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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小宫女走后,沈涣栀起身,坐到梳妆台前。
这个梳妆台本不是元烈殿的东西,是她搬来后钱蔚然着手添置的,着实有心。
铜镜里的女子笑意柔然,脸上未添妆容,却依然干净的好看。
倾国倾城色,也不过如此了。
手指淘气地蘸了蘸胭脂盒里的块状粉红,放到鼻下一嗅,好香。
正凝神间,听到有人窃窃私语。
“安美人就这么死了?”“可不是吗?据说是——自戕呢!”“嘘!”
心里的阴影又挥之不去了。
沈涣栀低眉,安佳瑞的死说到底也与她有些关系,实在难以安心。
“安大人今儿上朝了吗?”“是啊,说是要告老还乡啦。”“唉,真可怜。”
轻轻起身,沈涣栀不想再听下去了。
“清太妃的寿辰就这几天了吧?”“是啊,王说要大办呢。”“那太后娘娘……”“唉。”
清太妃的寿辰?沈涣栀顿了一顿。
她不是在深妃院吗?如今怎的还会风光大办寿辰呢?
真是难以琢磨啊。
推开门,几个宫女吓了一跳,慌忙跪下。
“昭仪娘娘。”
“你们说,清太妃要大办寿辰?”沈涣栀打探。“这……”宫女不愿开口。“你可知在元烈殿的宫女乱嚼舌根是什么下场?”宫女慌忙答道:“王说就是明日的事儿了。”
明日,这么快?之前却未听见半点风声。
“娘娘高抬贵手,千万别把这事儿跟钱总管说。”小宫女紧张不已。沈涣栀笑过:“本宫不会,你等放心就是。”说罢,却见刚才的宫女抬了一盆水走过来,见沈涣栀在外头,赶紧道:“娘娘快些进去吧,如今天气愈来愈冷了,别叫风扑了您。”
沈涣栀也不言,转身回了屋。
夜里,推开书房的门,沈涣栀轻手轻脚进去,随手将门带上。
“王。”
庭城一抬眸,唤道:“过来。”
沈涣栀走到他跟前,庭城却一把将她的手腕拉了过来,果不其然看到她手心上的伤口。
“怎么不上药?”庭城蹙眉。
“上药反而更疼,还不如什么都不涂,过几日就好了。”沈涣栀轻轻道。庭城叹气:“上了药好得快,免得像个瓷娃娃一样,孤都不敢碰你。”
一个小药瓶不知什么时候就摆在他的桌上,庭城随手拿过,轻轻将白色粉末状的东西涂在她的伤口处。
莞尔一笑,沈涣栀看着他专注的神情,也忘记了疼。
“是臣妾不懂事,叫王操心了。”盯着她乖巧的颜色,庭城轻声开口:“你多想着自己,孤便不必操心了。”
“是。”轻言。庭城浅笑:“有事?”沈涣栀点头:“清太妃要办寿宴了?”
“不错。”庭城应着。
“你不说孤倒忘了,已给你备下了明天穿的衣服。”
说完,传了钱蔚然,捧上来一件叠好了的衣服,越近沈涣栀越觉得华美无比。
“这是……”看清了眼前的花样,沈涣栀才大惊失色。
那只神鸟,那朵娇艳的花,分明的是凤穿牡丹!
他要她穿凤穿牡丹!这……
谁不知道那是皇后的规制?庭城的意思显而可见。
“王……”沈涣栀惊出声。“这是凤穿牡丹,不合臣妾的规制。”沈涣栀不是不知道,她说了庭城也未必会理,但依然想要清楚,庭城的心里究竟是什么意思。
“孤知道。”庭城轻描淡写一句。
“那……”沈涣栀讶异。“你配得上,穿着。”庭城清淡一句。“可臣妾并非国母。”沈涣栀小声。“你早晚都是孤的皇后。”庭城皱眉。
沈涣栀听到这话后浑身一震,继而道:“可若是,臣妾没有封后呢?”
搁笔,庭城抬眸,目光深邃:“绝不会。”
抿唇,沈涣栀轻轻将那身凤穿牡丹抱入怀中:“臣妾穿就是了,只是不知会惹上多少波折。”
“你是怕波折?”庭城清冽一笑。“臣妾是怕王反悔。”沈涣栀低眉。
“那便无碍了,明ri你将是最美的女人。”
沈涣栀鼓起勇气问:“那太后呢?”庭城一凝:“清太妃与孤有恩,借着她生辰,是必要将她接出深妃院的,别的顾不得了。”
“清太妃接到哪儿去住呢?”沈涣栀轻声问。庭城思索片刻:“孤不想安排她去慈宁宫,恐怕太后会动手。”欢笑,沈涣栀接过:“那便端宁宫吧,离慈宁宫远,离臣妾的倾颜宫却近。”
庭城看着她,假装若有所思:“你的宫殿,不是元烈殿吗?”说着,故意靠近她的面颊:“怎么,想回去了?”沈涣栀的手指轻轻划在庭城的肌理,笑靥如花:“那要看王愿不愿意同臣妾回去了?”
