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魂归

焦尾琴鸣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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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永徽六年的腊月,连下了好几日的大雪,终于迎来了冬日的暖阳。

    然而,冷宫里的那间斗室仍是一片昏暗。油灯的微光下,才能见到那屋内竟放着两个偌大的酒缸,酒缸里装着烈酒还有两个赤.裸的女子,两个女子披头散发,只把头伸出水面,身子全然浸泡在酒水中,仔细一看,看发现她们皆无手足,身上亦伤痕累累,那场面看上去凄厉无比,不忍多看一眼。只有微弱的鼻息证明她们还在苟延残喘着。

    谁都想不到,这二人竟是当年无比尊贵的皇后和盛宠无双的淑妃。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阳光瞬间涌入这漆黑的屋子。一位着深蓝色锦衣的公公在七八个侍卫的跟随下进入屋子。他手中捧着的正是那等候多时的圣旨。

    公公宣旨时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寂静,酒瓮中的二人有了动静,安静地听着曾经相伴多年的天子,如今下的这道赐死之旨。

    “还不接旨?”说罢,那公公也不禁叹了一声气。

    “陛下万年,昭仪承恩,死吾分也!”声音虚弱却透着倔强,苍凉绝望却强撑着保留了一位曾母仪天下的女人最后的尊贵。到死,她也不承认那个手段卑劣、心狠手辣的女人是皇后。武媚娘,你永远都只是昭仪,做皇后,你不配。

    说罢,王栖桐闭上了她那双眼曾明艳动人的眸子,她不怕死,只是看不得那些曾今只能仰视她的太监宫女,如今看她时的的恐慌和怜悯。

    她的确很惨,两个月前刚被废了后位,整日关在这荒凉的冷宫。十日前,皇上念及旧情,忽然探视她和萧淑妃,临别前更是信誓旦旦。可等啊等,最终等来的不是接她出冷宫的旨意,却是武媚娘派来的爪牙。

    她不死心,她相信皇上定会来相救。就算那曾今高高在上的皇后,此刻被人粗鲁地按在地上,鞭责两百,后背已血肉模糊,她仍不死心。直到最后,那些人剁掉了她和萧淑妃的手足后,扔进那装满烈酒的酒缸时,那使她生不如死的疼痛才让她幡然醒悟。

    她永远忘不了,那个曾对她奴颜婢膝的女人,极刑处置她时,得意猖狂的笑容!

    脚步声渐近,王栖桐虽闭着眼,却能分辨出那些应是持刀相向的侍卫。忽然,只听见耳畔淑妃撕心裂肺的怒骂:“武氏狐媚,翻覆至此!我后为猫,使武氏为鼠,吾当扼其喉以报!”

    王栖桐嘴角绝望地上扬,来世若有来世,她也必要让那个夺她后位、毁她家族、让她像牲畜一样死去的女人不得好死,并加倍返还。

    只是真的会有么?还没来得及考虑完,锋利的刀刃已抹过喉咙,从此世上再无王皇后。

    “啊...”蚕丝锦被下的猛地从床榻上坐起,像是从噩梦中惊醒。王皇后后背已被冷汗浸

    湿,她低头小心地察看双手是否还在,她安心地舒了一口气,好在是一场梦。可是?为什么

    这梦会如此地真实?

    “娘娘可算醒了?”她的贴身宫女秀儿闻声连忙跑过来。“娘娘您可把奴婢吓坏了,那日突然晕倒在立政殿里,足足昏了四天四夜。”

    王栖桐环视了一周,这是的确她的寝宫,雕刻着梧桐花叶的楠木床榻,用金线秀着凤凰的床幔。可为何,这一切看上去又是那么陌生?

    她觉得有些蹊跷,有些惊恐地问秀儿道:“今儿个可是什么年月?”

    “娘娘,现在是永徽二年啊,皇上不刚登基两年么?”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不对,真的不对。为什么她明明记得时间应是到了元徽六年?诬陷、废后、赐死......这一切在她脑子了重现,难道刚刚的梦并不是梦?

