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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惠伶没有想到林恒会带自己回家。虽然只是他在外面住的地方,但还是小小地意外了一把。
走进房间,她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疑惑地道:“你房子不是在西区那边么?怎么会在这里?”当初他要在外面买房子的时候,向他们征求过意见,她还陪他一起过去那边看过。
“你没听说过,狡兔有三窟么?”林恒放下钥匙,幽默地回答。
不过他的风趣并没有在安惠伶那里得到回应,她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便不再有下文。
林恒觉着无趣,挠挠头,转身进了房间。
安惠伶见他不声不响独自进房,心中便有些忐忑,以为是自己哪里又惹到他了,愣愣地站在客厅中央,不知该如何是好。
过了没一会儿,林恒从房间里头出来,手上拿着件白色T恤,见她仍站在那里,疑惑地道:“你站在那儿干嘛?”
安惠伶走过去,他将衣服递给她,“诺,给你。”
安惠伶接过衣服,狐疑地看着他,那样子,似乎是在问为什么要给她衣服。
林恒被她瞧着浑身不自在,脸都红了,挠挠头,尴尬地说:“我这里没有女孩子的衣服,你将就一下,去洗个澡,把湿衣服换了吧。”
安惠伶浑身湿哒哒地,又冷又黏,着实难受,听了林恒的话,便点点头,赶紧洗澡去了。
安惠伶走进卫生间,关上门的那一刻,林恒大大地呼了口气。俩人认识都已经有二十年了,可每次跟她单独待一起,他就会觉得莫名的压抑。
安惠伶洗完澡,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客厅里却不见了林恒的身影,正寻找间,他却从背后厨房里走出来,手上端着一杯热乎乎的姜茶。一看见她就说:“洗完了啊,过来喝姜茶。”说话间还对着那碗姜茶呼呼地吹。
刹那间,安惠伶的心也跟那碗姜茶一样,呼呼地冒着热气,那热气腾腾上升,到了嘴边,凝结成为一朵幸福甜蜜的花朵。
那天晚上,安惠伶睡在房间里,拥着软软的被子,甜美入梦。而林恒却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彻夜未眠。屋外雨声淅淅沥沥,不知不觉,将人的心思也缠绕了进去,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
那是一个冬天。
那一年他才7岁。
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冷,梅园里的梅花却开得异常好看。是以家里总是客人不断。
那一天,父亲的一帮同窗好友来家里赏梅做客,其中就有安惠伶的父母安倍峰和沈雪梅。
母亲忙里忙外热情招待,父亲就和他们坐在一起说话。他从来没有见父亲那样开心过,脸上愉悦的表情,就跟他在橱窗里看见了最心爱的变形金刚时一样,眼睛里面闪烁着欢欣、雀跃的光芒。
他们坐在一起天南地北,诗词歌赋,相聊甚欢。年幼的林恒觉着无聊,趁人不注意,一个跑出去玩雪。玩了半天感觉有些冷了,但又不想回家,灵机一动,便去了梅园中央的玻璃屋,那里既暖和又好玩,还可以看到最好看的梅花,而且不管客人再多,母亲也不会带过去那边,因为她说那里是只属于他们一家人的小天地。
可当他兴冲冲跑到玻璃屋的时候,却发现玻璃屋内有一男一女两个大人在,男的是他父亲林向远,女的背对着他看不清楚,但看背影,绝对不是母亲。
林恒好奇,走上前去,站在一树梅花边上,不远不近地朝那边张望。梅花枝干纤细,林恒也并未有心掩藏,但玻璃屋内的两人太过投入,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靠近。
两人面对面站着说话,说着说着,女人忽然哭着转过身,林恒这才看清,那个女人正是今天宾客中唯一的女子,父亲教他唤她为雪梅姑姑。
雪梅姑姑为什么哭呢?难道是爸爸欺负她了?
