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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到此刻才终于明白,这一魄为何曾经满是戾气,便是历经了半个轮回,执念也不曾消散,或许,比起死去的沈家众人,最后死的沈琉璃,才是真正的死不瞑目——她亲眼看见了家人一个个死在眼前,半死不死之际,得知是有人蓄意谋害,这让她怎么瞑目。
那一场祸事,沈家几乎全军覆没,唯一存下来的主子就是沈家大小姐沈美钰,只是,即便她察觉蹊跷又能怎样,她尚且因为丢了依仗而失去了丈夫的宠爱,只能在寺庙里苟延残喘的活着为逝者祈福,又有什么能力查明真相!
当是时,魂魄未散的沈琉璃并非没有对坐上皇位的六皇子心生怨气,是以才会飘荡到皇宫。在皇宫作祟的游魂散魄极多,因沈琉璃的存在与他们无碍,才得以共存。
只是这般看下去,沈琉璃对六皇子的那点子怨气竟是慢慢消散了。
九五之尊又如何,连他都要娶了计蓝旖才能坐稳江山,旁人让他听到什么他才能听到什么,旁人让他看到什么他才能看到什么,这样的傀儡皇帝,又能指望他什么。
记忆中,沈琉璃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计蓝旖坐上后位,眼睁睁地看着计家一点点抹平了那场祸事的点点滴滴,让六皇子再无迹可寻。那个时候的沈琉璃,也曾冷笑不已,狰狞的脸越发骇人,这个她曾经心动过的男人,最后竟然只能成为一个傀儡皇帝。
没错,在沈琉璃的眼中,骆子逸即便登基了,也只是一个傀儡皇帝,注定不能有所成就。
骆子逸是被当成闲散皇帝教养的,不曾接受正经的教育,登基之初,万事不懂,只凭着一股狠劲一份不甘心,硬生生地将自己挤进了龙椅,这样的他,即便登基也是不能有所作为的,他只会一味的发狠。
而等他坐稳了天下,那一场祸事连丁点的皮毛都没有留下来,再想查探已是晚已。当然,沈琉璃也没有看到他坐稳江山,在她的记忆里,全是骆子逸这个九五之尊的无奈,全是他登基之初,对沈家覆灭的懊恼和对她逝去的悔恨。
沈琉璃看到了他的无奈、他的懊恼、他的悔恨,所以她愿意收起恶毒的嘴脸,去原谅他,只是,如此一来,沈家的祸事将泯灭在历史中,将不会有明于天下的哪一天,所以她才会如此不甘心地游荡,最终被慧明捕获并因一时怜惜,养了起来。
其实沈琉璃的记忆,也不都是不愉快的。这一魄保存的相当完整,年幼时的记忆都历历在目。琉璃看到沈琉璃年幼时的千娇万宠、富贵荣华,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越发衬地那一日满目的鲜红处处啼血。
此时的琉璃,完全不知道该拿这段记忆怎么办。
一夜惊梦,沈琉璃的这段记忆,哪怕只是粗略地看了一眼,也已经深深地刻进了她的骨子里,所以她才会在惊醒之际,潜意识里就觉得自己脏了……
只是,这却着实不足为外人道。沈琉璃可以原谅骆子逸,可此时的琉璃作为一个旁观者,却能够设身处地地感受到沈琉璃的悲哀,原谅,对此刻的她来说,太过牵强;可是,她又找不到立场去怨责骆子逸,那毕竟不是她的人生。
她与前世沈琉璃的关系,只有骆子逸和慧明大师知晓,只她看过了沈琉璃的记忆,一时间对骆子逸真真接受无能,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若是骆子逸安安稳稳地做他的逍遥王爷,那么沈家在太子登基之后,将会成为宇信王朝的首屈一指的门庭,而计家,除了一个皇后,再无可用之人。
而这些事情也不能跟慧明大师说,护国寺守护的可不是她沈家,护国寺守护的是宇信王朝,只要与王朝无碍,一个家族的覆灭或者兴盛,着实算不得什么。
直到此刻,琉璃才觉得很是孤单,透骨的孤单,连钻进亲人的怀里说说委屈、求取安抚都是奢望。
她小小年纪便进了宫,除了太后和骆子逸再无亲近之人,她不像别的小孩一般玩闹,所以一直以来,即便少了同龄的小伙伴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经历此番的孤单,她才恍惚觉得,她的人生少了些什么,她开始不甘心于这样的生活——这样仿佛是只要与骆子逸闹翻,她便再无可亲近之人。
