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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清晏一走,段蕴整个人就跟丢了魂儿似的,满面崩溃之色再也无从掩饰,直溜溜从龙榻上滑了大半个身子到被中。
清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捧着那碟红枣递到她面前,“陛下来吃颗枣,吃颗枣就不疼了。”
段蕴摇摇头,“朕吃不下。”
何弃疗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便试着宽慰她道,“陛下先别这样难为自己,王爷自己不也说了,这只是坊间的流言而已,不能完全相信。”
段蕴摇摇头,“可也不能不信。”
杜仲把脑袋探了过来,“陛下您管这些做什么,这事情是真是假又有什么相干呢?若是想弄清楚,明日问问安相便是了。若是不想问,就当这只是民间乱嚼舌根也没有什么大碍。”
何弃疗点头如捣蒜,“杜太医说得对啊!”
“行了,别想了陛下。”杜仲把语气放得温柔了些,走到床边来看她,“你这几日身子要比寻常时候弱些,更是要注意不要太过耗费自己心神了。这种真真假假的事情,别太在意。”
段蕴含含糊糊地应了他一声,继续在意。
杜仲也拿她没办法,只能又端了碗刚热好的红糖水过去。
段蕴正别扭着不肯接,却听见他猛然间一个吸气的声音。
“你干什么?”段蕴不满地拿眼瞪他。
杜仲不说话,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段蕴身下某处被子。
何弃疗与清尘循着他手指的方向一齐去,不约而同张大了嘴巴,满面震惊。
段蕴见那三人神情如此诡异,自己也低头往床单上瞧了一眼——
但见一块鲜红鲜红的印记落在云纹锦面的布料上,赫然在目,昭昭明明。
段蕴:“……”
杜仲:“……”
清尘与何弃疗:“……”
。*。*。
段清晏回到王府的时候是带着笑的,不过他知道自己笑起来更为好看,平常也经常是带着笑的,所以韩易看到他这副如沐春风的表情也没有多开心。
“王爷,情况怎样?”
段清晏不紧不慢地坐下,“嗯,有些收获。”
“可是从陛下那里套出什么话来了?”
“陛下倒是没说什么。不过从今日的情况来看,兴许事实同本王先前所想的,当真有可能会符合。”
韩易闻言激动起来,“王爷您发现了什么?”
段清晏抬手在空中虚压了一下,示意他先别急,“你倒是先说说,本王交给你的差使,办得怎么样了?”
“属下已着人查到,歆竹郡主出生于景德三十二年八月廿六日酉时三刻,出生地为东街二王爷府。幼时因为父亲的关系,同皇长孙曾颇为亲密,显祐太子对小郡主也十分喜爱,故而时常着人找了小郡主去东宫陪着小皇孙玩耍。关于当年小郡主的夭折,二王府的下人说是突发之事,忽染重疾而亡。安正则在当初任太傅之时便与二王爷一家有所交集,其后段珊珊被二王妃领取收养,安正则与王府的接触便更多了起来。”
“倒像是安正则的风格,”段清晏点评道,“听上去顺理成章,严谨有理,简直找不出漏洞。”
“不过王爷吩咐属下调查二王妃这几年来得行踪,属下并未有太大收获。”韩易有些抱歉地道,“自从二王爷出走,原本就分配眼线极少的二王爷府更是没什么人在盯着了。属下派人将当年曾在王府任车夫马夫伙夫的人都挨个问了一遍,也只是得到一些细碎的信息。譬如王妃去明安东郊静宜寺礼佛,譬如崔家的人甚少与王妃来往,再譬如,王妃偶尔会同段珊珊一同进宫陪陛下说会话。”
“旁的呢?”
“王妃生活比较单一,出门都很少,旁的便没有什么了。”
“偶尔进宫,何为偶尔?”
“约莫……一年两三次的样子。”
“分别在什么时间?”段清晏想了想补充道,“本王的意思是,每次进宫是都在特定的日子,还是在一年中随意的某一天,年年都不同?”
