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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魏之风兴盛,朝堂内外,形势一片大好。
坤宁宫暖阁中,精神紧绷了许久的张嫣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现如今,魏忠贤躲在自己府中,不敢迈出大门一步。”
张嫣给燕由倒了一杯宫中特供的秋露白,以作庆祝。
燕由接过酒杯,仰头喝下,盯着从窗缝泄进来的清辉,欲言又止。
张嫣发觉了燕由的异样,轻声问:“怎么了?”
燕由道:“这几日我在杨叔家中,叶向高与黄尊素私下来访。”
“首辅叶向高和东林党的另一大智囊黄尊素?”
燕由点头,“他们跟杨叔发生了争执。”
“他们吵些什么?”张嫣疑惑道。
“叶老认为对付魏忠贤不能硬碰硬,如今的东林党不足以与魏忠贤的势力抗衡。黄尊素认为魏忠贤在皇上面前有内应客印月,他质问杨涟在宫中有无安排内应?而杨叔认为魏忠贤不过是个文盲太监,阉党皆是乌合之众,大风一吹就散,他就当那一阵风。”
张嫣的笑意慢慢收敛,她放下酒杯,站了起来,走到窗口前,留给燕由一个背影。
良久,她转过身来,笃定的语气中有一丝恐慌,“的确,首辅和黄老说的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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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头烂额的魏忠贤收敛起了不可一世的态度,私下求见许多人。除去坚决不见的杨涟、左光斗等人,他把所有掌握朝中重权的人都见了一遍。但东林党人韩癀直接无视魏忠贤,首辅叶向高倒是愿意见他,但也是劝他收手。
在府中焦头烂额数日的魏忠贤终于下定决心前去乾清宫。
魏忠贤带了一大堆东厂侍卫围绕左右,一路上提心吊胆,左顾右看,生怕有人出来对他不利。
好不容易到乾清宫,不料朱由校见到他后劈头第一句话就是:“杨涟那奏疏是怎么回事?外面好像闹翻了天”
魏忠贤虽然早有准备,但冷不防听到他这样一句话,身子还是忍不住一激灵。他当即跪下,嘴角一耷拉,就开始大哭起来。
他抱住朱由校的小腿,边哭边说出准备好的话:“朝堂中有人要害小人,他们也盯着皇上,小人无法再承担如此重任了,请皇上免去我的职务吧。”
“他弹劾你,究竟是怎么回事?”朱由校没有理会魏忠贤,坚持问同一个问题。
“小人……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儿得罪了杨大人……让他这样煞费苦心污蔑小人呀。”魏忠贤哭天抹泪。
朱由校若有所思点点头,“好吧。”
魏忠贤心中一松,但随即他听到了朱由校的下一句话。
“把奏疏拿来给朕看一看。”
魏忠贤如遭雷击,哭得更加大声,模样甚是可怜。
但无论他如何嚎啕大哭,皇帝的命令也不可不遵循,很快司礼监的王体乾就将杨涟的原版奏疏双手送上给朱由校。
此时客印月也赶了过来,只见面如死灰的魏忠贤瘫坐在金砖地面上一动不动,不由大惊,悄悄站在一旁看着事情的发展。
魏忠贤神情呆滞,满目灰暗,他脑子里有不断一句话反复回响,再也瞒不住了,再也瞒不住了,再也瞒不住了!
朱由校刚起床不久,被魏忠贤这一通大闹吵得头疼,他揉着太阳穴,随意翻了翻杨涟这封洋洋洒洒接近两千字的文章,挠挠后脑勺,喃喃道:“谁来读给朕听呢。”
听到此话,魏忠贤呆滞的神情重新被笑容替代,他这时才想起来,皇上与他一样是文盲。他紧张地抬头看向朱由校。
朱由校环视了一下暖阁内的人,魏忠贤同样不识字,客印月是魏忠贤的情人,有可能会包庇他,不能让她念。朱由校回头看高永寿,但高永寿的脸色非常差,看起来很抗拒。朱由校只好摇摇头,把奏疏递给候在一旁的王体乾,“你来念吧。”
立时间,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王体乾身上。
王体乾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双手接过奏疏。他想起自己前日见信王朱由检时,他告诉过自己,现下还不是最佳的发难时机。他低头时,准确地接收到了魏忠贤急切的目光暗示,眨了两下眼睛,让他安心。
杨涟字字珠玑的奏章在王体乾口中缩水了大半,所有的重罪都被免去不提,只念出一些无关痛痒的行为作风。
朱由校频频点头,脸色十分和缓,看起来并不放在心上。
魏忠贤恢复了精神,他转动僵硬的脖子,回头与客印月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掩饰不住的狂喜。
东林党这回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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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嫣一大早到乾清宫时,正遇上面带喜色快步出来的魏忠贤。
两人对视一眼,魏忠贤喜滋滋地告退离去,张嫣看着他的背影,有熟悉的、不好的预感,她快步朝门口走去,却被方成盛上前挡住。
“皇上刚才歇下之前下令不见客。”
方成盛的话让张嫣想起四年前那个夏日,她在乾清宫门前苦求而不得见,那之后,王安死了。
张嫣咬住牙,微微摇头,绝不能够重蹈覆辙。她狠狠瞪着方成盛,“皇上若是怪罪下来,本宫会担全责。”
“娘娘,您就别为难小人了。”
张嫣的目光扫过宫殿左侧,那儿站着客印月的宫人,张嫣心中发紧,客印月还在里头,她绝不会让自己有机会见到朱由校。
拯救不了王安的记忆历历在目,那是张嫣第一次感受无能为力的痛苦,隔着上千个日子也没有消减分毫,这记忆干脆无比地夺走了张嫣的冷静。现下张嫣知道了客印月在里头,她越发心慌。
她突然伸手推开方成盛,就要往乾清宫里头闯。
张嫣出格的行为惊呆了所有人,但等她牵起碍事的常服裙子,抬轿迈入门槛后,再迟钝的人也反应过来,方成盛惊呼道:“拦住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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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嫣焦急尖利的声音穿过好几道门,吵醒了刚睡下不久的朱由校。
朱由校在榻上翻了个身,睡眼迷蒙地问睡在身旁的乳母道:“外头是皇后吗?她怎么了?”