香云在外间守着,良久不曾听见没动静,便以为琉璃已经睡下,她蹑手蹑脚的向前,拉开窗前的帘子,只见琉璃仍旧大睁着眼,连她的动作都不曾察觉。
香云想哭却不敢,只是觉得许是琉璃受的惊吓过大,才睡不着觉。她将帘帏合上,到底忍不住,奔着左边六皇子的院子去了。她的想法很简单,自琉璃入宫之后,这两个主子跟连体婴儿一般,说不定,小姐不愿意与她们这些下人说的话,会愿意与六皇子说道说道。
也不能说香云想的错了,只是,谁都想不到,与琉璃的彻夜难眠相比,六皇子却怎么也叫不醒了。
守护的侍卫早就听到右边院子的动静,只苦于没什么由头进屋叫醒六皇子,正在房门前徘徊犹豫,见香云来了,才知事情绝对比他们想的要严重。
领头的侍卫听手下细细汇报了,想到六皇子对沈家小姐的在乎,再听香云所求,没什么犹豫的就进了六皇子的寝室,边行边舒了口气,若是等六皇子明早起身知道右侧院子深夜闹起来却不通禀他,他们这些守夜的绝对少不了板子,想及此,他倒是感激的看了香云一眼。
香云却没地心思想这些,她很是有些游移不定,那会乱了心神才不管不顾地跑到六皇子的院子里来,这会却又觉得深夜将六皇子请过去,似乎有些于理不合。
她这边厢踟蹰不前,那边侍卫头领已经进了六皇子的卧室,原本他是恭恭敬敬地请示的,怎知话说了三遍帏帐里也没有反应,他眉头紧紧皱着,一把扯开了帘子,见六皇子好端端的躺在床上,一时间又有些惶恐,他膝盖一弯便跪下请罪道:“六皇子,沈小姐那边出了些乱子,属下一时情急叨扰了六皇子,还请六皇子恕罪……”
屋子里安静地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可以听到,却唯独听不到六皇子的应答声。
到的此刻,不禁侍卫头领察觉到了不对,香云也觉得不对了。她虽不知六皇子的习惯,却知道六皇子是顶顶在乎她家小姐的。
她大着胆子离起身,绕过侍卫头领往床边走去,战战兢兢地问道:“这……六皇子怎的昏睡不醒?”
侍卫头领一听,也是连忙起身,晃了晃六皇子的身体,还真是没有半分动静。轻重缓急他还是知道,若只是沈小姐那边闹起来他们没有及时禀告,那少不了一顿板子;可若是六皇子在护国寺出了事情,那就少不了一条命!
“来人,速去请了方丈过来!”
不一刻,慧明大师便被请了进来。他衣衫倒是齐整,还是那一副深不可测的高僧模样,进门还不等侍卫头领相求,便先皱了眉头,像是看着一个顽皮的孩子,叹道:“六皇子有龙气护体,岂是你可以相近的,速速离去,莫要痴缠,不然,只能落个散尽的下场。”
说着,宽大的袖子一拂,便见一团蓝光凝聚。那团蓝光十分地不安,仍想回到六皇子身边,却被慧明大师紧紧地束缚着,不得挣脱。
慧明轻点蓝光,说道:“你这又是何必,你想告诉他的事自有人替你来说,尘归尘,土归土,去你该去的地方去。”言罢一弹手,那团蓝光奔着右侧琉璃的院子就去了。
蓝光一离开,六皇子的眉头便紧紧皱起来,他翻了个身,面朝里侧,不一刻却又猛地坐起身,见众人深夜围在他床前,立时阴沉了脸:“大胆,谁准你们进来的!”
侍卫头领连忙跪下,请罪道:“属下鲁莽,甘愿受罚……”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香云的哭腔打断了,却是香云见慧明大师这般能耐,这满心的担忧总算有了可诉之处。她紧紧地扯着慧明大师的衣袖,哭诉道:“还请大师给小姐也看看……”
六皇子猛地起身,一脚就将香云踢到在地,急斥道:“琉璃怎么了?!说!”
香云一个哆嗦,原本就因为担心琉璃带了哭腔,被六皇子这一踹更是惊恐不已,她嘴唇哆嗦着,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用的东西!”六皇子说完,睡袍赤脚就往琉璃的院子去了。
琉璃安静地躺在床上,不在似香云看到的大睁着眼,而是沉沉地睡去,倒不似原先一般只出冷汗,竟是安静地很,连脸都红扑扑的。
六皇子一口气还不曾舒出,忽地想起哪里不对。琉璃皮肤白皙,便是有时打上胭脂都不会是这样的脸色,他试探着将手至于琉璃的额头,滚烫。
他回身一把就扯住了跟在他身后的慧明,怒吼道:“你不是向本皇子担保,此番作为,于琉璃无碍吗?那你来告诉本皇子,这是怎么回事!若有一句不详实,终有一日,我必定拆了你这破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