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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宫,灵犀台。
黄昏,清风拂面,夕色正浓,被桃树簇拥着的灵犀台上,一道月白色的身影舞动其中。
一双极美的手挽动长剑,身姿轻盈,剑势转眼变幻无双,飘忽来去,空灵而不可方物。片片花瓣遇风而落,在半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却转眼便被一道极强的剑气打乱了落势,转而跟随着那股气息流转。
最后一片桃花瓣落在泛着轻微涟漪的水面上的时候,有冰冷凌厉的剑气扑面而来。
台上执剑之人微微一愣,待那道玄色身影近在眼前,方才迅速转变剑势,两道身影顿时交缠在了一起。
白光与冰蓝色的剑气相击,激起层层波光,映在两双截然不同的眼眸之中。
只是一瞬,两道身影交错又分开,稳稳落在地面。
“又长进了不少。”带着磁性的低沉声音响起,玄色长袍的慕闫沉唇角微勾,望向女子的目光间有温情流转其中,“近来身子可吃的消?”
“甚好。”低低地应了一句,月白色衣衫的女子回过身来,一头青丝随风飘动,映衬出那张清丽无双的脸庞。如水般的眼眸里带了一层薄薄的雾色,眼波流转间,樱色的唇微微一抿,浮出些许笑意,“你怎么过来了?”
“来看看你。”收起手中的长剑,男子缓步来到她的身前,右手指轻抚上乌黑的秀发,带出一片粉嫩的细碎花瓣。
“谢了。”修长的手离开她发间的那刻,若心白皙的脸泛上了一层淡淡红晕,微微咳嗽了一声,她连忙后退一步,开口道。
“不客气,下月初一是御剑山庄少庄主的大婚之日,你可想去凑凑热闹?”将女子神色的变化看在眼中,慕闫沉眼中染上了一抹笑意,接着开口道。
“嗯?是与白家大婚?”只是微微诧异了一下,便恢复了往日淡然的神色,若心如雾般的眼底未曾有丝毫波澜。
“正是。”慕闫沉目光微闪,沉吟了一下,方才接着说下去,“看样子,御剑山庄与璇玑门的关系已然更近一步。”
“既然如此,不如一同前去会一会?”不知想到了什么,月白衣衫的女子神色一沉,一时间眼底思绪万千。
“我会安排好人手。”毫不犹豫地应下,玄衣男子的语气突然顿了一顿,良久方才开口,“要我先陪你回一趟忘忧谷么?”
“不必,等报了仇寻回阮暮兮后,我自会回去。”若心微微一怔,眼底的情绪一时间复杂难辨。加入碧落宫已然三年有余,这三年来,她一心修炼,与世隔绝,未曾踏出云影山一步。至于那个曾经给予她无数温暖的地方,已深深的藏于心底,许久未曾触及,如今面前的男子陡然间提及,心中竟是多了一分怯意。
当年,御剑山庄一战,杀人叛逃的名声已然落在了她的身上,为了不拖累梨白与数名关心她的师姐妹,这些年她狠下心来,与她们没有任何的联络,三年过去,也不知她们过的如何?
至于白洛宣,兜兜转转两世皆与她遇上,却都败在她的手中,只怪当初自己蠢笨。不过,如今的她已并非往日,自从恢复记忆后,只堪堪用了三年,无极剑法已然练至炉火纯青,再加上忘忧剑法与碧落宫的破风决,实力已然今非昔比,宫中的另外三大护法都已败在自己的剑下,对付伤她之人也有了几分胜算。
她恨之入骨的那个人,以及那份仇恨皆永生难忘!前世的换脸之痛,夺走性命的那一剑,再加上今生的九鞭之辱,她当加倍奉还!
