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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涣栀被她晃得虚弱无力,只在心里觉得烦躁。如若她此时在元烈殿,又该如何?也许正枕在庭城的胸口,被檀香气息环绕,又也许在东偏殿的龙榻上安眠,哪样都比如今安逸。
沈涣栀终于发现,失去庭城的她竟然会是如此可叹的境地。
玉妃的手劲丝毫未松,更是开始掌掴沈涣栀。
强烈的羞辱感与愤怒彻底将沈涣栀淹没,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呼救:“来人!来人!”然而,玉妃反而更用力了,每一掌都狠狠扇在她的脸上,不容躲闪。
脸上火辣辣地疼,月湖与星河一直拉扯着玉妃,然而玉妃的疯劲儿上来了谁都拉不住。
突然,外面传来宫女毕恭毕敬而又紧张万分的声音:“钱公公。”钱蔚然严苛道:“你们家主子呢?”宫女结结巴巴道:“大抵、大抵是在里面歇着吧。”
正殿上已乱作一团了,星河听着声音愈发气不打一处来,忙叫道:“钱公公!”钱蔚然满面狐疑地推开阻拦的宫女,径直走了进去。
钱蔚然清了清嗓,看着尴尬的这一幕。
玉妃手上的动作滞了一滞,继而继续一巴掌狠狠地闪过去。
“啪。”连久居宫闱的钱蔚然也被惊住,苍老如树皮的手猛地抖了一下,然后勃然大怒,冷喝一声:“大胆!”玉妃愣住,松了手,怨怼地看着钱蔚然:“钱公公,我兄长与你也算有过交情,怎么,如今我教训一个小小昭仪你也要插手吗?”
钱蔚然冷笑一声:“娘娘未免太抬高自己了,不用说是沈昭仪,哪怕仅仅是个更衣,这宫里有的是宫规,也绝轮不到你来教训。难道是杂家记错了,娘娘已有了协理六宫之权?”
嘴唇一哆嗦,玉妃自知理亏:“既然钱公公插手了,本宫便给你这个面子。”说罢,对这一旁颤颤巍巍的宫女低声:“走!”
钱蔚然却似笑非笑地拦住了玉妃。
“娘娘既然已经来了,便顺道将旨意听了吧?玉妃接旨。”沈涣栀被月湖星河搀扶到椅子上坐下,这才注意到,在钱蔚然的手上已捧了明黄色的圣旨。
玉妃不情不愿地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日之事玉妃宫中寻衅,无故伤人,恣意妄为,目无王法,实属德行有亏,即日起打入冷宫,以明宫墙之威,钦此。”
玉妃的手微微颤着,目光已是呆滞万分,完全失了打人的嚣张气焰。沈涣栀起身跪在一旁,眉目静肃一言不发。
“玉妃娘娘,接旨吧?”钱蔚然笑中带着幸灾乐祸,沈涣栀冷不丁地瞥了眼玉妃,她终于双手发颤地接下了那份旨意。
“臣妾,接旨……”钱蔚然转身,叫了外头早已等候的侍卫进来,一左一右挟了玉妃,愣是拖出了倾颜宫。
目光还在追寻着玉妃的背影,钱蔚然冷冷地啐了一口,沈涣栀仍旧沉默地跪着。
这宫里的人事变更也不过只是一瞬间罢了,不久前玉妃还盛气凌人地与钱蔚然讲从前的交情,她的气势却在这笔圣旨之下灰飞烟灭了。她也知道,这张圣旨早已将她讨价还价的资本轻而易举地摧毁,而她更是再无大闹倾颜宫的资本了,今儿的最后一出戏反倒成了她惨淡人生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钱蔚然蓦地回过神来,见沈涣栀仍跪着心中自是又愧又怜,忙伸手将她人扶了起来,嘴里连连致歉道:“昭仪娘娘可快起,老奴真是糊涂了,光顾着惩戒这个罪妇,却忘了娘娘您身子弱。”沈涣栀知道钱蔚然的,心中自是无碍:“钱公公说得哪里话,是本宫自个儿出神了。”边说着,月湖边扶她稳稳坐下,嘴里也念着:“恕奴婢多嘴,娘娘您便是太忍让了,本就受了伤,又叫那泼妇一通打,娘娘怎还受得住呢?”
