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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鸢萝早就猜到安惠伶的母亲和林恒父亲有所牵扯,今日看来,这牵扯还不是一般的牵扯。难怪在外婆提出想和林家结亲的想法时,林向远会一口答应。也难怪林夫人在得知消息后要故意安排赏花宴羞辱安惠伶。
对于林夫人来说,自己的丈夫心心念念别的女人那么多年已经够憋屈了,现在居然还要让那个女人的女儿来做自己的媳妇儿。这换了谁都受不了。但安惠伶其实是无辜的,那天赏花宴上,林夫人的态度着实令她非常难堪。不管怎么样,上一辈的恩怨,都不该由她来承受。
唉,西鸢萝在心里默叹一声。这弯弯绕绕牵牵缠缠,西鸢萝都不知道该同情谁了。
不过这事儿旁人争来斗去忙得再热乎都没用。现在又不是古代,婚姻大事要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切,都要看林恒自己的意思。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林恒开着车,转头瞥了一眼西鸢萝,见她一副所有所思的样子,就随口问了一句。
西鸢萝张了张口,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提安惠伶,但最后没有,淡淡应了一句:“没什么。”
虽然她跟安惠伶从小一起长大,但不知为何,俩人总玩不到一块儿去。从小到大,她处处学外婆端庄矜雅,而西鸢萝则心性活泼,爱玩爱闹,十足一个被宠坏了的娇贵千金。对于安惠伶,她说不上讨厌,但是也喜欢不起来。她能清楚的觉察到她是不喜与自己深交的,总是在刻意地保持距离,但人前人后,却又对她恭维热络,显得俩人亲密。西鸢萝知她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用些小心思自保也属正常,但是心里,总归有点不舒服。她跟林恒之间的事,如果林恒喜欢她,她或许会看在外婆的情分上帮忙在林夫人面前周旋一二,但是如果林恒不喜欢她,那么,她也只能是置身事外,闭口不提了。
林恒快速地瞟了一眼西鸢萝,见她不愿多言,他也就不再多说。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专心开车。朋友妻嘛,关系一般过得去就行,无需推心置腹当知己。
送走了西鸢萝,林恒再次回到梅林别墅,一边小心翼翼地开着车,一边跟齐怀渊通电话。
“兄弟,这事儿我只能帮到这里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了。”
说话间,他抬头看见不远处别墅中的灯光依旧亮着,顿时眉头打结,一不小心车在雪地里熄了火。暗自咒骂了一声,他气恼地拍了下方向盘。
电话那头的齐怀渊不明所以,追问他怎么了。
林恒说:“没事,车子熄火了。回头再说,先挂了。”
挂了电话,他握着方向盘,面色阴沉,直视前方。透明玻璃构筑而成的别墅伫立在白茫茫的雪地中,仿佛童话中的冰雪世界,美得令人窒息。它曾经是一个浪漫的所在,只可惜发生了那件事情,令所有的唯美期待都成了梦幻泡影。
过了一会儿,林恒重新发动车子,朝别墅驶去,目光中凝聚了执着与执拗,他从不认为,该逃避的那个人是他。
别墅空旷寂静,白色的主色调与外面的冰雪世界浑然一体,只是一处冰冷,一处温暖。相同的是都充盈着梅花清雅的馨香。
林向远坐在客厅中央,面朝梅林,鬓角白发已显沧桑。眼眸痴痴地望着窗外一树树盛开的红梅,清亮的灯光下可以明显地看见他脸上的哀容。
林恒一进门,看也不看林向远一眼,取下玄关口宋朝青花瓷中插着的一束红梅,随手扔进了垃圾桶。然后是餐桌上,楼梯口,茶几上,包括客厅各个角落,全都不放过。
林向远默默地看着他的举动,忍着心痛与不舍,抬眸看向儿子,问他:“既然你这么讨厌梅花,为什么还要过来这边?”
林恒看着林向远满脸心痛的样子,冷冷地笑了,将手中的仅剩的一枝梅花摔在地上,抬脚狠狠地踩上去,碾碎,“我之所以过来这边,只是想要告诉你,这里是我的地盘。”
这个地方原本是他母亲的,在他十岁那年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他。这里不仅代表着母亲对于爱情的所有幻想跟期待,也包含了当时幼小的他对于未来生活的美好向往。只是这一切,统统都被他给无情的践踏了。自从那件事情之后,母亲再未踏足过这里。但是他不。他偏偏就要三五不时地过来这里,宣示主权。他要让他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他林恒的,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不会给他,包括他那些廉价肮脏的回忆。
林向远默默地坐在那里,不动不摇,只是面部肌肉却抑制不住的微微抖动,就连说话也带了几丝颤音:“不过是一枝梅花而已,你又何苦如此践踏?雪梅都去了那么久了,为什么你们还是如此记恨她?”