正当林恒歪着小脑袋胡乱猜疑的时候,蓦然间却看见沈雪梅又转回身身子扑向前一把抱住了林向远,林向远也抱住了她,但随即又推开了她。
虽然当时他只有7岁,却早已知道一男一女抱在一起意味着什么,于是,他生气的抓起地上的雪,揉成团,狠狠地朝那边扔过去,奈何人小力气也小,雪团在空中划了一个短短地弧度,就无声无息地落在了雪地里,连梅花枝头的麻雀都未惊动。
他气得直跳脚,鼓着腮帮子转身就跑。脑海中就一个念头,他要回家,把妈妈叫过来。谁知却在半道上遇见了安倍峰。
安倍峰一见着他就乐呵呵地说:“小恒啊,你跑什么呢?雪这么厚,小心摔着。”末了望望梅园四周,又问他,“有没有看见你雪梅姑姑?”
林恒厌屋及乌,气鼓鼓地瞪着他,大声嚷嚷:“雪梅姑姑在玻璃屋里勾引我爸爸呢。”
安倍峰如遭雷击,木了半响,才急切地问他:“玻璃屋在哪儿?”
林恒顺手一指。安倍峰拔腿就跑。
这时候,林恒也忘了要找妈妈那一茬,转身跟了上去。
他人小腿短,等他跑到那边的时候,安倍峰跟林向远已经扭打在了一起,林恒见了害怕,就远远地躲在梅树后头观望。只见安倍峰将父亲摁在地上打了好几拳,然后拉着沈雪梅走出玻璃屋,快步离开,沈雪梅几次跌倒在雪地中,都被他粗鲁地拉起来,硬扯着继续往前走。
过了一会儿,父亲也踉跄着脚步走出玻璃屋,往安倍峰夫妇离开的方向追。跑了一段,他忽然停下脚步,朝林恒这边看过来。林恒惊了一跳,转身就跑,一个不慎,一脚踩空滚下了斜坡,额头似乎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了一下,当时也不疼,滚下坡之后,立刻就站起来一骨碌跑了。直到跑回家里佣人看见他尖声大叫,这才发现,脸上黏糊糊的,用手一抹,全是血。顿时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几乎是在同时,林向远从后面冲了进来,一把抱起他,飞快地跑进屋内。
林恒额头上缝了三针,林向远据说也因为追他摔了一跤,鼻青脸肿,浑身泥污,很是狼狈。
之后,安倍峰夫妇在回途中遭遇车祸,双双不治身亡。
林向远得到这个消息后,将自己锁在书房不吃不喝,整整三天。年幼的林恒也心中不安,他说的那句“雪梅姑姑在玻璃屋里勾引我爸爸”和当时安倍峰脸上那种愤怒的表情,总会时不时地出现在他的梦境中。从此,对于那天的事,他绝口不提。
屋外雨势渐大,伴随着呼呼地风声,哗啦啦地打向窗户,啪啪直响。
身上的薄毯掩盖不住秋意的侵肆,寒意阵阵。
暗夜中,林恒的手不自觉地抚上额头,这么多年了,那个疤痕,却一直都在。
……
自从白翠浓母女被赶到后院小木屋居住,西鸢萝总算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再过两天她就要开学,西鸢萝又决定住校,所以齐怀渊几乎是天天往西家跑。西崇明这几日似乎也特闲,总是待在家里,有事没事儿找她说话。她冷冷淡淡,能避则避。
这一日下午,天气阴沉沉地,似乎又要下雨的样子。齐怀渊来家里看她,西崇明拉着他在客厅里说话,西鸢萝无奈,只好也在边上坐着。
过了没一会儿,西文晖夫妇突然造访。
以前西文晖只要在家,就会时不时来他们这边坐坐,但自从跟俞静娴结婚之后,还从未来过。这次突然造访,全家上下都比较惊诧。但惊诧归惊诧,人家上门是客,还是要好生招待的。
西鸢萝不喜欢俞静娴,性子向来我行我素,万事又有冉在青在,所以她脸上的神情便淡淡地,既不傲慢无礼,却也不热络。
而俞静娴也明显不待见西鸢萝,自从走进西家,就连正眼都未瞧过她,只一味拉着冉在青说话。
冉在青深知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道理,对俞静娴看着热情招待,实则却是礼貌客套,保持距离。俞静娴越发心中不快。