星河轻轻一福:“奴婢去请太医。”钱蔚然叫住她:“星河姑娘。”星河脚步一顿,回过身:“公公有何吩咐?”钱蔚然略一沉吟,道:“去请络太医吧。”
“络太医?”星河惊讶。沈涣栀盈盈一笑:“公公抬举了,王的御用太医怎好被随意差使呢?”钱蔚然也笑道:“娘娘如今身处昭仪,自然是少不得要避些风言风语的,今日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奴才不能叫娘娘您挨打的事儿传出去,这说实在的有违娘娘的凤仪。”
她倒是不在乎这些,贻笑大方失了身份的难道是她么?但碍于钱蔚然的情面便也只好罢了。沈涣栀打心底里知道,钱蔚然不会平白无故地在明知她与庭城闹开了后来倾颜宫,必是得了庭城的许,又得到了请络太医的许可才敢如此,他话说得牵强,无非是为了将幕后的庭城掩盖起来。
微微叹了口气,王还在与她闹脾气么?
顿了顿,沈涣栀笑道:“既如此,就谢过公公的美意了,星河,去吧。”星河脆笑着,又是一福:“哎。”钱蔚然欣赏地看着月湖领命后退下,问道:“娘娘这里的奴才倒是妥帖。”沈涣栀浅笑摇头:“哪儿啊?公公是没见过他们不懂事的时候,那一个个儿的可有主意,谁拿本宫当主子呢?到了关键时候,也就剩下月湖与星河两人是真正待我了。”
钱蔚然思忖:“当真如此?”沈涣栀冷淡一笑:“公公进门时不是看见了吗?”想到进门时百般阻拦的宫女,钱蔚然脸上凝重了。
钱蔚然一拱手:“奴才知道了。定将此事放在心里。娘娘虽然未受多大的伤,到底还是碰破了皮,女子的颜面最为重要,故此娘娘最近还是少些走动。”
心里暗自明白,钱蔚然的意思便是——元烈殿也不要去了。
沈涣栀反玩笑道:“是。瞧瞧,怕是王嫌我来来去去的烦了。”钱蔚然连连摇头,面上赔笑:“娘娘您说哪里话?奴才如今只好实话禀报,王实在也是担心娘娘气还未消,又起摩擦,如此才叫娘娘多歇歇,把心火冷下来。”
说着,钱蔚然从怀里掏出两盒药膏来:“这是历来太医院秘制的药,用来擦脸正适宜,老奴来时去要,恰巧就剩下这两盒了,待伤口结痂了涂在脸上,保准儿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一顿,钱蔚然又道:“娘娘千万甭再跟王赌气了,这后宫佳丽三千,王心里能有娘娘便是好的,天子哪里有一心的,王却自从召幸娘娘后就没再召见过别的女子,实属难得。”
微笑着,沈涣栀接过了钱蔚然的药膏,道:“公公多虑了,本宫没有这个意思。今儿顶撞了王也是无心之举,还请公公在王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劝王别生本宫的气才好。”钱蔚然忙不迭一恭身:“只消有娘娘这句话,奴才定当鞠躬尽瘁。”
叫月湖将钱蔚然送到门口,沈涣栀独自拿起一柄燕雀菱花镜。
镜中的女子杏仁眸中有盈盈之水,额头处还沾着星星血迹,两颊更是红肿饱胀,虽是花容依然,却已算不得倾国了。
月湖回来见沈涣栀如此,心里疼痛,一把上前躲过她手中镜子,沈涣栀苦笑:“瞧瞧,连你都知道,我已无半分颜色了。”月湖小声斥责,斥责里却带着万分的关怀安慰:“娘娘莫要胡说,便是全天下的女子与您相比也无一能及您的容貌。”摇头,沈涣栀淡淡笑着:“你担心我就此一蹶不振了?不会的,日子该怎样过就还怎样过,不知怎的,如今我对这张脸却并不十分在意了。”
沈涣栀从前也觉得,女人的容色是第一位的,更何况是承欢于天子脚下的女子,容貌更是一等一的重要,她都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容色尽毁会是怎样的昏天黑地,然而时至今日她反而觉得无谓了,玉妃不漂亮吗?最后却落得如今的下场,可见仅仅专注于妆容颜面是没有半条出路的。
月湖不明所以,依旧死死地护住怀中的镜子:“娘娘您还是先歇着吧,明日再照也不迟。”沈涣栀觉得好笑,道:“我想早些擦药,也许明日便可消肿了。”
到底,还是要靠这张脸来吸引庭城的。
月湖愣了愣,这才不情愿地将镜子还给了沈涣栀。
“出去吧。”沈涣栀吩咐着,拧开盒盖,用手指肚蘸了蘸雪白色的药膏轻轻涂在两颊。
月湖岿然不动,呆呆地注视着沈涣栀。沈涣栀回眸笑道:“我如今的样子还算不得丑若无盐,故此你便不必怕我想不开上吊了。”月湖脸一红:“娘娘说什么呢?您最近愈发胡言乱语了。”说罢,转身跑了出去。沈涣栀一愣,这丫头真是愈发大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