客印月不耐烦道:“她想进来,被拦住了。”
朱由校想起魏忠贤的哭声,烦恼地揉揉太阳穴,“让她回去吧,朕今天实在不想见人。”
客印月眼珠暗暗一转,笑道:“皇上,你上次都罚跪皇后了,她还不如此知悔改,证明您的惩罚还是太轻了。”
张嫣声音接连不断,“皇上!皇上!你就见一见臣妾罢!求求您,皇上——”间或还夹杂着呵斥下人的声音,似乎是要他们让开。
朱由校侧耳听了一会儿,搭话道:“是吗?”
高永寿在旁似想说话,但喉结才刚动了动,就被客印月一个狠厉的眼神制止。
客印月顺水推舟道:“当然啦!您听听皇后如今这算是什么样子。”她用鼻子笑了一声,“还说我不守规矩,她自己呢?”
张嫣不停地哀求,朱由校听得心烦,捂住了耳朵。他问客印月:“那依您看,该怎么办好?”
客印月笑道:“我知道皇上心疼皇后,不舍得重罚,罚禁足一个月就可。”
朱由校估摸着在宫里好吃好喝好穿,禁足并不算是太重的惩罚,他看了一眼高永寿,见他并没有反对,便点头称好,让客印月去吩咐下去。还特地对她叮嘱道:“不准削减坤宁宫的用度。”
客印月达到了目的,欢喜都来不及,立即满口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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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宫女既不敢伤了皇后,又不敢放任她真的闯进去,手忙脚乱地挡住张嫣。
张嫣力气不足,越不过这人墙,又不敢在乾清宫内出手伤人,怕到时候给客印月抓住把柄说自己欲行刺皇上,事态只会更加糟糕。
她又气又急,但无论怎么喊,房间内的朱由校都毫无反应。
张嫣转变方向,喊道:“永寿,永寿你在吗——”此时也顾不得会不会连累他被客印月打骂了。
可是,同样,暖阁内没有任何人出来,也没有任何应答的声音。
张嫣越来越慌乱,她有几次都几乎抑制不住要对挡住自己的宫女们行凶的念头。
暖阁的门忽然“咿呀”一声开了。张嫣满怀期待地看过去,却见客印月把玩着肩头一缕头发,摆着腰肢,分花拂柳地向这边走来。
她好笑地看着衣冠散乱的张嫣,“皇上可不想见你呢,还下令将你禁足。”客印月伸出三个指头,“三个月。”
张嫣在衣袖中攥紧拳头向她走去,结果被宫女们团团围住。她咬牙切齿道:“又是你在从中作梗。”
客印月娇笑,理直气壮道:“是又如何?”她四下扫了一眼宦官们,“还不快将皇后送回坤宁宫中?皇上已被吵得大呼头痛了。”
宦官们面面相觑,皆畏惧皇后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犹豫着不敢上前,暗暗希望皇后能够主动配合离开。
客印月眉毛一挑,扬声呵斥道:“你们拖拖拉拉的做什么?”
宦官们无法,只好快速对张嫣道一声“得罪”后上手来拉她,张嫣快速避开了几个人后,终究还是因为种种限制而被拉住手臂与肩膀。
客印月得逞的笑容灿烂刺眼。她不顾身份和地位,尖叫着,呼喊着,挣扎着,结果还是被无情地带离乾清宫,肩膀上的手臂如同石块一样岿然不动。
眼看着乾清宫离自己越来越远,她的心越沉越低。