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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维塔,费尔顿又读了几张新送来的报纸开头,在确定其中再也没有有用的情报后,才将自己感兴趣的几张折好,收到抽屉中后,又拿出了一张类似计划报表的东西。
又是帝皇的发明,但陛下却大度的用“甘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来做这种报表的名字。“甘特图”,横向是时间,纵向是事项。互相平行,永不相交的柱状图形将他的事业的步骤简单又干净的呈现在眼前,这上面是他深思熟虑过太多遍的计划。
这是费尔顿还是个工人时,从工厂厂主那里偷学的名叫“管理”的手艺,原先的他认为这是世间最邪恶的东西。无他,管理说白了就是更加高效的压榨而已。但现在不同了,费尔顿知道技术没有对错,只是和现阶段的世道以及自己这部分人的需求不匹配而已。至少现在,费尔顿就用这甘特图用的得心应手。
他答应维塔要将计划延后五天,说到就要做到。铅笔写画,计划向后推迟,很多事情需要重新考虑。
就在这时,小吉米蹑手蹑脚走来,似乎害怕打扰费尔顿的工作,连声音也放得很轻:“费尔顿先生,我们看到狮子小姐在外面晃悠好几圈了。”
笔尖停住,悬在“走私装备”这一项上面。费尔顿思考片刻,把铅笔搁下,靠在椅背上:“请她进来吧。”
小吉米面露不忿:“一定是丁妮生派她来的!而丁妮生可是刚要利用我们杀掉几百万人的魔鬼!”
环绕城市的线圈一旦被接上黑暗,那整个城市都将被吞噬。在场所有人或许能接受自己的牺牲,但他们绝对不希望拉上整个城市的人一起为未必奏效的“威慑”来陪葬。
“丁妮生肯派乌鸦先生过来,就说明她暂时放弃这个计划了。”费尔顿闭起眼睛,手指捏上眉心。
“暂时而已!而且就算丁妮生如果真的放弃了,我们就要装作不知道几百万人差点死掉的事吗?!”
“当然,我们必须装作不知道。”费尔顿睁开,回忆起才走几步的维塔。维塔和他都默契的没有再提那个环城线圈的事。费尔顿也知道维塔一直在使用丁妮生的假证件,也一直知道维塔能来到这都有丁妮生的授意。
他又想起了维塔曾经说给自己的话:“分清谁是敌人,谁是朋友”。费尔顿又加工了一下,是“分清谁是现在的敌人,谁是现在的朋友”。不如说目前为止他都不打算和丁妮生为敌,眼下的决裂也只是为了给自己争取更多的筹码,不被丁妮生单纯的当做一伙技术娴熟的工具人而已。
“不过,我可不是让你把这事真给忘了,“费尔顿笑了一下,手拿着铅笔移向甘特图的最末尾。那里还没有上色,没有备注,只是有了个大概的轮廓:“我们要把丁妮生的真面目铭记在心,该揭过时揭过,但为了这些大人物说放弃就要被放弃的百万人,该翻出来的时候我们就得……”
咔嚓。
费尔顿低头,发现是自己的铅笔笔尖已经因为手腕不自觉的用力而折断。碳末撒在发黄的纸张上,有些扎眼。小吉米吸气,伸手把费尔顿桌上的削笔刀移到他的面前。
沙沙,沙沙。木屑纷纷而落。而发黄的计划表也只剩最后一点还未书写了。
……
三大组织是暴力组织,而为了维持一个城市的架构,还有负责文职以及财政等的“市政厅”并不可少。事实上,市政厅就是赫里福德官僚力量的所在。只是因为这座城市实在偏远,而驾临此地的斯蒂芬妮身份以及力量又太过超然和特殊。所以,本身连日常安保都要委托警署实施的市政厅只能算是掌权者最纯粹的工具而已。
无非地位看上去稍高。
而与大工地中隐藏起的黑户一样,市政厅对待他们的本职工作也是熟稔到了极致。在收到斯蒂芬妮要求举办婚礼的公文,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后,一连串环环相扣的礼仪和规制便被他们瞬间策划出来。按照帝国法律,陛下的大婚是要启动帝都这机械城市的每个角落,让它如莲花般绽放在大地之上后,陛下与皇后是要立于城市的最中间,最高处,在万众敬仰下接受所有生灵的祝福的。