寒暄了几句,俞静娴实在受不了西文晖的温吞性子,按捺不住,主动开口,道明了来意。
原来,竟是为了让西文晖任西氏集团总经理的事儿。
西崇明再不济,也不会让一个小辈提溜着转。从报纸中抬头瞥了一眼低头尴尬的西文晖,淡淡敷衍了一句:“公司的事儿,去公司说。”
一时间,西文晖的脸都红透了。但俞静娴却是眉峰一聚,闪过一丝怨毒。
“瞧二叔说的,西氏集团的事儿,不就是西家的家事么?在公司说跟在家里说,不都一样?”俞静娴说道。
西鸢萝忍不住说了一句:“大嫂这话可不对,西氏集团虽然是太爷爷创立的,但今时不同往日,总经理一职,由谁担任,需要经过董事会,可不是爸爸一人说了算的。”
说话间,她瞥了一眼冉在青,这次的总经理甄选,她打算捧她儿子陈胜上位。
俞静娴一听见西鸢萝说话,口气中便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敌意:“你也会说西氏集团是太爷爷创立的,那我们文晖可是长房长孙,论理,也该由他继承才是。”
这话说得,简直就是□裸地争家产的意思了。
西鸢萝真闹不清她这个大嫂是假白目,还是真愚蠢了。
当年西氏集团确实是由他们的太爷爷创立,这话不假,可是在太爷爷还健在的时候,西氏集团就败过一次,而且是败得地彻彻底底,当时偌大一个西氏集团,就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那时候,她的大爷爷,也就是西文晖的亲爷爷,是个热血青年,为了新中国,奔走呼号,根本无暇顾及家族生意。最后,是西固天力挽狂澜,拯救西氏集团于危难,之后,西氏集团的稳固,发展,一步步提升实力,逐渐在上京城站稳脚跟,这一切都是西固天一个人的功劳。
后来,大爷爷参加了国民党军,死在了前线,他的妻子带着儿子投奔西家。时值太爷爷病危,看着他们孤儿寡母穷困落魄,难免心中戚戚。但他也知道,如今西家的一切,全都是西固天一点点赚回来的,若是生生分去一半儿,怎么都说不过去。
最后西固天看出了父亲的担忧,给了寡嫂侄儿一大笔钱,并将西氏集团百分之十的股份划拨到侄儿名下,保他们将来衣食无忧,太爷爷这才安然辞世。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现在的西氏集团是西固天一手创立的,并且西文晖一家之所以一直以来安享富贵,也是拜西固天所赐。可如今,按俞静娴的意思,倒像是他们家霸占了财产似的。
对于愚昧贪婪之人,西鸢萝懒得多加理会,不屑地撇开脸,拿起小碟子里的香榧,想吃,却又舍不得刚涂地亮晶晶地指甲,就拿在手中把玩。齐怀渊看见,笑了笑,从她手上拿过香榧,给她剥了起来。
西鸢萝不理会,但并不代表家里其他人也不理会,西崇明眉目间已然有了几分怒气。冉在青也不再留情面,冷冷地说道:“静娴,你是新媳妇,说话不知轻重,这一回,我们就不计较了。西家那些个往事儿,你回去问问你公公,就知道今天这话,该说不该说了。”
俞静娴身子往前一倾,还想说什么,却被西文晖给按住了。他尴尬地解释,“二叔,其实我们今天只是过来坐坐,并没有其他的意思。静娴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西崇明努努嘴,没有说话,但脸上不悦的神情很是明显。
冉在青不再搭理俞静娴,看着西文晖,笑笑说:“那就好。亲戚之间,确实该多走动走动,要不然,都生疏了。”
几人说话间,齐怀渊剥好了一颗香榧,递给西鸢萝,西鸢萝接过来,一口吃了。齐怀渊含笑问她:“好吃么?”
“好吃”西鸢萝说着,将一整碟香榧塞到齐怀渊手上,说“再多剥几颗。”
齐怀渊乖乖地接下,当真认真地剥了起来。
西崇明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啧了一声,指责道:“有你这么欺负人的么?”
