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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贱被人欺,苏茶用十八年的时间,明白了这个谁都明白的道理。
不同的是,从前她可以无知地忍耐,哪怕心底最深处还有万分之一的不甘,也被自己压抑得仿佛它不存在;而现在,在与养母彻底撕破脸之后,这种不甘仿佛破了闸汹涌冲出的水流,越积越猛,很快就冲毁堤坝不受控制……
“啊!”
恶梦连连,她满头大汗地惊醒,呼吸急促地喘了两口气。
“做噩梦了?”
她先前睡觉,坐在他腿上,傅明旭一手掌着她,原本拿了本书在看,现在察觉到怀中动静,便将眼神从手中书抽出来,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似乎心情不错。
苏茶此刻坐在他腿上,两只纤细的小手紧拽着他的一只手臂,她脸色原本是睡眠后的娇红,现在却因为某种难言的紧张而一阵红一阵白地变换着,额上还沁着汗珠,看起来有种别样的楚楚可怜。
“我——嘶——”苏茶张嘴刚想说什么,可一下子牵动脸上肌肉,疼得直皱眉头。
“刚擦了药,别伸手碰。”见她伸手要去摸脸,傅明旭扔了手中书,一把拽下了她的手,沉着脸安慰道,“放心,不是什么重伤,明儿起来就能恢复原样。”
苏茶愣愣地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一张脸,紧张地舔了舔干涩的唇瓣,似乎是想说什么,却又在男人含笑注视着她的时候立刻败下阵来,惊慌失措地移开了眼睛,怎么也不吭声。
她不吭声,傅明旭倒觉有趣,
他用一根手指点了点她小巧的下巴,故意逗她:“挨了一巴掌倒是变得淑女起来了,不过女孩子话少是优点,叽叽喳喳不好。”
苏茶脸一红,小心翼翼地侧了侧下巴,却被垂下来的几缕发丝蹭过了眼睛,她愣了愣,四下看了看,突然问道:“我扎头发的皮筋呢?”
傅明旭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样更好看,以后都别扎了。”
他说话的时候,指尖卷过她一缕黑黝黝的发丝,闭上眼轻轻嗅了嗅,然后才睁眼笑睨着她,说道,“在我上中学的时候,女生还不兴烫染头发,我那时候有一个同桌,她的头发就是你这么长,又黑又直,可是我看着觉得烦,就悄悄往她的椅背上涂胶水……后来,她就一直是短发了,而且上课见着我就哭,下课遇见我就跑。”
似乎是想到学生时代的趣事,他自己说着都笑了起来,露出眼角微不可见的小细纹。
这个男人笑起来的时候,少了不苟言笑时候的严厉与深沉,每一分表情都显得活灵活现,浑身上下都散发出直逼人心的成熟魅力。
苏茶盯着男人的笑颜出神,脑袋懵懵的,傻乎乎地问:“那你是喜欢她吗?”
傅明旭饶有趣味:“为什么这么问?”
苏茶:“听说,不成熟的男生都喜欢欺负自己喜欢的女孩子。”
“哦?”傅明旭顿了一下,冰凉的指尖抚上她未受伤的半张脸。
那只手很大,几乎将她大半张脸全部盖住,然后,没有正面回答,男人一本正经地反问:“那你觉得,我欺负过你吗?”
苏茶先是被问得呆住,然后就想起了那天茶楼雅间,男人动作激烈的唇齿,与那双仿佛带着刺的大手,她一下子惊醒,猛地浑身一激灵,脸上血色迅速退了去——
“嗯?欺负过你没有?”他不罢休地追问。
“欺负过。”好久,苏茶幽幽怨怨地说句,声音轻得像撒娇,埋下的脑袋不敢再抬起来,脸红到耳根。
“那你觉得我是喜欢你吗?”傅明旭抬起她的下巴,状似认真地问。
苏茶已经彻底空血,慌忙摇头,似乎被这个问题吓得不轻。
男人哈哈大笑。
这大概是傅明旭愿意在苏茶身上费时费力的原因:她直白到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年轻单纯的女孩儿,那双似乎永远浸润着雾气的漂亮眼睛中,没有拙劣的心机,没有僵硬的妩媚,她每一次的皱眉苦思,每一次转眼思考,都会片刻间向他出卖自己的心思,以至于不用等到正式开口,他都已经知道了她会说什么话。
但他却奇异地期待她开口。
听她用那种颤颤巍巍的语调,小心翼翼地说出自己的答案,就像是课堂上的笨孩子,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时候,那种紧张又激动的模样——令他感到愉悦。
“在安源县还有没有什么朋友?有的话趁现在告个别,否则回了c市,你可能暂时就没时间回来了。”傅明旭说起。
他一说朋友,苏茶首先想到的就是被他儿子打进医院的王进,一时心中都不知作何感想,一边觉得他儿子可恶,一边又可怜自己进哥倒霉,一边还想着:我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她结结巴巴地说:“你可能、可能弄错了,我、我不是,不是你们家的——”
“我知道你不是。”傅明旭打断她的话,“但我需要你是。”
苏茶疑惑地盯着男人好看的脸。
“你就把这当作一份工作好了。”傅明旭说着,取出一张烫金信用卡交到她手上,“就是很简单的普通演员工作,台词不限,工作时间不限,没有技术性要求,月薪十万,我会让人按时打到你卡上。”
“什么?”
