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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家,青木和槐子已经回来了。
原来,带头打来寿的是李明堂的重孙子,也就是李耕牛的孙子。小娃儿听他太爷爷在家念叨多了,就在学堂里邀了一帮李家顽童,趁夫子不在的时候闹事。
夫子已经惩罚了那几个娃儿,李耕牛的儿子也向青木赔了小情,李明堂当然不服气,于是两家的仇越发的深了。
交代了这事,青木和槐子、菊花凑一块嘀咕了一阵,然后不顾杨氏反对,将她弄上马车,去了下塘集。郑长河、刘云岚自然是跟着去了,汪氏留在家照看葫芦。
菊花则和槐子准备了一番,等下晚放学后,两人带着葡萄和黑皮,提着些腊肉腊鱼、蘑菇木耳干笋等土产,往学堂里去拜访周举人。
菊花不仅自己换上淡绿的袄儿、月白色的长裙,还让槐子也换上件银灰新短褐及同色的裤子,连葡萄和黑皮也穿着新衣,很是整洁清爽。
一行人到了老祠堂改建的学堂,望着院中靠窗的那株老梅树,菊花有些愣神,寒冬吐蕊的时节已过,如今满树细小的嫩叶,似乎周夫子正捻着胡须在一旁打量那树。
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问明来意,进去回了周举人,然后将他们让进厅堂。黑皮和葡萄将东西交给那下人,随即在外等候,并未跟着槐子菊花进屋,后来被那下人引进西边的厢房坐了。
槐子见了周举人,恭敬地施礼,言说早该来拜访,又怕搅扰了夫子清静等语,菊花也跟着拜见。
周举人年纪跟先前的周秀才差不多,只是神色有些倨傲,他端坐在厅堂上方的椅子上,等槐子和菊花施礼拜见完了,方才淡淡地点头·伸手让槐子去桌子另一边就坐,又看了菊花一眼,唤道:“霞儿,带这位人去见你奶奶!”
旁边的房间里应声出来一个小丫头·对菊花蹲身施礼,微笑道:“请跟我来!”
槐子见菊花跟那小丫头进去了,复转头,在下首寻了个板凳规规矩矩地坐了,并未去上方跟周举人相对而坐。
这让周举人很满意,遂问些张杨读的事,何时回来·何时又离开等。
是的,他接待张槐完全看的是张杨的面子,要是一般乡民来,肯定是让老金招呼打发了。
说些闲话,周举人发现张槐言谈并不像他近些日子见过的那些粗俗乡民,遂好奇地问道:“张小兄弟也曾读过?”
张槐忙道:“前些年,跟着夫子念了两年。只是家务繁重,也没念下去·倒辜负了夫子一片苦心教导,如今也不敢称‘师傅,,实在怕坏了夫子的名声。”
周举人脸上就露出了笑容·看槐子的目光都不一样了,哪怕他只念了两年,可是先前的周夫子教的,那也跟愚昧乡民不能比,遂笑道:“老朽也听李村长说过,周夫子的确不凡,你能得他教导两年,那是天大的福气和机缘。呃——老朽是说,周夫子能在这小小的乡村,教出三个秀才·那学识才华自不必说,实在令我等仰望钦佩!”
不待槐子说话,又惋惜地说道:“可惜你家贫,如若不然,跟着他老人家多学几年,那张家可能就要出两个秀才了。”
张槐急忙站起身·连声道不敢当周夫子夸赞!
周举人抬起双手,轻轻下压,笑道:“坐下,坐下说!你也不用过谦,俗话说‘名师出高徒,,我观你资质不俗,若再得周夫子亲自言传身教,取个秀才功名还不是犹如探囊取物!只看令弟就能知晓,他和那个赵耘,这秀才可是取得很轻松啊!呵呵!”
他对于槐子称呼自己“周夫子”十分高兴,并不计较跟前面的周夫子混淆不清。
槐子眉头直跳,心道你把考秀才说得跟嗑瓜子似的容易,杨子可是苦读了这么些年,其中的苦楚旁人自然不知,只看他中了秀才的荣耀
他忍了好一会,才道:“夫子自然是名师,只是晚辈愚钝的很,幸而没念下去,不然辜负了夫子期望,他老人家怕是要伤心了。”
周举人见自己这番夸赞,并未让他沾沾自喜,不禁又高看了他一截,主动问道:“小兄弟跟媳妇一道登门,是否还有事相求?下午你跟那个叫青木的一块带杨来寿过来,他可是你亲戚?”
见周举人主动相询,槐子有些感激,于是老实诚恳地对他道:“有劳夫子关心。晚辈跟媳妇儿确实有事登门,但却无事相求。”
周举人诧异地问道:“哦,那是为了何事?”
