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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蕴乐了,打趣般问道,“这算是什么话,安相莫不是觉得自己比不上年轻才子了?”
安正则没出声,默默又将她望了一望。
“安相在朕心中,从来都是独一无二的,多少青年才俊都比不上。”
梁闻元忍不住看了一眼他家大人,虽然面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眼神却亮了几分。
“陛下是宽慰臣?”
“没有,朕是真心的。”段蕴拍拍他,扯扯袖子示意他坐下。
安正则听话地坐了下来,段蕴站在他前面,终于是可以俯视了。
“安相要好好休息,快些恢复气色,便更是不减当年魅力的。”
安正则点头道,“好,臣依陛下的。”
段蕴满意了,又将万能的杜太医叫进来,配了几服药出去煎着。
杜仲很是闷闷不乐,王爷也好,丞相也罢,每次都是这点小毛病,陛下还非要拉他来看。
还吩咐杜太医要亲自煎药。
杜仲偷懒,“陛下,煎药这事,何公公也做得来。”
何弃疗躺枪,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段蕴也不满地赏了他一个眼神,“杜太医煎得好,何弃疗不行。”
何弃疗:“……”
这点程度的不适,其实根本不用杜仲出场,随便拉个药材铺子里的伙计估计都能给整好了。太医大人觉得有些对不起自己一身本事。
那难不成还要盼着大人们生个什么重病?杜仲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
啊呸,医德何在?
他悻悻地吐槽完自己,又不由叹了口气,哪天真要是谁重病了,他杜仲就那么有把握治得好?
他如果真有前辈们那般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那么当年,也就不会束手无策,任凭那两位本该一世荣华的主子睡进了棺材里。
杜仲这厢百无聊赖地煎着药,那厢胡乱地想着些有的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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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有小丫鬟慌里慌张跑去找皇上。
“陛下!西边膳房烧起来了!”
段蕴一口碧螺春喷到安正则整洁有序的桌案上。
安正则默默递上去一方帕子。看着她咳了两声顺了气,才帮着问道,“怎么回事?”
小丫鬟看了眼段蕴,有些哀怨又有些委屈,“宫里来的那个什么什么大夫,煎着药把膳房烧了……”
段蕴闻言一口气卡住,又咳了两声,简直要败给杜仲,“好好地煎个药也能把膳房烧着?太医大人是如何办到的?”
“奴婢也不知道啊。”小丫鬟欲哭无泪。
安正则轻轻拍了拍段蕴,大致是让她不要着急,又问自家丫鬟,“火势如何?有没有人受伤?”
“那大夫叫得声音大,在院子里的下人们都跑去帮忙了。奴婢来时,火已经灭得七七八八,目前还没有发现人受伤。”
叫得声音大……
段蕴扶额,杜仲啊杜仲,你简直太给朕丢人了……
“没人受伤就好。你退下罢。”
梁闻元提议,“大人不去看看火势么?”
安正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段蕴,皇上正捧着他家的茶具喝着他家的碧螺春。
他收回目光,淡淡地拒绝,“不了。前些日子中书令大人送本官的金华火腿,炖了汤分给大家压压惊好了。”
片刻后安正则回过神来,“唔,膳房被烧了……”
段蕴很是汗颜,“朕真是,给安相添大麻烦了。”
“都是小事。”
陛下大力地摇了摇头,“不!不能炖火腿吃怎么会是小事?”
何弃疗:“……”
梁闻元:“……”
安正则问,“陛下是想吃火腿?”
“内什么,中书令前些日子回老家,带的火腿给朕一只,朕觉得味道……嗯,真真是好极了的。”
“中书令也赠了微臣,不如让御膳房再做一回?”
段蕴缓缓地点了点头,“安相甚知朕心。”
微服私访烧了人家膳房还附带顺回去只火腿,梁闻元两眼望屋顶,陛下真乃神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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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安正则也没有去他家被烧毁的膳房看上一眼,段蕴口头把杜仲骂了一通,还是在杜仲不在场的情况下骂的。
她嫌弃完自己的太医,口有些干又喝了口茶水,这才想起方才似乎把什么东西喷到安正则桌案上去了。
段蕴讪讪地扭了头,丞相大人摞得齐整的一沓宣纸被她喷湿,这会儿已经干了,却皱皱巴巴的大概不能再用。
她很不好意思,随手帮安正则理了理桌子。
刚移走了一沓纸,两本书,不经意间看到一册卷宗。
似乎是什么人的资料。
段蕴停顿了一下,抬眼看了下安正则,见安正则没有动作,她便拿起卷宗瞧了一眼。
是中书舍人李夕恒的入仕资料。
手指滑过纸面的时候微微一滞。
“李夕恒是镇国将军的外孙,乙酉年中过探花,之后却是没再得重用了。”安正则主动向她解释。
段蕴没有细看,动手把那卷宗放好,“若不是今日在安相这里看到,朕真是忆不起来朝中还有这么一个人。”
“这几日辟谣的文书,便有很大一部分是李夕恒拟的。”
那文书段蕴看过,引经据典,辞藻确切,更难得是构思严谨逻辑精准,替她洗白洗得不遗余力,看得出是十分上心的。
“唔,那倒是很不错,文章思路架构挺好。”
梁闻元弱弱地出声,“陛下,思路什么的,都是我家大人提供的。”
“……真的?”
