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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天色晦暗,雪是越下越紧了。王栖桐坐在床榻上,手斜向下微伸着,放在炭盆之上,翻覆着取暖。看着火盆中烧得正红的木炭,王栖桐出了神。
突然,她原本涣散的眼神猛然收紧,脸色慢慢变得凝重。她翻出以前抄好的宫人名册,一一过目。
当所有的可能都已被排除,那看起来再不可能的结果便是实事!
突然,王栖桐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双桃红色的绣鞋,它与秀儿那身蓝绿色的宫装搭配得甚是突兀,若是秀儿一向这般穿衣打扮,她以前定会察觉。
如果换成青色,则正是刚刚好啊!
当日在烛中发现红花,转瞬藏毒红烛被人掉包,那时秀儿正好在场!而王栖桐的汤药都要经秀儿的手,她要下手,再容易不过。王栖桐对秀儿也不是没起过疑心,红烛案之后,她还令魏国夫人彻查秀儿的底细,只是迟迟没有结果。可每当王栖桐看到秀儿在她跟前仔细照料、嘘寒问暖,一想起这么多年朝夕相伴,疑心便尽除了。
王栖桐嘴边浮起一丝冷笑,这回她再也不会掉以轻心了!
“皇上驾到!”殿外突然想起王公公清亮的通传。
不是晦气么?她还以为李治要过了除夕才会过来。曾经自己那么渴望李治来一趟立政殿,而如今心里却厌恶得不得了,原来人是会变的,她自己也一样!
既然真情如此廉价,便不如都换作假意罢了!
王栖桐垂下眼来,按捺住心中酸楚,起身将床头替那孩子准备的衣服拿出,那些衣裳才缝了一半,那是王栖桐怀有身孕时,为孩子准备的。王栖桐拿起针,装作没有听见门外宦官的通传,低头自顾自地缝衣。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虽然没有抬头,双耳却始终留着神,殿外的情况了如指掌。
王栖桐的泪早已在小产那几日流干,如今已渐渐麻木,再也流不出泪。她用针往腿上狠狠的扎了几下,强烈的刺痛使她眼中溢出泪来。
“吱呀”一声,李治推门而入,他一抬眼,便正好与王栖桐四目相对。
只见王栖桐眼中满含泪水,那梨花带雨的模样招人心生爱怜!可片刻,她又低回头去,拿起手中的针线继续缝衣。
李治不解,迟疑了片刻,疑惑道:“皇后在干什么?”
王栖桐没有答话,却停下了手中的活,抬头含泪凝视李治。
李治见这情形有些晃神,却不料王栖桐突然起身,小跑过来紧紧环住他的腰!她的侧脸紧靠在他的胸口,泪沾湿了他金黄的锦绣龙袍。
“为善.....为善。”她哭泣着轻唤他的名字,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亲昵地唤他。片刻,王栖桐抽泣着接着道:“我们的孩子没了?”说罢,更加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李治一只手轻抚着她的后背,另一只手开始慢慢抱紧王栖桐。他的下巴紧紧抵着她的头,蹙着眉,双目紧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王栖桐垂下的眼微微睁起,佯装抽泣着轻颤身体,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比外头隆冬的冰雪还要冷上三分。
李治见王栖桐呼吸稍稍平缓,一边用手为她轻轻拭去颊上的泪痕,一边柔声问道:“皇后方才在做什么?”
只见王栖桐身体轻轻一颤,挣开李治,返回床榻,有些慌张拿起针线继续缝衣。
李治见状,缓步走到床榻边,贴着她坐下。看着她手中的那件婴儿穿的小衣服,神情越发凝重,犹豫了片刻还是道:“既然孩子已经没了,皇后又何必这样累着自己。”
听罢,王栖桐侧过头,直视着李治的眼睛道:“黄泉底下那么阴、那么冷,他还在等着我替他缝的衣裳呢。”
王栖桐一激动,尖锐的针直直地刺入指尖,可她却没有停下手中的活,继续缝着,任鲜血晕红手中的锦缎。
李治一把抓过王栖桐的手,她修长而白皙的手指此刻正渗着鲜红的血滴,他将她的手指放到唇边,低着头替她轻轻吸吮着伤口。
王栖桐微微仰起头,她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喜与悲。
王栖桐趁机紧拥李治,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在他怀中瑟瑟发抖。李治扶着她的背,连忙安慰道:“皇后你又是何苦呢?孩子没了还会再有的。”
王栖桐靠着他的胸膛,温顺地点了点头。而她心里此刻想的却是,她利用李治心软的这步棋算是走对了。
沉寂了片刻,王栖桐泪眼婆娑地开口道:“为善,我们的孩子走得太冤枉,你一定要替他做主啊!”
李治颔首道:“朕已让内侍省的人去查办了,定会让此事水落石出!若是有人敢在这宫中弄那些脏东西,朕绝不放过!”
“臣妾听闻顾太医被抓走了,可臣妾认为下药之人另有其人。”
“清者自清,皇后安心将养身子,内侍省的人会秉公处理的。”
王栖桐知道此刻李治虽已被她软化,可他们之中仍有隔阂,有些话还是得忍一忍。
李治在立政殿待了三个时辰,直到看到王栖桐安然睡下后,才离开。
李治的贴身太监王福来已在殿外等候多时,他见李治有些落魄地从立政殿走出,甚是疑惑。皇上不是去取皇后那凤印,为册封武媚娘的诏书上盖印的么?怎会待了那么久?又如此颓唐。
王栖桐虽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但她此刻在清醒不过。皇上走后,莲儿急忙进来禀报,她告诉王栖桐一个方才她在皇上的宫人那打探的消息:武媚娘怀孕了,皇上欲册立其为昭仪。
王栖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手紧紧握拳。恍惚间,她突然觉得前世发生的事情又要重来了!难道无论她怎样做都是徒劳?都改变不了故事的始末么?王栖桐有些颓废地闭上了眼。
她知道,既然武媚娘已经怀孕,李治就算群臣反对,也是要将她推向昭仪之位的,这不过是个早或晚的问题。
那一头,内侍府阴暗的牢房里,负责审查此案的少监坐在一张案台前,手撑着桌案,抵着脑袋,冷冷抬眼看着跟前正被鞭笞的顾之远。
“顾大人,皇后娘娘的药是你亲自开的,本官又没有找到你所说的毒药,你还有什么可狡辩?”少监见他没反应,顿了顿接着道:“顾大人其实也没必要那么犟,何必坚称皇后是因药物而滑胎的,皇后娘娘身子一向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顾之远被绑在行刑架,抬起头,嘴角掠过轻蔑笑意。他知道他们此刻打得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