不比你少吧?”
梁靖被江信北这话说笑了,这话很实在,人嘛,无利不起早,没有几根歪歪肠子,哪能发财呢?
苏虎:“这一片可不止我们一家山寨,万一人家劫财,或者人家也这么做,一层一层地抽利,恐怕谁都承受不起。”
江信北嘿嘿地笑了几声,道:“这就要看大当家的魄力了。要是以我的话,一步一步地来,先威吓弱小的,要他们听大当家号令,不听从的剿灭他就是。对商贩有好处的事情,只要大当家需要,消息不用你求,就肯定会有人送上门来。相不相信,就看大当家了。”
如果按江信北所说执行下去,可以想象得到的是,用不了几年,梁靖就会成为这一带的名副其实的山大王,打个屁,脚下的一亩三分地都得抖三抖,梁靖不由热望起来。
齐柳笙带着俩穿便装的来见梁靖,路过窗户下,齐柳笙想上前敲门,被一人拦住。齐柳笙回头不解地看着那人,那人朝齐柳笙摆摆手,附耳在窗户边上凝神静听。
另一人看出齐柳笙的犹豫,上前拉开齐柳笙,走出外间。
那人跟齐柳笙解释一通,齐柳笙很艰难地点点头,俩人才又重新回到原地。
屋内三人太过投入,完全没有意识到门外的动静。
江信北:“从溶洞滩到瓜坪有三十多里,从瓜坪到南河县城,有一百多里,中途要过盘门,那里是杨再彬的地盘,我估计溶洞滩有些鞭长莫及。那么走瓜坪到西流一路,包过来只有二十多里就到西林壁,而从西林壁到县里只有六十多里路,折算一下,还近了四十多里路。即便路难走些,相对被杨再彬打劫,这点难处,我想是可以丢到一边,何况等走的人多了,那路自然会慢慢好走。再不然,直接从溶洞滩走西林壁,只有三十里上下,这里又近了二十多三十里,如此以来,走西林壁明显更划算。大当家,你说,我的好处大还是不大?你说我该不该来溶洞滩冒这个险。”
三人完全放开了自己的身份,好像三个好兄弟在策划布局方略,梁靖听到心里兴奋处,呵呵大笑起来。
外面那俩人不由面面相觑,想不到溶洞滩还有如此人物,对如何利用山地形势有这么深入的见解。不等齐柳笙敲门,先前偷听的人提手推门而入。
梁靖正在兴头上,对有人不敲门就直接闯入,有些恼火,扭头一看却是保安营刘琦和一个不认识的中年男子,只好站立起来,笑呵呵地迎接上前。
刘琦上前介绍道:“这是廖家来的客人,正主是个妹子,还有几个随从,在外面。不过主事的是这位,廖吉文廖长官。”
廖吉文呵呵笑道:“刚才在门外听了一会,这位小兄弟相当有见解啊,能不能把你心中所想也告诉我,让我也开开眼界?”
江信北听刘琦介绍此人是个长官,心里突地一下,望向梁靖。
梁靖听这人是主事之人,也就是谈判正印,难得他看重江信北,不管是什么果皮膏药,先贴上再说:“廖长官客气了,这是我一个侄子,刚才的事,让廖长官见笑了。”
廖吉文对老爷子廖席凯指示收编土匪的策略不以为意,一伙土匪,乌合之众,真正面临和中央军较劲的时候,能起多大作用很难说。说不定这些人首鼠两端,那反而会成为一个软伤,揪着不疼,摁着发痒,那才难受。
梁靖和人说话,那话说的颇有道理,如果真正实行下去,一个可观的局面是可以期待的,那么,就很难说梁靖是一群乌合之众。一时好奇,廖吉文贴耳偷听一会,心思发生不小的转变,如果梁靖真的弄出这么一个局面来,即便是中央军也得掂量一下。
梁靖把这次谈话当做一般性的聊天,虽然比较认同江信北所说,但到底有多大的可操作性,还得看后续事情的发展。被人偷听梁靖自然不会在意,反正接下来洽谈,具体事宜一经敲定,那就算一家人了。
这种偷听是很犯忌的事情,齐柳笙忐忑不安。如果梁靖怪罪的话,不知道何以应对,幸好梁靖的保密意识不强,根本没看重这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