“在想什么?”面前的女子皱着眉沉思了良久,周身逐渐溢出一道冰凉的杀气,慕闫沉的心底不由闪过一丝担忧,遂轻声问出一句。
“没什么,只是想着,终于能够亲自报仇了。”若心坚定的话语声落下的那刻,恨意自眸中一闪而过,随后便被雾气所掩盖。
“别想太多,我会陪你。”
“好。”低沉而温和的声音传入耳中,让若心脸上的温度亦加深了几分,见面前的男子望向自己的目光温柔如水,她忙点头应下,随后移开了视线。
“宫主,不好了!”一道急切的声音传来,骤然打乱了此时有些温度的氛围,慕闫沉眉头微皱,凌厉的视线落在了匆匆赶来的青衣男子身上。
“请宫主恕罪!置于阁内的千灵伞被盗,现下不知所踪!”来人正是四护法之一的寻欢,此时他面色苍白,神色焦躁不安,还未到男子身前便直直跪落在地,“属下已派数人前去追踪,还未曾有任何音讯。”
“可知是何人所盗?”男子的话音方落,慕闫沉的脸色微微一沉,深不见底的眼眸中闪烁不定。
“盗宝之人武功高深莫测,难以看透。”
“连你也看不透,会不会是璇玑门的人?”一旁的若心听此秀眉微皱,神思流转间有了隐隐猜测,却有疑惑浮上心头,“只是为何会在此时盗走千灵伞?“
“不必紧张,盗宝之人相必是想得知千灵伞的秘密,只不过。“玄衣男子的语气微微一顿,接着道,“它只是一把普通的伞罢了。”
“竟是如此?”若心怔了一怔,眼中露出些许诧异的神色,紧接着了然一笑,“原来传闻这伞可看清过去未来的事并不可信。”
“没有人能够看清过去和未来。“沉默了片刻,慕闫沉望着灵犀台旁的那抹桃色,心中却有一缕惆怅油然而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眉目间有悲痛的神色一闪而过。
若心见此心中一窒,亦沉默了下来,只是静静陪在男子的身边。
“宫主。”依旧跪在地上的寻欢抬头看了玄衣男子一眼,接着轻声道出一句,“接下来该怎么办?”
“备车,去杭城。”
良久,背对着他的慕闫沉终是回过身来,已然恢复了往日一贯的冰冷神色,淡淡吩咐道。
“是。”寻欢听此立刻领命,急匆匆的退了下去。
晚风轻抚,桃花纷纷而落,沾染在玄色的衣衫之上,慕闫沉正欲拂去,却有一只纤细白皙的手先他一步,替他清理了衣上的落花。
他直直望了过去,只见面前白衣的女子眼中含笑,面若桃花,清澈的眼眸就这样望入了他的心底,深深触动了那颗寂寞如水的心。
见此,他心中微暖,脸上冰冷的神色也不由柔和了下来。
“我们回去吧。”
“好。”听见她熟悉的温和软语,慕闫沉的眼眶有一瞬间的微微湿润,只不过皆被垂下的眼帘遮挡。
晚风轻拂,若有若无的花香里,两道身影缓缓前行,很快便融入了最后一抹夕阳之中。
深夜,忘忧谷。
小雨来的悄无声息,空气一下子便湿润了起来。阵阵凉风袭过,细密的雨丝借势飘入了窗内,落在窗前陈旧的笔砚之上,几道连绵不绝的咳嗽声随之而来。
“师父,你怎么样了?”带着担忧的稚嫩女声堪堪落下,便响起了窗户关上的细微声响,随后,一身黄衣的少女端着药来到床边,递给了床上躺着的人,“慢些喝。”
“外面下雨了么?”将手中的药一饮而尽,神色憔悴的女子不由问了一句。
“是的,下次可要关紧窗户,师父的病可禁不起风吹。”昏黄的光线突然明亮了些许,梁欧欧换了一支新的蜡烛,随后来到床边,絮絮叨叨的叮咛,“师父你真是的,也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要是病情严重起来可怎么办。”
“不妨事的,三年了,每年春季皆是如此,为师都习惯了。”见身旁之人满脸的担忧,床上素衣女子黯淡的目光中闪过些许暖意,“倒是你,近来剑法练的如何了?”
“徒儿每日都在进步呢。”见面前人虽一脸憔悴病容却依旧不忘关心自己,梁欧欧心中微暖,对素衣女子的病情越发担忧起来,“只是师父,今年你的病情比往年要严重些许,可要出谷请大夫?”