西鸢萝还没开口,齐怀渊就抢先笑着解释道:“没事儿,明叔。鸢萝老是头疼,医生说多吃点坚果有好处。”
护妻之情,溢于言表。
西崇明笑着摇了摇头。
望着齐怀渊认真给自己剥香榧的样子,西鸢萝心中甜蜜,脸上笑容也愈发灿烂明媚,毫不顾忌地展示着自己的幸福。
齐怀渊含笑对视她的深情脉脉,一抬手,将一颗剥好的香榧喂进她的嘴里。神色自然,动作流畅,可见他平日里经常这样做。
西鸢萝吃着香榧,脸上浮现一抹娇羞,毕竟这么多人在呢,还是会很不好意思的。
但娇羞之余,却感觉到对面射过来一道寒芒,抬头看去,只见俞静娴正对自己怒目而视。
西鸢萝的好心情瞬间没了踪迹,哗地一下将手中的香榧扔到桌子上,用同样厌恶恼怒的目光回瞪过去。
众人吓了一跳,不知道西鸢萝为什么突然发脾气,但当看见俞静娴的神情之后,便都了然了,一时间都有些不悦。
俞静娴控制不住心中嫉妒愤恨的心魔,双手紧紧攥成了拳,指甲深深嵌进了肉里都不知疼痛。西文晖在边上连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然后解释说自己不舒服。
西文晖也就顺坡下驴,起身告辞。
送走了西文晖夫妇,西鸢萝的心情便再也好不起来了,她总是隐隐觉着有哪里不对,但每每细心观察齐怀渊,却又看不出有任何异常。
齐怀渊见她不高兴,就将她抱在怀里又哄又逗,直惹到她咯咯直笑为止。
饶是如此,西鸢萝的心里仍旧难以安宁。有时候,她觉得齐怀渊待她,就如同对待孩子一般,处处谦让,处处疼爱,虽然幸福,但总感觉像是少了点什么。
她要的爱情,不仅仅只是宠爱,还有两个人相互信任,可以站到一起并肩面对世间一切风雨。
但是很显然,齐怀渊有很多事情,并不愿意与她一起分担。不论个人情感也好,工作事业也好,他都不愿意跟自己说,总是独自一人去承担。很多时候,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这样的感情,就算他对自己再好,在她看来,也不过就是一层美好甜蜜的糖外衣而已,撑不起她对未来的信心。
对于俞静娴,她有几次故意提到西文晖,然后扯到她身上去,每当那个时候,齐怀渊要么沉默,要么故意转移话题,总是很不情愿提到她的样子。这更让西鸢萝觉得奇怪。
她曾经想冉再青倾述过这样的烦恼,可是冉再青却说她不知足,说有个男人这样疼着,宠着,别的女人一辈子都求不来。还说齐怀渊之所以什么都不跟她说,是因为她还小,等过几年就好了。至于俞静娴,冉再青一样也是能避则避,不愿多言。
西鸢萝心里乱糟糟地,觉得很有必要,该找个时间,跟那个半吊子心理医生去聊聊天了。但林恒这人向来行踪不定,这几天人影都不见一个,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第二天,西鸢萝去了化妆品公司。
公司业务已然步入正轨,而且在柳有溪时尚杂志的推荐下,业绩蒸蒸日上,已然在上流时尚圈内占领了一席之地。
但西鸢萝就要开学了,还有为期半个月的军训,公司的事,她不可能再事事亲力亲为。所以当务之急,她必须要找个总经理代理一切事务。本来林恒是最好的人选,奈何他心性不定,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不愿意吊在一颗树上,毁了自由之身。没办法,她只好打出广告公开招人。
这天上午来了三个人应聘,但都不合适。正当西鸢萝烦恼之际,秘书走过来说,又来了一个应聘者。
西鸢萝疑惑地看了看资料,上面显示只预约了三名应聘者,怎么突然又多了一名?
她本想拒绝,可秘书说,“来的小姐说她姓安,还说西小姐您一定会见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