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再见沈怀英

翠翘金雀玉搔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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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鸣皱眉,愈发不耐烦:“这不一样。那日多少将士都知道你失踪的事……”“他们还不是您的人么?”沈涣栀机敏答道。姜鸣叹了口气:“免我的死罪。”沈涣栀别过头,不去看他:“您该知道,您没有资格与我讨价还价。”姜鸣咽了咽口水,期待地看着沈涣栀:“那,微臣就将功补过一回,希望能补偿罪孽,您瞧可好?”沈涣栀一笑,并未回答。

    烽火连三月,凌天与乾国注定是一场苦战。每逢迎战,即便是沈涣栀想要跟随看看,也都被庭城坚决的一口否定,他说,怎么能让他们的孩子未出世就见如此血腥呢。沈涣栀秀眉微蹙,她知道,庭城是怕她与孩子受到伤害,然而,既然已决定来了边疆,就不是为了享乐的。任凭她怎样规劝,庭城都不肯让她同往,只说战场上刀剑无眼,不是女人该去的地方。

    一切归于平静。庭城回营帐时有时会带伤,沈涣栀也并不多问,只是默默地帮他处理伤口。真正陪在庭城身边之后她才发现,原来她是如此的无能,甚至不能帮助心爱的男子解决病痛,她需要从头学起。于是跟着军医一点点学会了如何包扎,如何上药,如何拔出刺入身体的箭。

    每一次打完仗,庭城紧绷的面孔就会稍微松弛一点,随着回来的将士们的庆贺愈来愈多,军营的号角愈吹愈响,沈涣栀也逐渐感受到,凯旋而归的日子不远了。似乎已经完事妥帖,人的本能就是忘掉伤痛,沈涣栀也已尽力忘掉那些她所知道的,仿佛她真的只是被贼人勒索了钱财。夜晚静寂时,拿着绣绷绣着给未出世孩儿的肚兜,一点点,笑意蔓延在脸上。埋头研究地势战况的庭城偶尔一抬眸,触及她唇边温柔地笑意,心里也是微微一颤,然后一暖。

    如果不是被困在浩荡宫宇,他宁愿化作乡野村夫,也许就可日日见到她的如花笑靥,*在侧,粗酒作伴,也可一饮方休,醉卧美人膝。夫复何求?此生满然。但,她只不过是他的宫妃,他,也贵为天子。那样平凡的流年,他们恐怕此生都没有机会沾染。沈涣栀的心志他不是不知道,她早已不是普通的女子了,更不会甘愿仅仅陪在他身边,那件事情是他亲眼目睹的,她心比天高,不复仇不罢休,要她贤良淑德、安为人妻恐怕只能是天方夜谭。

    笑意微微顿了一顿,眼底的凉薄愈发浓重。庭城薄唇微凝,继而重新勾勒魅惑的弧度。那又如何?难道还不肯给他想一想的机会?就在这荒山野岭,静静看着她费心在针线上的小功夫,也是一大乐事。至于回宫之后的事他自会安排。他不只要得到她,还要得到完完整整的她。终有一日,沈涣栀会彻底地属于他,不是属于天子,而是属于庭城。

    那一日终于是来了,凌天大胜,而乾国则元气大伤。乾国派过来的那支中央军到底是精兵,生生废了庭城十七万兵马,忧心忡忡中,姜鸣隔两三日便来一次偷袭,成不成功、能不能打乾国一个措手不及且不论,终于是把凌天兵累得喘不过气来。好在庭坷那边收到兵符,便再命百万将士前来补给,有了人马,自可呼风唤雨。大胜那一日,被俘的不只是乾国的名将汪铭古,更有边疆老贼——沈怀英。

    押送的人不明所以,生生将沈怀英押到了沈涣栀眼前。那时,沈涣栀正与庭城谈笑,两人低语对目,伉俪情深。士兵也并不避讳,敲门而入。听了士兵的禀告,沈涣栀略一低眸,看见跪在地上的发已花白的老人,目光略略一滞,然后继续笑意浅浅,眸盛柔情满满,仿佛不识得。庭城轻轻揽住她的肩,然后不紧不慢地吩咐,看押起来,容后再审。士兵领命,将人带了下去。沈涣栀柔和地与庭城说着话,余光里,沈怀英看她的眼神很复杂。庭城倒是松了口气,还好。

    夜里,庭城要离开营帐亲自看姜鸣训兵,沈涣栀也懂事地应了。待庭城离开,沈涣栀贝齿紧紧咬着下唇,双手紧紧攥着拳,既然沈怀英杀了她的母亲,她只当没有这个父亲,随庭城发落就是了。可为何,心底还会有痛楚之感?她始终太过心软,从心底里无法与这个父亲扯清干系。