槐子恭敬地说道:“自然是专程拜望夫子及大奶奶,这是一;二来也想跟夫子言明:来寿念的事,张家和郑家一切听夫子安排,若是夫子不想收来寿这个学生,我等绝无二话。晚辈想,夫子又不是我清南村什么人,能屈尊在此教,那是我们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念一事怎敢违逆相求?再者,先时的周夫子就是如此行事的,他老人家想收谁就收谁,入他眼的就收了,不入他眼的再托人也无用。在我等庄稼人眼里,对周夫子和先前的周夫子这样读人,那是极为仰慕的,来寿若是能得夫子青眼,那是他的福气;若是不能,说明他没福。”
周举人眼神深邃,捻着胡须,看着张槐半天不语。
好一会,才又问了些农家耕种过活等语,待菊花告辞周奶奶出来,两口子方才跟周夫子辞别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天色已暗,淡淡的星月光芒从树隙中漏下来,槐子牵着菊花手问道:“咋样?”
菊花轻声道:“该说的都说了。不管他们咋想,等会你跟哥哥再去那些人家跑一趟,这事就差不离了。”
槐子点头,回去后又忙碌起来。
原来,菊花被周家的丫头引入内室,拜见周奶奶后,即谦恭地说些周夫子屈尊到清南村来教,早该来拜见,又恐怕打扰等语。
有女人的家就是不一样,这屋子菊花当年帮周夫子打扫过,如今不再如往常那般简朴空落,添了不少家什,看样子是才买的,收拾得温馨素雅。
周举人的妻子冯氏四十多岁,服饰简单大方,不奢华不俗气,相貌很富态,笑起来一派温和敦厚,一边让丫鬟霞儿上茶,一边亲切地问菊花些不痛不痒的日常礼节话,心里暗赞这小媳妇容颜不俗,只可惜生在了农家,只得嫁个庄稼汉。
冯氏跟菊花寒暄了几句话后,就含笑不语,似乎等她说出来意。
菊花微笑道:“乡里人家,极尊敬夫子这样读人,上门来拜见,也没什么高雅贵重的礼物能拿得出手,不过是些自家出产的土物。周奶奶先尝试一番,若是觉得好,就说一声,咱往后就多送些;若是不喜,也不敢再拿来现眼。往常倒是经常送那位周夫子的,他老人家倒还吃得惯,只不知如今周夫子和奶奶喜欢不喜欢。”
冯氏谢了她,对一旁侍立的丫头霞儿道:“回头让你娘收拾了,做些来尝尝,也是张奶奶一番好意。”
霞儿笑着答应了。
菊花忙道:“周奶奶叫晚辈菊花好了,不敢当奶奶这么称呼。”
冯氏笑了笑,道我就托大叫你菊花好了,于是问些先前周夫子生活的一些事,如吃饭洗衣有无人伺候等。
菊花一一答了。
冯氏见她始终不提来意,似乎真的只是来拜访,再者这个菊花落落大方,谈吐有礼,听口气似乎还识得些文字,倒也没嫌烦,真心跟她闲谈起来。
菊花趁机将自己要说的吐露出来:“先时周夫子走了,我们都不舍的很,还好周举人来了,这下大伙又有指望了,只是委屈了夫子和奶奶,窝在这乡下,只怕样样都不顺手,白落个好名声。”
冯氏笑道:“有个好名声也是不错的。先时的周夫子名气很大吗?”
菊花轻笑道:“岂止是大,自从我小叔他们几个中了秀才后,老夫子被传神了。不过,要我说,夫子本就不凡,那些传言并未言过其实。听小叔说,他老人家曾道,窝在这山野之地,与耕夫村童为伍,同山川田野相伴,虽说清闲了些,不过教出了几个得意弟子,倒也不负一生所学。‘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他也没白费了这些年的工夫,不然,呆在这里,所为何来?”
冯氏听了微微点头,看着菊花有些出神。
菊花忙道:“周夫子是举人老爷,自然更胜一层了,来年教出几个得意弟子,那还不是轻省的很!”
冯氏抿嘴笑道:“你倒是会说话,只是这得意弟子可不是那么容易教出来的。”
菊花点头道:“这个晚辈可不懂了,想来夫子自有道理。怪道先前的周夫子收学生严得很,除了咱村的,外村的人想进来念,非经他考核不得入学,就这样,一堆娃儿里面也挑不剩下几个呢!不管旁人如何说,夫子却不为所动,道是不想白费力气。
冯氏眼光一闪,不经意地笑了笑,并未接话。
菊花又跟她闲扯了几句,看看时辰差不多了,这才起身,道是打扰奶奶半天工夫,也该回去了,说着告辞出来。
冯氏虚应了几句,便让小丫头送了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