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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一会儿,沈涣栀突然巧笑,狡黠而灵慧:“那时因为,我相信你会凯旋而归——正如你相信我会等你。”庭城眉宇舒缓,心情逐渐好了起来:“有卿如此,夫复何求。”
回了倾颜宫,星河来报,轩明宫的光影来请。沈涣栀只是复之一笑,随意打发了光影回去,便问星河:“你去了轩明宫了?”星河点了点头:“薛昭容听闻王即将去宁关,很是着急呢。”
着急?是啊,宫中女子知道这个消息后大多都会焦急的吧,一来怕那个男人一去不复返,自己多年的指望烟消云散,二来隐隐担忧这没了庭城的宫夜会更加难熬。
“她着急什么?”沈涣栀仍不急不缓地问。星河叹了口气:“还不是担心王,又说什么边疆苦寒,其实奴婢也不想王去那么远的地方。”沈涣栀眼睑微微垂:“这样的事情是谁也劝不动的。”接着又嘲讽一笑:“凌天国中有将军却不得用,竟要劳烦帝君亲征。”星河也愤愤然道:“李将军也不知是沾了什么福气,王竟这么心疼他。”月湖待在一旁,开口插嘴道;“王不是心疼李将军,是心疼我们娘娘。”“这话怎么说?”星河眼睛睁大了。“娘娘的姐姐不能总是独守空房。”月湖直接提点了一句,星河便恍然大悟,只是沈涣栀摇头叹了一叹:“将军在又如何?星河,你看那日姐姐的脸色,就知道她在将军府上的日子并不好过了。”
“话虽如此,若无李将军在,夫人的日子只怕更糟。”月湖一声安慰得体,沈涣栀也露了笑颜:“只不过是王贴心罢了。”
一袭雪白色拖地大氅,沈涣栀渐渐向轩明宫来,一路上不难听见路过的宫女窃窃议论声,月湖与星河倒是一点也不客气,无一不收拾打发了,沈涣栀却只是笑,一群豆蔻年华的女子,不知怎样仰慕艳羡她的风光无限,却不知这风光无限背后是怎样的心酸苦难。
她所承受的是旁人的千百倍,许是从那场火开始,她就已与旁人不同了,如此,即使是多招摇显赫一些又有什么呢?她早已被剥夺得一干二净,难道这些命运所给的荣华富贵就已补偿够了吗?不,远远不够。
“那些小丫头们,每当龙辇经过的时候,都禁不住向上瞟一眼,也不知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月湖轻声道,沈涣栀却疑怪起来:“龙辇经过的时候,你非但不低头,却有得闲心看尽世人百态?”月湖颇为得意的笑了:“那是因为娘娘也坐在上头,奴婢跟在娘娘后面。”“你这张嘴啊。”沈涣栀摇摇头叹息。
其实想一想又何妨,不过是些惷心暗动的女子,宫中从不缺少想一夜之间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人,只是又有多少人得偿所愿?不过是于失望之中度过一个又一个漫漫长夜罢了,这是宿命,唯有认命是最好的解脱。可惜,总有人不肯认,非要多做一番折腾,伤了自己,也伤了别人。
她就是这样的人。
轩明宫外的侍卫见是沈涣栀,只是一点头:“薛昭容在里面等您。”沈涣栀微淡笑,走了进去。
奇怪的是,今日轩明宫并未熏香,沈涣栀前脚踏入寝宫,笑声已纷扬在暖阁中:“薛姐姐可好?”薛昭容见她来了,懒懒地从椅子上起来,刚欲行礼,沈涣栀便浅声:“免了。姐姐坐吧。”薛昭容便又坐了回去,脸上却了无笑意,严肃问道;“怎么回事?”沈涣栀装作不知:“什么?”薛昭容再也按捺不住了:“王为何要去宁关啊?”