望着向来沉稳精干的父亲此刻在自己面前满脸悲痛无奈,林恒胸中淌过一阵快意,邪肆地勾起了唇角,眼眸冷冽,语含嘲讽,“是啊,那个女人都死了那么久了,你还这样记挂她,还真是个痴情种呢。”
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如此讥讽嘲笑,林向远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面对儿子刀子一般锋锐的眼神,愤怒之余又含了几分愧色,不由得低垂了眼眸。
见林向远逃避自己的眼神,林恒嗤之以鼻,抬腿将脚下的红梅残枝踢向一边,转身离开。
“恒儿”林向远突然在背后叫他。
林恒站住,回头淡淡扫他一眼,神情十分不耐。
林向远了解自己儿子,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惠伶是个好女孩,心里也有你。那天连家老夫人提出结亲的事,我已经答应了。”
哈……
林恒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大笑出声,完了大声地道:“你答应了有屁用?是我结婚还是你结婚?告诉你,想让我娶那个女人的女儿,门都没有。”
林恒说完,不屑地横了一眼林向远,转身大步离开。
见儿子快速离去,林向远站起身,激动地喊:“林恒,你别忘了,是我们林家欠惠伶的。”
闻言林恒勃然大怒,再次转身,目光猩红,透着狠戾之色,“是林家欠她还是你林向远欠她?”
林向远瞳仁一缩,张口欲言,但愣了愣,终于还是没有将那个秘密说出口。
“告诉你,我就是娶天上人间的杜昕薇,也绝不会娶安惠伶。”
林恒赌咒发誓般留下这句话之后摔门而去。林向远疲软了身子跌坐回沙发,身上的力气仿佛一下子都被抽干了,枯寂的脸上尽显苍老之态。他的确是欠了雪梅,欠了惠伶那孩子,但是,林恒他……当年若不是他,雪梅夫妇怎么可能出车祸双双罹难,惠伶又怎么会一夕之间沦为孤儿,这么多年来寄人篱下?这一切,都是他林家造的孽啊。想起当年那段不堪的往事,林向远痛苦地闭上了双眸。这个秘密在他心中藏了十七年,就算是愧对雪梅,愧对安惠伶,他也始终没有透露一句,因为林恒,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林家唯一的子嗣啊。
梅林别墅地处偏僻,远近也无人家,本来林恒父子的争执根本不会有人听见。可是事有凑巧,那晚林恒本来答应要回家吃饭,林夫人久等不见儿子人影,打电话也没人接,就派了佣人出去找。有个佣人想到林恒经常会去梅林那边,就寻了过去。两父子说话间也没注意到他。那佣人原本是想进去叫人,可见他们父子两个面色不善,似在争吵,不敢进去,就等在了门口,又因风大,躲到了门口的巨型花瓶后面。如此一来,就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但最后一句,因林恒人就站在门边,话音又大,他却听了个清楚分明。“我就是娶天上人间的杜昕薇,也绝不会娶安惠伶。”那佣人回去就将这句话传给了林夫人。林夫人听后眉角上扬,甚是高兴。没过几日,这句话就传遍了整个上京城。安惠伶急怒攻心,羞愤难当,大病数日。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却说西鸢萝那天回家之后,冤家路窄,竟然在上楼转弯的时候遇见了白恩秀。虽然是晚上,可是白恩秀依旧穿着一袭纯白色的蕾丝公主裙,脸上的妆容也是精致地一丝不苟。她站在高处,从上而下,睥睨着西鸢萝,嘴角似翘非翘,一脸嘲弄之态。
想看她伤心难过?哼,门都没有。西鸢萝昂起下巴,明艳绝美的桃花眼微微一眯,扯起一个明媚的笑容,“姐姐穿得这么隆重,是要出去么?”
白恩秀怔住。双眸闪过惊疑之色。西鸢萝这几天不是到处打听齐怀渊跟俞静娴的事么?她今天特意去找齐怀渊,她早就料定了她是去找他对峙,然后等着看她笑话的。怎么现在这么平静?而且,该死的西鸢萝笑起来为什么那么好看?大公子就是被她这一副狐媚样子给勾走了魂吧。哼。
白恩秀越想越气,脸上的神情也就越加显得阴沉刻毒,斜着眸子冷冰冰地横西鸢萝,嗓音尖细地说了一句:“关你什么事。”
西鸢萝当然不想理她,冷嗤一声,正欲离去,却听下方楼梯传来一阵脚步声,下意识的回头望去,只见佣人小玉正端了燕窝朝楼上走来,燕窝颜色赤红,一看便知是齐怀渊送来给她的极品血燕。
西鸢萝微微皱眉,燕窝她向来是在睡觉前吃的,今天干嘛这么早端上来?