将她牢牢锁在眼中,庭城淡笑:“倾颜宫太小,哪里如元烈殿宽敞?”
脸上飘荡着笑意,沈涣栀轻轻勾住他的脖子:“有王这句话,臣妾从今往后便只认元烈殿了。”
轻轻笑着,抱她回房。
第二日晚,沈涣栀拿着一袭凤穿牡丹不知如何是好,星河与月湖已准备停当,见沈涣栀还不出门,便进来查看。
“娘娘怎么了?”
似下定了决心,沈涣栀笑笑:“没事,出去吧,我一会儿就好。”
又看了一眼那上面璀璨绽放却不合礼数的花纹,叹口气换上。
坐着暖轿到了端宁宫,她的出现令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女子头戴金钗,身披凤穿牡丹的浅金色衣裙,长长的下摆拖地。眉目清澈漂亮,挂带着看透人情世态的锋芒,不禁让人产生错觉,这难道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吗?然而心知,白毓被废,宫中已无皇后。
在场的不仅仅是宫妃,更有达官贵人与朝廷重臣在里头,见此情景纷纷揣测来者的身份。
宫女太监们跪下,眼色中虽有波澜却终持礼度:“参见昭仪娘娘。”
随后,座上传来几声鄙夷的冷叱,原来只不过是昭仪,竟敢如此大胆!
然而君上并未说什么,旁人心中不平,面上难堪,也终究难以开口。
殿上的妇人已是从里到外翻了个新,面颊上飞起朵朵红云。沈涣栀不禁怀疑,她还是否是那日里她所见过的清太妃?只记得那时她全然一个倾颓模样,不似今日,气色极好。
慢慢跪下身去:“给王请安,给清太妃请安。”
殿上的女子吟笑着:“起来吧。”
她身着浅紫色宫装,头戴一朵宫花,果真温婉慈祥了许多。
庭城坐在她身边,脸上亦是没有半分的冷意,沈涣栀不禁错觉,他二人坐在一起倒真真儿像是对母子呢。
“开始吧,王?”清太妃道,伸手斟了杯酒,放在唇边,本想略略抿一口,最后却一仰而尽。
沈涣栀惊异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庭城拉她坐在身旁,给她夹菜,沈涣栀竟平白觉得像是在家中一般。
“歌舞。”钱蔚然一声令下,两边早已准备好的舞姬便鱼贯而出,在大殿上翩翩起舞,云袖朵朵飞扬,宫乐奏起,使整个大殿陷入了欢乐的气氛。沈涣栀不禁想,在这样其乐融融的场合,太后又当如何?
然而不出她所料,太后今日是没有来的。
不得不好奇,此时太后在做什么?是早早地歇下了?亦或是睡不着,坐在一旁,听见远处的歌舞升平,恨意丛生?
无法可想。
庭城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肘,将她唤回现实。
再抬眸,却见清太妃已将自己灌醉了,嘴里不知在唱些什么。
沈涣栀望向台下众人,觥筹交错间,奉承客套间,随着清太妃的歌声,在夜里颇有一番情致。
奏乐的人没有停,台下喝酒的大臣也自得其乐,唯有沈涣栀觉得不大对。
长久地,沈涣栀听清楚了清太妃所唱。
“嫁边关,梦不回……惟愿君万岁……惟愿君万岁……”
从前听她唱起这首歌,是无尽的凄凉愁苦,却未曾想到今日她已翻身了,却依然唱这首歌,唱得更加凄婉断肠,使人痛苦到了骨子里。
沈涣栀不知道,为什么她要在这样的场合里唱这首歌,凭沈涣栀所想,这该是她多少年中最快活的一天了,然而她却还是这么过,如同还是身在深妃院一样,或许,这么久,深妃院早已是她记忆中挥之不去的影子了。
只要清太妃想,哪里都是深妃院,在她心里,她还是没能逃出深妃院,没能逃开孤寂冰冷的夜。
清太妃在念叨些什么,离得近,沈涣栀隐约听得些。
“他说,他会接我回来。我信了。后来呢……后来我等了多久啊,他也没有来。再后来,我终于又见到他了,他却杀了我此生最爱的男人,我恨他……恨他!”
她口口声声恨,眼里流露出来的却是割舍不掉的牵念。
沈涣栀多嘴问上了一句:“您最爱的男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