“还能为何?乾国与石龙逼得太紧,这一仗自是不得不打了。”沈涣栀不紧不慢,仿佛事不关己一样。“石龙我知道,可乾国向来是与我们交好的呀!”薛昭容着急道。沈涣栀笑意吟吟看着她,一字一句揭露过于残酷的真相:“事实上,乾国已暗自与石龙私通了关节,你难道不知道,静心已死吗?”薛昭容半惊半疑:“你的意思是,乾国因公主死了而——”沈涣栀打断了她:“昭容想错了,是乾国借着公主暴毙的由头来寻凌天的错处,进而找到开战的理由。”“不,这不可能!”薛昭容猛的摇头。沈涣栀也不过轻描淡写一笑:“这的确难以置信,然而便就是事实。”
忽地想起了什么,薛昭容的一双眼如狐狡诈:“不对,我知道,静心死了,乾国使臣便对王说,沈涣栀与此事必有牵连,若沈涣栀一死,乾国便与凌天冰释前嫌,沈昭仪,可有此事?”沈涣栀听着,却也只是浅笑美艳:“不错,王对我说过,可惜了,我还好端端地在这儿,所以,王只好开战。”薛昭容秀眉一锁:“你有什么资格让王为你而出征?”沈涣栀无奈地纠正:“不是为我而出征,是为了天下臣民的和平安详而出征。我沈涣栀何德何能,让王为了我拔刀?”一声声叹息,薛昭容呢喃着:“是啊,你何德何能!”眉目清浅而柔软,沈涣栀又道:“星河与姐姐说的事,姐姐可有想法了?”薛昭容惊霎抬眸:“沈涣栀!王在前线杀敌,你却有心思在宫里办什么宴会!”“正是因为前线混乱,宫里才不得不大办以安人心。”沈涣栀被闹得头疼,轻轻抚着太阳穴。
“罢了罢了,你说什么都好。只是可惜了王如此宠爱你。”薛昭容轻轻数着手中所持的一串佛珠,美目微闭,嘴里仿佛念着什么,沈涣栀却笑了:“娘娘什么时候信佛了?”薛昭容睁眼,强笑了笑:“左不过闲来无事,念叨些经书,使自己个儿心安罢了。”
“娘娘是觉得自己靠不住,竟托付神佛了?”沈涣栀嘴角牵起一抹冷笑,薛昭容定定地看着她:“你什么都有,当然不知足,不比我,什么都没有,也无所期盼。”笑意一凝,沈涣栀声音轻飘飘的:“在昭容心里我什么都有,可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心里是怎样的惶恐不安。”薛昭容瞟了她一眼:“你惶恐?你若当真惶恐,就不会提出办宫宴之事了。”
“我此来是当真想知道,姐姐有何打算,而非与姐姐在此消磨时间。”沈涣栀直截了当打断了她,薛昭容一怔,继而微笑:“是,我这个人的时间向来不值钱,却连累了妹妹与我一起百无聊赖了。你说的事情我有考虑,内侍局的一切都要置办得妥当,小小选侍那里克扣不得就从头来。”一挑眉,沈涣栀问:“此话何讲?”“从白贵妃来。”薛昭容小的阴冷。沈涣栀脱口而出:“不可!”薛昭容微愣:“如何不可?”“白贵妃的父亲在朝为官,一世忠心耿耿。”“你已牵动了这天下大乱,难道还怕白贵妃的父亲?”薛昭容不解。“不是怕,而是怜。”沈涣栀语气清淡。
江南一行,白贵妃的窘迫潦倒她看在眼里,不知这样的情形落在她父亲眼中又该是如何的心痛,白毓所遭遇的也不知白氏一族是否知道,转念一想,即使知道又会如何?这样的丑事知道了也只不过是咽到肚子里罢了,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样卑贱的人,沈涣栀不屑于再踩上一脚。
“那么,如何是好?”薛昭容不耐烦问道。“宫内各项开支自然是要尽力节省的,这剩下的一笔钱,运给宁关,必将使军心大振。”沈涣栀不疾不徐道。“说来容易,从何可省?”
“年赏。年赏都不要下发了。”沈涣栀淡淡然道。薛昭容却猛地起身:“什么?年赏是宫妃一年的指望,你现在说,不发了?岂不是要逼多少人上吊自戕吗?”
沈涣栀却依然只是浅浅的微笑:“事情过去,自然会按双倍安发下来。我们这些女人手里挣不出钱,也只好从男人给我们的钱入手了。宫内大小三千佳丽,凭着年赏,难道还没有一笔巨款剩下?”
“你说得自然不错,只是——”薛昭容依然有话要说,沈涣栀却已起身:“我今儿来也只是将事情告知姐姐,还请姐姐替我安抚六宫,顺便告诉她们,王要驻守宁关了。”
“你说的轻巧,这样的恶事还不是要我去做?”薛昭容颇为不甘心。沈涣栀美眸瞟向薛昭容,温柔道:“姐姐放心,姐姐失了人心,却得到王在心里的一份认可,薛姐姐自入宫来有几次见到过王?姐姐,不值吗?”“这……”薛昭容语塞。
说罢,沈涣栀笑声如铃,转身出门,不论薛昭容回过身后在身后怎样千呼万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