    掀开厚厚的帘子,有些费力。外面的士兵见她出来,吃了一惊,忙道:“娘娘,夜深露重,小心伤了身子,回去吧。”沈涣栀静静瞥了他一眼:“汪铭古和沈怀英关在哪儿?”士兵愣了一愣,才笑道;“娘娘,您关心他们做什么?都是阶下囚,您怀着身孕,再沾染了他们身上的晦气可怎么好?”沈涣栀眸中平静如水,容颜在夜晚显得愈发冷艳。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拔出腰下的匕首,死死比在喉咙处。

    士兵被惊呆了,慌忙退后。“娘娘您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您想想,您还怀着孩子呢。王没有孩子,这可是王的头一个,您……您不可糊涂啊。”沈涣栀的口吻淡淡的:“带我去找他们。”士兵被吓傻了,只知道连连点头:“是是是。娘娘您将刀放下吧。”沈涣栀朱唇动了动,却未放下刀刃,士兵无奈,只好退后几步:“那娘娘您千万注意,别伤着了自己。”

    叹了口气,士兵走在前面。“娘娘,这边儿请。”

    跟随着士兵来到一个帐篷,帐篷里关押着的两个人皆是五花大绑坐在地上。不一样的是,汪铭古睡了,而沈怀英还醒着,在看到沈涣栀的那一瞬,突然直觉性地向后退去。沈涣栀心里一疼,回头,吩咐士兵退出去,反而向前,一步步逼近。

    “父亲。”她的声音格外清冷。沈怀英慢慢抬起头来,一双苍老而浑浊的眼在沈涣栀身上定格了好久,在缓缓道:“你来了?”沈涣栀安静地看着他,良久才道:“父亲没想到我会来吗?”沈怀英苦涩地笑了笑:“我有今日,你应该满意了吧,女儿?”指甲刺入了掌心几分,沈涣栀强忍着怒意与泪水,淡淡道:“满意?知道我不共戴天的仇人就是自己的父亲,您觉得我应当满意吗?”

    轻轻一笑,沈怀英反倒释然,声音低沉:“你果然知道了。”沈涣栀淡漠地盯着他,慢慢道:“我知道的太晚了。”“我这一生有罪,以至于我们的父女情也就只维持了那两日而已,不过——”话锋一转,沈怀英狠辣无比。“如果我早知道沁桃那丫头会坏事,那即便是将她碎尸万段也在所不惜。”

    “她死了?”沈涣栀语气依然过于平淡。沈怀英斜眼睥睨着她:“难不成我还留着她?”沈涣栀冷笑了一声。“也是。反正,跟着你这样的人,或者与死了有什么区别?”沈怀英心情有些复杂,声音也干涩了:“我这样的人?”停了一会儿,沈怀英突然哭得悲怆:“栀儿,你是我的女儿啊!怎么能……”沈涣栀冷冷地打断了他。“如果这是你的苦肉计,那么,在我面前不作数,故此,算了吧。”沈怀英也突然止住了哭泣,定定地看着沈涣栀,良久,一字一句。“有时我觉得,你真不像是我的女儿。”

    “如果你经历了那样一次灭顶之灾,你也不会轻易相信别人了。”沈涣栀淡淡然。沈怀英一双眼如独狼般,带着冰凉邪恶的光:“就是因为太相信别人,我才会杀了你母亲。”“父亲不必与我打哑谜,我什么都知道。同时,我也不在乎弟弟妹妹到底是谁的孩子,我只明白,杀了我全家的人是你。”“我也是你的家人啊!”沈怀英痛不欲生,沈涣栀突然沉默了。

    “我那么爱你的母亲!我爱她几乎爱得疯狂了。可她呢?即使她嘴上不说,我也知道,她不甘心只是沈家族长的妻子,她与沈家虽说是门当户对,可沈家这几年的情况到底是衰败了不少,她怎么能甘心平庸一世呢?所以,我才舍弃一切,最后奔波,拥有了一批势力。可她呢?在我功成之后,却意外得知,她已与别人终成眷属!你让一个男人怎么能忍受这样的屈辱?嗯?”

    “你怎么会知道的?”沈涣栀冷不丁地问,打了沈怀英一个怔愣。“你姑姑告诉我的。”一丝冷笑荡漾在沈涣栀唇边。“果然了,所有人都知道了到底是谁杀了我的全家,可却瞒着我,看着我痛苦,眼睁睁地目睹我失去最亲的人。”沈怀英盯着她,慢慢问:“看来,你是打算一硬到底了?”沈涣栀淡漠地别过头:“不然呢?还要我对你们感恩戴德吗?”

    沈怀英突然冷窃窃地笑了:“那为父就最后再告诉你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