她以为首辅大人运筹帷幄,不会有时间去操心文书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
安正则淡定回她,“假的。”
“嗯?”
“微臣是提过几点例子,但大多数词句,还是出自李夕恒。”
“唔,镇国将军的外孙,”段蕴对他笑了下,“安相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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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镇国将军府自从有了大小姐,也不知出了啥事,一连十几年都没能再有个一女半儿。
也是因了这个原因,赵家小姐私自逃婚下嫁了落魄寒门,才这么让他爹生气。
好就好在赵小姐离家出走后两月,赵将军却意外得了个儿子。
坏就坏在这儿子是个半傻痴儿,三岁了连话都说不顺畅,此后谁再和镇国将军提儿子这茬他便跟谁急。
赵家后继无人,总不能显赫一时的镇国将军府就在这一代没落下去吧,赵将军便将主意打到了自家外孙身上。
这个李夕恒嘛,名义上是个寒门中三甲的,还有些倒霉碰上老皇帝驾崩,所以没来得及被重用。
可是稍稍一想,人家前途无量,身后有人来着。
段蕴大概是明白安正则什么打算,那一笑表示大家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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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正则亲自给她又续了茶,道,“陛下今日来微臣这,莫不是只为了让杜太医煎药?”
“这倒不是,朕是想问下安相的意见,关于大理寺卿的人选,可有好主意?”
“早朝情况如何?”
段蕴没直接回答他,却是说了句,“安相不妨一猜。”
“朝臣可是没商量出什么结果?”
哪里是没商量出什么,索性那一窝头戴乌纱帽的,关于大理寺卿就没提一句建议。
段蕴无奈道,“他们什么也没说。”
“陛下是怎么问的?”
“朕就问他们可有人选推荐啊。”
“那便是了。”安正则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这位子本就重要,可推荐之人少之又少。再者朝中各位,都已经安于其职良久,彼此之间职务之便多有勾连。贸然推荐了旁人反倒不妥,怕是堵了他人便利遭记恨。”
段蕴嘴角一抽,“这么龌龊?”
“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朝臣,多数时候得到是欣慰。”
段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牵一发而动全身,看来是没人想做那一发了。”
“放眼京官,似乎也无人合适。”
京官……
“安相的意思,从地方官员中寻觅?”
她不知不觉地皱了眉,这提议,似乎和朕想的不一样呢。
“陛下是否已有主意?”安正则见她这表情,便知这方面她从未考虑过。
段蕴说得含糊不清,“朕也觉得京官都不合适,也想过从地方上调人来任职……”
安正则无声地询问,然后呢?
“安相还记得上个月讨论的裁剪冗员一事吗?朕还是打算把地方吏治做一番变革,这事牵扯过大,一时半会是不提上日程的。故而目前不打算调动地方官员。”
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安正则有些了然,“看来陛下心中所想,是位宗亲了。”
段蕴心知她这想法有些不合常态,扭扭捏捏了这么一阵,终究还是说出了口,“还是位藩王。”
安正则早有心理准备,就算听她说什么异想天开的话也波澜不惊,“藩王任京官,百年来我朝也只有过一次先例。”
“毕竟还是有过……”
当年的那位藩王,暗中私营盐铁,买马养兵,皇帝把他弄到明安做官,非是重用,而是要打压他的势力。说得实在些,那恐怕是变相软禁了,明安城不比封地,一举一动都在天子脚下,多少双眼睛看着,任谁也掀不起大风大浪。
“陛下的意思,莫非是阳城王?”
“不是三皇叔,朕的意思是,留九皇叔在明安。”
安正则眉梢轻蹙。
“三皇叔母家强大,即便人来了京城,可是……”段蕴停了言语,却又补充一句,“何况萧氏一族,都在明安住着。”
若要打压段清昌,任他在封地蹦哒反倒更好。萧家的宣国公,阳城的三王爷,一去千里,力量反倒分散,对皇上来说自然是有利的。
“那便依陛下的意思办。”安正则虽直觉好像哪里不妥,但也着实没有更好的办法。
“可陛下为何单单选择了九王爷?”
段蕴见他同意,笑吟吟解释,“这自然是因为只有九王爷还未迎娶王妃。”
其他皇叔拖家带口的,多不方便。
安正则扶了下额角,“陛下这回想得真周到。”
“安相难得夸朕,”段蕴愈发满意了,“那明日早朝朕便宣布这事,也好让九皇叔早做准备。”
“好,不过这终究非是长久之计。”
“朕明白。顶多是个一两年任职,等裁剪地方冗员的时候,再行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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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蕴虽是与安正则亲近,可相府倒也没来过几次。她谈完了正事便嘱咐安相在屋里好好歇息着,自己却闲闲逛了起来。
杜仲顶着一脸黑灰,头发里还插着几根不知从哪弄的草枝子,落魄乞丐一般可怜兮兮地站在丞相家的后院里。
猪一样的队友,段蕴心好塞。
“陛下……”
“你丫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大本事?”
“微臣拿小炉子煎药,一不留神被蒸汽烫到了,就那么下意识动了一下,结果炉子……就倒了。”
“行了行了,”段蕴无力地摆摆手,“烫伤没?”
杜仲巴巴地给她看自己的手,手腕处烫红了一大片。
“你回去歇着吧,药方给何弃疗,接着煎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