小玉走到一半猛地瞧见西鸢萝,不由得脸色一变,低垂了眼,战战兢兢地走到二人面前,停了片刻,小心翼翼地绕过西鸢萝,走到白恩秀面前,说:“小姐,您的燕窝炖好了。”
白恩秀垂眸瞧了一眼燕窝,淡淡地“嗯”了一声,贵气十足地吩咐:“给我端上去吧。”
“慢着。”西鸢萝叫小玉,踱步上前,瞥了一眼白玉碗中殷红的血燕,扯了个讥讽的笑容,“血燕珍贵难得,姐姐打哪儿来的?”
白恩秀斜了一眼西鸢萝,趾高气扬地道:“爸爸给我吃的,你管不着。”说罢一把推开西鸢萝。
西鸢萝脚下一个踉跄,顿时怒火浇心。见小玉快速转身想要上楼,立刻喝止她:“站住。”
小玉当即吓得站在当地不敢再行一步。
白恩秀见此也怒道:“楞着干什么?还不给我端上去?”
但是小玉仍旧站在原地,低着头一动不动。虽然她来西家时日不多,但也知道谁才是西家真正有权威的主人。
西鸢萝踱着步子再次走到小玉跟前,周身都散发出一股凌厉之气,吓得小玉方寸大乱,泫然欲泣,支吾着解释:“大,大小姐,真,真的是老爷吩咐的。”
白恩秀在背后扬起得意的笑容,“听到了没有?”
“是吗?”西鸢萝淡淡回声,听不出任何情绪。
白恩秀以为她是没办法了,正得意着想吩咐小玉端上去,却见西鸢萝伸手端起了那碗燕窝,回头朝她轻蔑一笑,然后举手,掷下,清脆的一声巨响,竟是将白玉碗砸了个粉碎。玉器残片飞射四溅,粘稠的燕窝顺着楼梯缓缓流淌。
“你,你……”白恩秀又气又惊,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出了一口恶气,西鸢萝心下大爽,表情愉悦地伸手去拭手上沾到的燕窝。
清脆的巨响惊动了西家上下。西崇明和白翠浓从楼上下来,西固天和冉再青也从一楼房间走了出来,以及西家上上下下全都跑了出来,紧张地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白恩秀一见着西崇明,就扑到他怀里,撇开嘴巴哇哇大哭起来,“爸,爸,你看她,她欺负我。”
西崇明看着楼梯上散乱的玉器碎片,脸色铁青,厉声斥责:“鸢萝,你都做了些什么?”
西鸢萝拭着右手上的燕窝渍,抬眸冷睨了一眼西崇明,云清风淡地道:“你都不看到了么,还问什么?”
“你……”西崇明手指着西鸢萝,气得浑身发抖。这个女儿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这个时候冉再青扶着西固天绕开那些玉器碎片小心翼翼地上了楼。西固天还没说话,冉再青一眼瞥见楼梯上淌着红色燕窝,当即开口道:“小玉,怎么回事?这不是我让你给小姐炖的燕窝。”
白恩秀嚷着要吃燕窝,她就给了,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是名义上的西家小姐,总不能连个燕窝都不让她吃。但是,她给的就是一般的燕窝,怎么却变成西鸢萝的极品血燕了?
小玉眼泪都出来了,委屈地解释:“太夫人,这是老爷吩咐的。”
西崇明瞥了一眼冉再青,脸色阴沉,答道:“是我吩咐的。我堂堂西家老爷,难道给女儿吃一碗燕窝都要经过别人同意么?”
