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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国公府各房早已分家不甚来往,所以雨竹并没有做多其他房的功课,知道的一点情况还是京中流传颇广的“笑话”。
当年因为太夫人病弱不堪,生下嫡子的可能性已经是微乎其微,所以庶出的长子大老爷幼时极为受宠,几乎就被看成了大半个嫡子。加上其亲生姨娘文氏原是从外头书香门第的人家聘回来的闺女,颇有见识,说动了老太爷将儿子放在自己身边教养,生生教成了文武双全的小神童……这样的风光直到太夫人奇迹般的有孕,并且平平安安生下嫡子才结束。
太夫人生产之后身子越加羸弱,因为知道老太爷的荒唐,便央求娘家帮忙送来了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护住内院,老公爷这才得以安妥长大……文老姨娘插不进手,就派人拿住了嫡子启蒙师傅的小孙子,逼着老夫子教些长幼有序的话,等到一次在宾客前闹出让庶出兄长走在前面的笑话后,才被人发觉。
可是以后再怎么纠正,老公爷还是很敬重大老爷,知道大老爷没了,不顾风寒天冷,骑着马就跑来了,现在还领着人亲自张罗着丧礼相关事宜。
雨竹垂头拭泪,将孝顺的侄媳妇做的十分到位。她才弄明白,原来刚才大老爷的一个姨娘裹了些财物,趁着忙乱妆扮成丫鬟想跑,却给她的贴身丫鬟喊了出来,现在被抓住了关在柴房里。
大老太太脸上一会儿悲痛一会儿快意,如此转换了几番才滴下泪来·“你婆婆呢?”
“…···去了普渡寺还愿,已经打发人去送信,看看时辰估计就快到了。”和禅业寺孤零零的在山上,人迹罕至不同,普渡寺坐落在京城人烟繁密处,香火鼎盛,赶来并不要多少时辰。
气氛到这会儿才松快了些,换上素服的丫鬟端着小茶盘进来,奉上香茶。
程海棠坐在大老太太身后·不动声色的打量雨竹,只见其乌云巧挽斜,碧钿欹斜,脖颈处露出的肌肤如雪藕一般,衬着精致难绘的一张莹白小脸,通身若有淡淡光华浅浅流转,比初进门见亲戚时又妍媚了许多。身旁的大丫鬟垂首敛眸,肃穆侍立,捧着手炉和斗篷。
她不由的又羡又妒,什么时候她才能不用处处模仿着那个死人的喜好神态·过上肆意尊贵的日子啊……
正说着,就有小丫鬟来禀报,国公夫人来了。
接着,门外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一个戴孝的白净妇人跟着谢氏走了进来,雨竹忙起身迎了上去,给谢氏见礼后,又转向后面的那个妇人:“铭嫂子。”
程巽铭的嫡妻叶氏赶紧回礼:“弟妹不需客气,你还有着身子,快快坐下吧。”
“哼。”大老太太低低的哼了一声·心道喂不熟的白眼狼,放着自己这个正经婆婆淡淡的,对旁人倒是谄媚。
谢氏神色清淡·抬眼看向上首,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大老太太看到了久远的过去······在雨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的时候,她已经换上了一副强忍悲痛的模样,快步上前扶着大老太太的胳膊,低低劝道:“大嫂,你要节哀。
大老太太脸上哭痕未干,听了这话眼泪又像不要钱似地掉了下来,哭嚎道:“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唉·国公爷还说了好几次要帮衬大哥一把。”谢氏叹了口气·极其惋惜道:“正月里费了不少银钱打点,还跑了好几趟户部陈大人府上……”
“真······真的?”大老太太惊住了·竟然有这种事。
“当然是真的,不说多·……品,是有的。”谢氏伸手比了个四,“正好原先的盐运司同知章大人报了丁忧,空出了地方。国公爷想着大哥这么些年都憋屈在六品上,才干荒废了可惜······花了不少心思总算办成了,谁知天不遂人愿……”
大老太太这下可是真的哭了,盐运司同知,便是她是内宅妇人都知晓凡是与盐有关的缺都是肥差,若是真的成事了,那还愁没银子花?稍微伶俐点,再借借国公府的名头,孙子辈都能吃喝不尽了!
一想到这里,才消下去的痛心就疯草一般蔓生出来,密密匝匝的裹得她透不过气来,从喉咙深处发出低低的叹息声“······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这次的口气比刚才可真实多了!
谢氏满是怜悯的拍了拍这位老嫂子的背,轻柔的劝抚道:“……还是想开些吧,海棠那可怜的丫头都多少年没看到爹了,父女俩也算团聚了不是?”