苏茶闻言一声惊呼,眼睛猛地瞪大,整张小脸儿煞白煞白的。
傅明旭皱眉:“嫌钱少?”
咚,咚,咚。
苏茶连忙摇头,狠狠咽下一口口水,心跳彻底不受控制,只觉得自己快被掌心四四方方的小卡片烫化了。
她悄悄在心里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十万后面是多少个零,结果竟然因为紧张而数出了好几个不一样的数字。
见她没有反对,傅明旭一口道:“那就这么说定了,稍后回了c市,周岩会带你签合同,然后给你一些与苑苑相关的背景资料,毕竟你要是连自己‘母亲’都不了解的话,可能很难讨老太太喜欢。”
“苑苑?”苏茶听见这两个字,这下子总算回神了,“你不是说、不是说——”
“我说什么你就信?”男人笑着看她一副被雷劈过的模样,直言道,“她是我妹妹,关系不太好的那种——这点你大概需要留意,似乎在我们家,兄妹关系一向会比较难处。”
说着他似乎有些头疼地捏了捏太阳穴。
苏茶心凉了凉,跟被霜打的茄子一样,立马焉了。
沉默片刻,她软塌塌地伸出手,将那张滚烫的金卡交还给他,闷闷道:“还是算了,我做不来。”
傅明旭看她。
苏茶愁苦着一张脸,难过地说:“你儿子凶。”
我怕是没命活到领你的工资。
……
最后,苏茶还是接受了这份薪水高到令人发指、工作内容简单到令人咋舌的演员工作,关于傅尧,傅明旭是这么跟她解释自己儿子的:
其实,阿尧也不是什么事情都不讲道理,很多时候他还是很乖的,但他妈妈去的早,我前些年又老忙于生意,对他疏于管教,让他跟着别的坏孩子野惯了,这两年愈发不知收敛。
可他本性是个好孩子。
以上是傅明旭的原话。
恨只恨苏茶脑袋蠢,现场又没有司机以外的第三人,但凡要是有个清楚情况的人在,譬如周岩,在听到男人第一句话的时候,就该狠狠呸呸两声:
讲话要凭良心啊老板!
忽悠人不带这样的!
苏茶懵懵懂懂地听了一番,男人字字都是肺腑之言,满含一位父亲渴望儿子回头是岸的热切盼望,她听得眼圈红红的,想到自己没爹没妈,养父母都还是良心被狗吃了的坏蛋,一时悲从中来,竟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哭完之后,傅明旭在她心中的形象奇异地升级到了一个伟岸的高度,连带着他那个可恶的报应子也变得没那么可怕起来,苏茶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哽咽着点头,算是答应了这份工作。
“乖。”男人笑着蹭了蹭她的脸,赞赏她的懂事。
两人一路都再没有什么多余的交流。
只在半路的时候,傅明旭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苏茶眼尖地瞥见了来电显示上“儿子”两个大字,一下子绷紧身体,紧张地屏住呼吸,看着男人按下通话键。
“你敢带那个吐啦吧唧的村姑回来试试看!老子立刻跟你断绝父子关系!!!!!!!!”
傅明旭拿起手机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里歇斯底里就是一声怒吼,像是好大一只猛兽要跳出来咬人,苏茶吓得神经一紧,指甲掐着自己的手指尖儿。
傅明旭却早已经习以为常,直接将手机往旁边位置一扔,没急着讲电话,反而安抚地摸了摸苏茶的脑袋:“别紧张,年轻人精力太旺盛,这样吼两声发泄一下,总比打架斗殴来得好。”
哪料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跟苏茶说话,电话那头的报应子就不得了了,哇哇跳脚大吼:“你在跟谁说话?是那个不要脸的小村姑是不是?好哇你个老头,越来越不要老脸,连未成年也搞——”
“别胡说八道!”越听越不像话,傅明旭终于冷着声音斥了句。
……
电话里暴躁的咒天骂地还在继续,傅明旭脸色越来越看,就快抑制不住脾气,这时候,在他身边原本紧张得不行的苏茶却突然一下子笑出了声来。
大概是听到了她的笑声,电话里傅尧一下子没了声音,傅明旭也皱眉瞧着她。
意识到自己笑出了声,苏茶一下子瞪圆眼,赶紧捂住嘴巴。
这位“哥哥”脾气好坏的。
苏茶用眼睛笑眯眯陈述了这个事实。
她这时候有了些许的变化:胆小还是胆小,譬如面对傅明旭的时候,会下意识地避开对方逼视的眼神,但傅尧的张牙舞爪却不再令她觉得恐惧。
恶语伤人就那么回事,习惯就好。
苏茶是这么认为的——有人喜欢公共场合大声放屁,羞人的是他,我为什么要觉得尴尬?我假装听不到闻不到就是了。
想定,她小小的背脊一挺,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乖乖靠在位置上浅眠了,临了,还不忘拨下点发丝儿来挡住左边红肿的半张脸,整体看起来就像只趴窝里安睡的毛绒绒小动物。
傅明旭愣了愣神,怔怔盯着她看了好久,她也竟然都稳住了没有反应。
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
沉寂的车上,呼吸可闻,只有位置上手机里传来破耳的咆哮:
“笑什么?你他妈笑什么笑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