“不必了,看大夫也无甚用处。”
“好吧。”见女子再次如意料之中般拒绝,梁欧欧不再规劝,只安静地坐在一旁,陪着女子一同翻看书册。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雨越发的大了,沙沙作响的雨声点缀着这寂静的夜晚,更添了一抹孤清的意味。直到一声小心翼翼的低声问候,打破了苑内一如既往的宁静氛围。
“请问掌门歇下了么?”
“是哪位?”立刻察觉到苑外的声响,梁欧欧放下手中的书册,快步走出了房门。
自廊下取了一把油纸伞撑着,黄衣的少女步伐轻盈,很快便来到暖心苑的大门前,利落的开了门。
“欧欧师妹,林长老听闻掌门的旧迹又复发了,托我来送些补药。”门口站着的是一身粉衣的女子,只见她手中提了几大包药草,见了她立刻面带笑意的开口,正是幻影派的二师姐挽樱。
“樱师姐,你知道的,师父她从不收林长老的东西,这不是让我为难么?”皱了皱眉头,梁欧欧望着面前人手中的药,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收下。
“欧欧师妹,你就帮忙递进去吧,这样我好歹算完成了任务,不然回头可还得再跑一趟。”
“那师姐快回去吧,外面雨大。”见面前女子满脸哀求的神色,梁欧欧心中一软,终是接过了药,下意识叮嘱了一句,“夜深路滑,樱师姐路上小心。”
“好,谢谢师妹了。”
直到粉衣女子离去,她方才关上苑门,一回头却发现屋内素衣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然下了床,正靠在房门边,冷冷的望向她。
“师父,你怎么出来了?”
“把药都送回去。”此刻,素衣女子的声音冷若冰霜。
“可是......”梁欧欧正欲劝解,门边的女子复又弯下腰狠狠的咳嗽起来,她不由心中一慌,忙连声应下,“师父别生气,我这就把药送走。”
等到黄衣少女离开,梨白方才止住咳嗽,直起身来怔怔地盯着苑内的景象看去,那本就黯然的眸中浮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
人在光阴似箭流,转眼,离陌之夏过世已然三年过去,可她眼前却依旧能够清晰的浮现出那日暖心苑的惨状。
那一日,她匆匆赶回谷的路上,出乎意料地遇上了一众冷霜派弟子,经过询问方才得知事情的原委,在她的带领下,众人立刻一同返回谷中,却不料还是晚来一步,整个暖心苑已然被血色所覆盖。
梨白从未想过,只是短短几月,忘忧谷内便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她最敬重的师父却已撒手人寰,这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甚至只要待在暖心苑里,还依旧能够感受到陌之夏的气息。
这一场变故让幻影派只剩留在御剑山庄的数人,因此,在多数冷霜派弟子的簇拥下,她继任了掌门之位,也是忘忧谷最年轻的掌门,而林紫烟自然成了幻影派的长老。
然而这些年来,她依旧对她怀恨在心。
也许是因她是幽梦的弟子,又也许是因若心被御剑山庄所困之时,她只冷眼旁观,总之这三年,林紫烟虽是长老却无任何实权,并且不准收徒,这一点,也是她作为掌门亲口下的命令。
即便林紫烟如何百般示好,梨白的心却依旧不为所动。
她的心里,现如今也只挂念着两人,一个是若心,一个是阮暮兮。
这三年来,她从未停止过找寻阮暮兮的踪迹,却依旧没有结果,至于若心,其实,她一直知晓她身在何处,却从未前去打扰,她懂她的用意。
可是她内心深处却期盼着她能早日回来,哪怕,只是悄悄来看一眼她这个大师姐。
她一直都在等她。
风渐渐大了些许,雨水被风吹动,淋在梨白单薄的衣襟上,又引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她扶着门慢慢走回房间,紧紧关上了房门。
病,又重了些呢。她喃喃自语道,随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自从三年前遭受打击病倒之后,就再也没有好全过,也不知究竟是身病还是心病。
掌门之位虽高高在上,却又是孤独的,尤其她身边连一个说知心话的人也无。然而,从决定要住进暖心苑的那一刻起,她便下定了决心,要替陌之夏守护好这个家园,守护好她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光——即便付出再多也都值得。
想及此,她取下墙上挂着的青色的长剑,苍白的脸颊上浮上了一丝转瞬即逝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