她的海棠,花骨朵一般海棠,又聪明又漂亮的宝贝闺女!大老太太心里像是被毒蜂蜇了一般,痛彻心扉!拿帕子捂了脸就嚎啕大哭起来,谢氏半搂着她,陪着低低的哽咽。在大老太太哭声渐弱的时候就再低声安慰几句。
雨竹暗暗心惊,小小的打了个哆嗦,这一句一句的哪里还是在劝人啊。
大老太太越哭越伤心,想着自己从小到大的苦楚,嫁人后里里外外都要操心,男人还靠不住,小小一个六品官天天却端着国公的架子,不屑疏通应酬;临老了还入花丛,与那些小妖精整天胡天胡地····…儿子又不省心,不是平庸木讷,就是风流荒唐,婚前就跟通房丫头生了一儿一女,还在外包粉头争戏子·……养的女儿终究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就是不够聪慧乖巧……
真是处处不如意。
大老太太哭的几乎昏厥过去,直至筋疲力尽,才哼哼唧唧的歪在谢氏的肩膀上,眼睛肿的只剩下了一条缝。
谢氏吩咐丫鬟进来将大老太太扶到床上躺下,面无表情的看了程海棠一眼,端起茶盅喝了口茶。
程海棠对谢氏总有股莫名的畏惧,也不敢吭声,行了个礼就跟着下去照顾大老太太去了。
片刻就有婆子来问事,叶氏忙不开,歉疚的看了谢氏一眼,吩咐丫鬟好生服侍,便要下去。
“铭哥儿媳妇别客气,今儿也是不凑巧,我们先回去,明儿再来正式拜祭。”谢氏喊住叶氏,慢慢坐起身来,“你也别只顾着忙,丫鬟婆子都是死人不成?抽空多陪陪你婆婆才是正经,上了年纪再伤心过度最容易生病了。”
丫鬟打起帘子,冷风一下子就透了进来,冰寒刺骨。“这么冷的天,病了可不容易好。”谢氏扶着丫鬟的手走出门,最后叮嘱道:“都是自家亲戚,你就不用送了,虽说媳妇不好插手公公房里的事,但是姨娘卷财欲逃已经不是小事,要是没有同伙,她小小一个姨娘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怕就怕偷钱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叶氏恭敬的听着,若有所思的样子。
回府的马车上,雨竹蔫蔫的趴在特制的超大弹花暗纹大迎枕上打瞌睡,早园怕她睡着了要着凉,便引着她说话。
“太太,咱们明天还来么?”
雨竹打了个小呵欠,强打精神:“不会了,老太太肯定不会让我出来。”而且理由都是现成的—动了胎气。
开了口,那睡意便跑了一半,索性坐直了身子,叫早园说些故事听。
早园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忽的听到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嘶声,然后马车便停了下来。
华箬和早园面面相觑,这大街上的怎么停了?只是顾忌着不方便探头去看,着急得很,好在不一会儿就重新走动起来。
这次速度明显快了许多,小半个时辰就回到了国公府。
下了车,谢氏立即扶着丫鬟匆匆走了。
周妈妈侯在旁边,见雨竹朝自己看过来,忙上前回话:“是大奶奶突然提前发动,接生的婆子都是备好的,也已经进去了······大少爷不放心,这才又打发人去报了老太太。”
季氏要生了?雨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心神不宁了。
“太太还是不要去了,做了这么半天马车肯定累了吧,奴婢服侍您回青葙院歇歇?”周妈妈就怕雨竹要去看大奶奶······妇人生孩子叫的多惨烈她心里清楚得很,这二太太肚子里怀的可是宝贝疙瘩呢,要是受了惊吓她可就万死莫赎了。
程巽勋皱了皱眉头,似乎也不很赞成。
雨竹并没有坚持,乖乖随着程巽勋回了青葙院。
开始还有些忐忑,不管是坐着还是站着,耳边似乎都能听到季氏的凄厉的惨叫声,程巽勋看她坐立不安,精神恍惚,又是好笑又是心疼,阮妈妈见了,便挺身去劝:“太太放心,大奶奶这才第一胎,第一胎总是这样,时辰短不了······您还是先睡吧,许是明天早上就能听到好消息呢。”
可惜,第二日一早,好消息没盼到,却等来了季氏难产的消息。
谢氏脸色铁青,看到雨竹进来,眉头皱了一下,看向后头阮妈妈的目光就有些不善,“太太年纪轻不懂事,你做妈妈的也不懂规矩么,便是太太要来你也不晓得劝劝?”
雨竹赶紧给阮妈妈辩解:“阮妈妈劝了的,就是我在屋里实在待不住……”
“啊——”忽然之间,原先已经弱下去的季氏呼痛声重又尖锐了起来,雨竹刚要出口的话就那么哽在了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