但在赫里福德,这显然无从做到。至于这条法律是不是在说明陛下的婚礼只能在帝都举办这样的小问题,也仅仅是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讨论后,便被所有人抛到脑后。
从大工地中出来,维塔乘在马匹之上,再一次感受到了一座城市被彻底动员起来后究竟有何等的力量。既然无法让城市本身像花朵般绽开,那就搬来无数烟花爆竹在当天以斯蒂芬妮以及陛下为中心直接燃放。没法让陛下以及女总督位于最高处,那就直接对教堂总部施以大刀阔斧的改造:建筑外立面直接拆掉一半,把它原先的高层当做当日的舞台,也勉勉强强算是城市的高点之一了。
只是不知道阿斯利回来后看见自己的办公室直接不翼而飞了后是什么感受。
草草贴上易燃易爆标识的马车在街上穿行,车夫中有些很明显是刚从大工地中捞出来的黑户,已经被驯化的谦逊又温顺,接受终日的劳作也毫无问题。
维塔牵动缰绳,躲避前方横冲直撞的易爆马车,不知道自己心中泛起的是什么样的心情。倒是胯下的马儿对同族身上那刺鼻的火药味尤其反感。而维塔驾驭它离开城市的打算尤其符合马儿的心意,啪嗒啪嗒,穿行的相当迅捷。马鞍稍颠,却让沃芙尤其不满。
她烦躁的扭动几下,心知现在根本不可能溜掉,只能决心挖苦维塔一番:“说起来,你会羡慕斯蒂芬妮吗?”
“羡慕什么?”
“羡慕她有婚礼,而你和小玛丽……嘿嘿,孩子都有了,却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来这么一场比斯蒂芬妮的简陋一万倍的婚礼来着。”沃芙本是挖苦,但到最后声音却也不自觉的低落下来。
“……确实,”维塔笑了一下:“挺遗憾的,不过还好,真要办的话也会很简单。邀请几个朋友就……”
他又愣了一下,旋即苦笑起来:“好像在赫里福德我也没什么朋友了,原本约瑟夫肯定算一个,雷德利算一个,再委托这老教授邀请些人过来,或许也能热热闹闹。”
“停,停,”沃芙慌忙挥手:“停一下,我听着都要哭了。你这社会关系断成这样,大概随时去慨然赴死都不奇怪了吧!”
“为什么?”维塔有些不解:“没有朋友,我还有家人来着。婚礼完全可以去我老家的村……噢也不行,我失控了来着。”
维塔恍然大悟般挠挠头:“看来确实只能一切从简了,家人就邀请安德鲁和瑟薇,朋友你们几个就行。”
“我们几个?我,小奥罗拉,小艾比,这就够了?”沃芙大摇其头:“对了,还有丁妮生来着,不邀请她们?”
“算了吧,味道都变了。”
沃芙摇摆的头停下:“哎呀,总的来看,这可真是寒酸的不行。”
“我觉得足够了,至少有你在就一定不会冷清,是吧,沃芙奶奶?”维塔将沃芙一把从马鞍上抓起,将她扶正。
似乎受到了奇怪的夸奖,沃芙叉起自己的腰:“是吗,那司仪这个职位大概非我莫属……咦,小维,那边那个是谁?”
维塔侧目,胯下的马儿不愧是神驹。闲聊的档口就已经接近郊外,那里是一队垂头丧气的骑士,领头的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安德鲁,为什么在这种情势下还要派遣自己的弟弟一个骑士团新晋成员去郊外?明明他根本没有什么特殊的身份才对。缰绳被维塔攒住,可是良久之后,他才摇了摇头:“暂时不用管,如果安德鲁的目的地也是斯蒂芬妮的婚车队伍的话再出面不迟。”
斯蒂芬妮的动静很大,喧闹的报社以及脚程很快的记着早就打探好了婚车车队的具体所在。后续报道源源不绝,至少路人去接触斯蒂芬妮暂时并无风险。
但安德鲁不是路人,所以维塔有必要提高注意力。但自己也不能多加干涉,毕竟失控的阴影逐渐浮现,自己可能快要离开了,而斯蒂芬妮大概率还能在这世上为祸良久,甚至那简陋到极致的婚礼可能都来不及开。维塔必须说服自己安德鲁以及瑟薇在今后没有自己的日子中,即便是在斯蒂芬妮的阴影下能活的很好。
只是,嘿。
确实有些不甘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