“这个……”韩易皱着眉头细细回忆了一番,“从王府老伙夫的话来看,似乎每年的日子应该是差不离的。”
段清晏托着自己下巴沉思,“你且说说。”
“属下记得那伙夫曾说,这两年王妃和珊珊郡主入宫的时候,不是带些五辛盘回来,便是领些菊花酒回来。”
“五辛盘,菊花酒……”段清晏沉吟道,“五辛盘,五辛所以发五脏气,乃是立春时节馈赠之物。寒露三候菊有黄华,饮菊花酒应是在寒露左右。如此看来,委实算是每年以固定日期进宫。”
“王爷所言极是,属下估摸着也是这个意思。”
“寒露三候,”段清晏凝神又念叨了两遍,“寒露,三候,寒露……八月廿六。”
韩易听他这么一念叨,如梦初醒,“八月廿六与寒露,约莫该是同一个时期啊!”
“就正是眼下这个时期。”段清晏补充道。
“哦,对啊!”韩易一拍脑门,“今日恰好八月廿五,明日便是八月廿六,恰好是歆竹郡主的生辰之日。”
“二王妃同段珊珊每年在寒露时分,也就是歆竹郡主生辰之时入宫。若非有什么难以言说的特殊原因,王妃她何苦在自己过世的女儿生辰之日还要进宫面圣?”
韩易禁不住喜上眉梢,“看来王爷的推断已然*不离十了。”
“确切说来,本王已有了九成的把握。”
韩易热切地将他望着,目光炯炯有神简直如炬,“王爷,今日在陛下那里您究竟探得了什么,还是快些告诉属下吧!请恕属下心急,已经快急死了!”
“你个不成器的。”段清晏笑骂了他一通,还是将今日在清和殿同段蕴现场发挥编的狗血故事一五一十地说给韩易听了。
韩易听完满脸黑线,伸手拂去额上如瀑冷汗,“王爷真乃神人,如此精妙绝伦的故事竟然都可即兴编出,属下当真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表达完自己滔滔如江水一般的敬仰之情,冷不丁又问了一句,“可这些与陛下是否为当年歆竹小郡主,究竟有何联系?”
“唔,联系便是——本王在编造这些的同时,陛下不仅神情专注,而且神色紧张,完全是对本王胡编乱造的故事很感兴趣的样子。”
“……还有呢?”
段清晏莫测一笑,“你可知道女子月信之时,身体会有何不适反应?”
“腹胀,有痛,或精神不济,免疫力差,或性情无常,易悲易怒。”
“啧,你知道得还挺清楚。”
韩易额头的冷汗又快冒出来了。
“那可知月信之时该食些什么?”
“红糖,益母,红枣,桂圆……”
“本王今日去陛下那里,见陛下褥上有落红,面色惨白似十分痛苦。清和殿内有红糖水的味道,清尘拿了红枣进屋。”段清晏看了韩易的表情,又补充道,“再往前,早朝时候,陛下分明身体不适,却坦然说没有大碍。安正则朝后原本想去清和殿探望陛下,然而他见本王要去,一时便改了主意,由此也可见,安正则对陛下的情况自是十分放心的。”
韩易眨巴眨巴眼睛,“那依王爷的意思,是基本确定陛下乃是……女儿之身?”
“双兔傍地走,雌雄岂可辨?安正则这招李代桃僵,还多亏他想得出来。”
韩易有些兴奋,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走了好几部才停下来,扭头转向段清晏道,“可是王爷,您怎么一点也不感到惊奇?”
“你哪只眼睛看到本王没惊奇了?”段清晏一边说着,一边还淡定地喝了口茶。
韩易:“……左眼和右眼同时看到。”
段清晏被茶水小呛了一口,“咳,其实陛下的性别问题,本王早前便已存疑了。”
韩易思索良久,“莫非是从皇陵祭祀那次,路遇同辇?”
“倒没那么早。”
“那是?”
“同游香山清影湖那次,她在汤泉宫后的温泉池中沐浴,水中不巧痉挛了筋骨。我恰好从旁而过,入水搭救……”
段清晏唇边浮现一丝笑意,“温泉水滑洗凝脂,温香软玉,青丝雪肤,岂能为男儿?”
韩易终于停止了满屋子乱转的脚步,“王爷您这哪里是仅仅九成把握,分明九成九把握也是有的。”
“君子当以谦虚为怀。”
韩易请示道,“那王爷接下来作何打算?是默不作声还是……”
“本王何必捅破这层窗户纸?”段清晏端得一副事不关已,闲闲道,“自当有人比本王更急。”
“安正则?”
“今日卢继祖告诉本王,安相为陛下作了幅雪景图。”他似有成竹在胸,吐字慢条斯理,“你说,平白无故的,首辅大人政务繁忙,何苦费心劳神作这么幅丹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