    “那现在是几月?”她记得它在永徽二年的八月将武媚娘接进了宫,如果现在还没有,一定要制止。

    “娘娘,眼下是十月了,已经入秋了。”

    晚了,她失望地吐了一口气,无力地躺了下去。

    “娘娘”外头有宫女叩门后,然后进来禀报道:“娘娘,武娘子求见。”这话像是一声惊雷,响彻了她的心,她有些怕,记忆中她是如何的狰狞。

    栖桐抑制住声音的颤抖,不情愿地宣武媚娘入内。

    武媚娘穿着一身鹅黄色宫装,素淡清雅。头上的发誓亦是简单之极,仅留有入宫时王栖桐赏的一只海棠簪。可即便是这样,也掩不住她的风韵,她天生就是个尤物,这也应该便是先帝赐号“媚”的缘由。

    只见武媚娘一走进内室,便行跪拜之礼:“奴婢媚娘参见娘娘。”

    王栖桐让秀儿扶她坐起,她左手紧紧抓着褥子,右手微微掀起床幔,凝视着武媚娘。眼前的女子,温顺无比,和脑海里那个猖狂凶狠的模样判若两人。

    一时恍惚,竟忘了叫她起身,武媚娘有些好奇地微微仰起头,双目对视的那一刻,王栖桐不由得一颤。眼前那个女人就是那个把她变成人彘的人,她的残忍血腥着实令她害怕,可入骨的恨却胜过这分怕。

    “媚娘为何行如此大礼,起来吧。”王栖桐佯装微笑道。

    武媚娘温顺着笑着起身,脸上完全没有久跪的不悦,她走到栖桐床边坐下,亲昵地握着栖桐的手道:“娘娘那日晕在了立政殿里,可担心死媚娘了。听到娘娘现下醒了,便只想赶来探望,媚娘粗心,打扰娘娘了,还请娘娘宽恕。”说罢,便娥眉紧蹙,一脸委屈的样子。

    王栖桐平静地观赏着她的表演,这可与她得势后的模样相差甚远啊,也难怪当初会轻信于她。她翻过手来,握住武媚娘的手道:“可别这么说,媚娘的心意,本宫是懂的。”

    “媚娘为了佑娘娘您凤体早日康复,在佛前整整跪了三天三夜。”说话的是王栖桐的宫中的宫女,叫作春儿,如果没有记错,当年证实她行巫蛊之术的宫女里就有她。

    “别说了....”武媚娘小声制止。

    栖桐知道现在还不能过早和武媚娘翻脸,只能不动声色的将她所有的路封死。栖桐装作感动的样子,道:“媚娘,你也要自己注意身子啊,本宫已无恙,你快去歇息吧。”

    “多谢娘娘,陛下也记挂着娘娘,下朝后便会来探视。愿娘娘凤体早康,媚娘先退下了。”说罢,先是小心地扶栖桐躺下,紧好被褥后,再起身离开,周全而体贴。

    然而没走几步,便踉跄跌倒,一幅劳累过度的模样,叫人忍不住心生怜惜。的确,当时不是她王栖桐太傻,而是这武媚娘手段太高。“媚娘且慢,你日夜辛苦,缺人照拂,本宫便将春儿送给你吧。”

    武媚娘有些惊愕,可才一瞬,便笑着谢恩了。

    武媚娘虽说是宫女,可那里皇上那儿早已安排了人在照顾,如今将春儿送给武媚娘,只是想告诉底下的人,若有二心,便不会留你,可要看清谁才是正经主子。

    武媚娘一走,王栖桐便打发所有人离开,偌大的房间只留下她一个人。

    卸下伪装,人像塌了一样。她抽泣着咳了几声后,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是上天都觉得她可怜么?她以永徽二年为界,仔细回忆前世的过往。

    永徽三年,武媚娘生皇四子李弘,并被册封为昭仪。

    永徽四年,武媚娘将安定公主之死嫁祸于她,皇上初萌废后之意。

    永徽六年,武媚娘陷害她兴厌胜之术,后位被废。十一月,皇上封武媚娘为后,同年腊月,她与萧淑妃被处死。

    被斩断手足的痛还记忆清晰,烈酒的味道仿佛还留在鼻尖,现在一想起,便想呕吐。还有被毁的太原王氏一族.....这一切一切都如一把把尖刀狠狠地扎在王栖桐的心上,能不恨吗?这一世,她绝不会让悲剧重演。她才是这大唐宫里唯一的皇后,现在是,以后永远都是!那一世的账,慢慢来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