这话说的可真是重了,而且毒辣刻薄。冉再青虽然跟西固天没有一纸婚书,但是好歹也在西家住了二十多年,如今又掌管着西家家务,但他却当着所有下人的面说她只是外人。
冉再青心中恼恨,面上却只得做出一副尴尬难堪兼委屈的样子,讪讪地道:“老爷说得对。虽然老爷子看得起我,让我掌管西家家务,但说到底只是外人,小姐要吃燕窝,我便给她燕窝。只是这血燕,是大公子送给鸢萝的,不归我管。”
冉再青的话可谓是连消带打,她说老爷子看得起她让她掌管西家家务,是在提醒西崇明,她再不济,也是老爷子选中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他不给她面子,也该估计西固天才是。
西崇明自然想得到这一程层,微微侧了侧眸,果然见西固天脸色阴沉面带不愉。
而她刻意指出血燕是齐怀渊送给西鸢萝的,表面上看是在向他解释为什么不给白恩秀血燕,但实际上是当着西家上下的面指出西崇明偏心。西家上下谁不知道西鸢萝和白恩秀不睦,但西崇明却偏偏拿人家未婚夫送的东西给白恩秀?这不是偏心眼儿是什么?
西崇明胸中翻腾,气得呕血,但是碍于西固天在场,不敢再针对冉再青,所以一转头,便将所有怒气都发泄在了西鸢萝的身上:“西鸢萝,不过是一碗燕窝而已,你要不要这么嚣张跋扈?”
他竟然对着自己的女儿指名道姓,可见真是被气昏了头。
但是西鸢萝不气,对于西崇明,她早就无恩无亲,无感无觉了。只是冷冷一笑,眸锋似刀片般锐利,说她嚣张跋扈?好,那她就嚣张跋扈给你看。
“是啊,不过一碗燕窝而已,我西鸢萝压根就不放在眼里。但是……”西鸢萝语锋一转,转过身,冲着楼下乌压压站成一片的佣人,犹如君临天下一般,扬声命令:“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从今往后,我西鸢萝的东西,就算是扔了,也绝不可以给白恩秀。”
楼下的人群被西鸢萝的威严震到,默了一瞬,反应过来之后,齐刷刷地应道:“是,大小姐。”
白恩秀大受屈辱,又哇哇大哭起来,白翠浓搂着女儿,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西鸢萝。
“你,你放肆。西家还轮不到你来发号施令。”
“住口。”
西崇明冲前一步指着西鸢萝怒声斥骂,却又被西固天骂得闭了嘴。西家轮不到西鸢萝发号施令,但也轮不到他西崇明。
西鸢萝看着西崇明吃瘪,嘴角弯起一抹弧度,冷冷地笑了。走到白恩秀面前,说道:“白恩秀,你故意挑拨我和怀渊的关系,目的就是想离间我们,令我们解除婚约是不是?哼,我告诉你,既然你存了坏心思不让我好过,那么,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白恩秀闻言立即从母亲的怀里跳出来,大声辩道:“我哪有故意挑拨,齐怀渊跟俞静娴以前分明就……啊——”
白恩秀话未说完就被白翠浓使劲掐了一下,痛得她眼泪打转,忍不住含恨埋怨,“妈,你干嘛掐我。”
谁知白翠浓非但没有半分怜惜,反而是又掐了她一下,一边小声告诫她:“住嘴。”
“妈~~”白恩秀不满极了。为什么连妈妈都不让她说?那原本就是事实,又不是她凭空捏造出来的。
“够了,还不快上楼去。”
就连西崇明也出声喝骂,白恩秀委屈之极,却也无可奈何,狠狠地剜了一眼西鸢萝,跺了跺脚,哭着转身跑上了楼。白翠浓见状赶紧追了上去。
虽然白翠浓阻止了白恩秀的话,但显然不太及时,她要表达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确了。齐怀渊和俞静娴曾经有过一段往事。
立在当下的几人俱都脸色大变,紧张地看着西鸢萝。
说不在乎是假的。虽然听了林恒的话决定不再追问齐怀渊的过往,但是确定事实真相的时候,心中仍然十分难过,就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她的心脏来不停地来回爬着,啃咬着,又酸又痛,难受的紧。
知晓事实真相之后,西崇明有些惭愧。又见西鸢萝脸色惨白,心中愧疚,想说点什么,但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呆呆地楞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
西固天看了一眼冉再青,冉再青会意,走上前试探性的说道:“鸢萝啊,时候不早了,早点上楼休息吧。”
西鸢萝吸了口气,强撑着身子,木然地转身上楼。
见她上楼,众人都松了口气。冉再青转过身,见佣人小玉依然呆愣在当地,不耐地吩咐:“楞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些都收拾了,然后去厨房给大小姐炖燕窝。”
小玉反应过来,立刻点头如捣蒜,一叠声应是。
冉再青扶住西固天,俩人下楼,经过西崇明身边的时候,西固天对着他冷哼,低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简直不知所谓。”
西崇明底着头受了西固天的教训,待二人下楼,他才缓缓抬起头,低低地叹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